这片水域并非一片澄澈,而是呈现诡异的灰绿色,偶尔水面冒出几个气泡,水草静静漂浮在水面上,放眼望去,可以看到不远处的树冠。
湛凌波眺望了许久,转身问道:“林姑娘,你所指的道路没有错?”
林月柔看了好一会儿,才肯定道:“父亲提起过这一片水域,过了这片湖就近了,因为那个寨子与世隔绝,四周都是水域与丛林,父亲是找了当地之人做向导。”
“既然如此,那个向导如今在何处,你为什么从未提起过?”湛凌波冷冷道。
林月柔不疾不徐道:“因为那位向导已经葬身返程途中,此后无人在知前往那处寨子的具体路途。”
湛凌波似笑非笑看着她:“既然如此,就劳烦林姑娘去试试水了。”她负手睥睨,语气冰冷,林月柔心知湛凌波喂他们吃了毒药,自己是不从不行,更何况还有父亲吩咐的事情要做,现在还不是时候。
“月柔,我来吧。”唐白玉想要阻止她,林月柔皱了皱眉,却是拒绝了:“不用。”她不言不语,退后几步估量了一下落脚之处,然后回身拔出长剑斩断了一截竹子拿在手里,身体轻盈跃起,足尖轻点水面之时,却见水下有什么东西忽然窜出水面,血盆大口张开便要去咬林月柔,林月柔饶是平日里武功不赖,一时之间竟然也手足无措。
倒是唐白玉稳重,踢起地上的一块石头直击那东西的眼睛,它一时吃痛,这才让林月柔有了喘息之机,她手中的竹竿轻点水面,一借力便回到了岸边,胸脯却依然起伏不停,显然是惊魂不定。
湛凌波淡淡一笑:“看来这水域果真是大有名堂。”
唐紫湮也吓得花容失色,惊恐道:“师兄,那是什么东西?”
“好像是鼍龙。”唐白玉也有几分不确定。
湛凌波倒是饶有兴致道:“寒碧潭四周,到处都是类似的毒蛇猛兽,不足为奇,只是恐怕我们不能直接渡水而过了。”
“既然如此,不如稍作休息。”贺兰潇冰早就把采薇放下了,她迷迷糊糊醒过来一听说有鼍龙,她就死活要爬起来围观,目瞪口呆:“那、那么多!”
可不是么,放眼一望,只见睡眠上凸起无数绿色的背脊,一看便知下面潜伏着无数鼍龙,露出两只眼睛暗暗窥伺岸上之人。
“绿色的啊……”采薇想要凑过去看仔细一点儿,却被贺兰潇冰拉住了:“你想去喂鳄鱼吗?”
采薇脸上露出了古怪的表情:“抱歉,我只是,唔,想起了一茬子事儿。”
“你又在想些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贺兰潇冰不以为意,采薇小姑娘的肚子里一半是鬼主意,一半是小聪明,上一次真的是超常发挥了,不能时常要求她的脑袋可以那么灵光的。
采薇揉了揉眼睛:“在想我们吃什么?”她瞥了一眼水下潜伏着的鼍龙,嫌弃道,“这些又不好吃。”
这倒是不用她着急,江湖人素来习惯风餐露宿,对于野外烧烤也颇有心得,采薇头一次吃到这样的烤兔子腿,很是新鲜。
“吃饱了精神都好了。”采薇拿了帕子擦手,觉得脑袋都没有那么昏沉了,“水路行不通,是不是要换路走啊?”
“可以砍竹作筏。”林飞扬突然插口道,“若是饶远路,怕是要耽误不少时间。”
湛凌波微笑颔首:“是啊,就怕我们回去晚了,林夫人等得心急。”她敢独自一人和这几个心怀鬼胎的人上路,自然是有所依仗,这也是林月柔不得不隐忍的原因之一,其二便是因为这白虎令牌一事实际上还大有蹊跷之处,但凭他们几人,绝对无法得手。
在场的都是武林中人,砍伐一些竹子扎成竹筏也是手到擒来的事情,采薇第一次看到那么简陋的竹筏,很是忐忑不安:“会不会散啊?”
贺兰潇冰慎重道:“柔儿我和你说一件事情。”
“什、什么?”采薇很紧张。
只听贺兰潇冰缓缓道:“等会儿你要是紧张了,千万别拉我,拉苍绯去。”
“为啥?”
“因为我也不会水。”
“……”
万幸的是,竹筏还算结实,采薇胆战心惊地站在上面,紧紧扯住贺兰苍绯的衣袖,惹得他怀疑道:“你就那么怕水?”
“以前落过水。”采薇愁眉苦脸地回答,“而且,”她指着不远不近跟着的鳄鱼,万分紧张,“它们不会过来的吧不会的吧不会的吧。”
“贺兰姑娘,我想这次,你料错了。”湛凌波慢条斯理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指尖一道寒芒闪过,采薇就看到一条准备冲上来的鳄鱼顿时血染碧浪,翻着肚子浮了上来。
好、好危险的女人!
不不,现在比较危险的是被血腥味吸引来的已经开始有几分狂躁不安的鳄鱼群,它们前仆后继地涌过来,想要掀翻竹筏,采薇哭的心都有了。
好在其他人倒是有条不紊,拔剑的拔剑,拔刀的拔刀,很快竹筏四周的水面上便被血染成了鲜红,但是同样的,鲜血的气味刺激了鳄鱼们,有些虽然受了伤,却只能让他们更加狂躁不安,竹筏原本就是仓促做成,被它们顶撞了几下就开始散架,慢慢飘开成几片。
而这却还在湖中央,离对岸还有好长一段距离呢。
“你们先走。”贺兰苍绯低声喝道。
林月柔是率先收手的,她轻功虽然不出众,但是凭借着破碎的竹筏落脚却是没有问题的,唐紫湮原本武功就不算好,轻功更是勉勉强强,倒是林飞扬在她身边拉着她的胳膊扶了一把,两个人相扶相持,倒也没有问题。
贺兰潇冰不会泅水,因此老早就想拖了采薇走人,可是她却好像忽然魔怔了似的,坐在一片破碎的竹筏上,低头凝视着睡眠,似乎想要伸手往下探,他要去拉她,却见水中忽然窜出一只鳄鱼朝他扑来,他扭身避开,堪堪落在唐白玉那里。
采薇是在看到那一双眼睛的时候,就忽然被吸引了所有的注意力,那一双黄澄澄的眼睛在水底,仿佛是一盏灯笼一样散发着温暖的光芒,她觉得很熟悉,似乎什么时候见过一样,可是却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了,她想要伸手去碰,却忽然被人吓醒:“贺兰采薇,你疯了。”
采薇眨眨眼,终于回过神来,只见贺兰苍绯挥剑解决了一条准备扑过来的鳄鱼,急促道:“抓紧了。”她觉得身体一轻,眼前飘过的是湛凌波的一袭黑纱,只见他们两人且战且退,轻功卓绝,登萍渡水,配合得那么默契,一看就知道对对方了解甚深,采薇扭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顿时觉得自己好多余。
岸边也只有一小块平坦的地方,接着便是无边无际的森林,遥遥一望就看不见路,而且因为树木参天,甚至走在里面都看不到阳光。
林月柔她们站在粗壮的树枝上略作歇息,采薇也是第一次爬到那个高的地方,惊魂未定之余,还有几分新鲜。
“你刚刚是发什么神经?”贺兰苍绯问她,这是要秋后算账了。
采薇不知道怎么解释自己看到的幻觉来得好,因此吱吱呜呜了一会儿,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过了半天,她才突然问:“你们谁带伞了吗?”
“贺兰姑娘要伞做什么?”湛凌波虽然经过方才一场血战,但是气都不喘一下的,看起来还是那么镇定自若。
采薇认真看着她,说得:“因为白素贞来了,我看能不能打伞装许仙。”她抬抬下巴,指了个方向,其余人余魂未定地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条白色的巨蟒盘绕在树干上,正嘶嘶吐着蛇信子,危险地看着他们。
贺兰潇冰居然能跟上她的思路:“我扮法海剃光头还实际点儿。”不过转念一想,他眼底又闪过一丝兴奋,“好大的蛇,里面宝贝可多了呢。”
对啊,蛇可一身都是宝啊!在场的人终于从白素贞与许仙的阴影里走出来,唐紫湮更是难得眼眸晶亮,不见平日害羞的样子。
接着,采薇就看到贺兰潇冰几个起落跃到巨蟒身边,以极为血腥暴力的手段把它咔嚓了之后开肠破肚,她恶心得差点把午饭都吐出来,因为是坐在树干上的,又差点一头栽下去。
“为什么潇冰叔也有那么可怕的时候?”她语气虚弱地问道。
贺兰苍绯见怪不怪道:“怪癖而已。”
“来,柔儿。”贺兰潇冰提了个血肉模糊的东西过来了,采薇捂着鼻子躲到贺兰苍绯背后去:“潇冰叔这是什么玩意儿!你离我远点儿!”
“蛇胆,这可是好东西哟,快吃掉!”贺兰潇冰取了个水囊把血水冲干净,笑眯眯看着采薇,“乖,好孩子要听话。”
采薇颤抖地看着他,心中泪流满面:救命师父我要回家!
贺兰潇冰却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对贺兰苍绯道:“你的酒囊呢?”他不等他反应就劈手抢过了他的酒囊,把蛇胆丢了进去,笑眯眯地,无比和煦地看着采薇:“喝掉。”
采薇企图装死逃过一劫,结果被贺兰潇冰强行掰开嘴巴往里头灌,烈酒裹着蛇胆,那味道真不是一般的恶心,她泪眼汪汪痛诉道:“潇冰叔我看错你了,你、呜呜好难喝。”
“我也是为了你好,乖,喝掉了睡一觉醒过来就好了。”作为神医,贺兰潇冰对此还是很有发言权的。
贺兰苍绯一直默不作声围观了整场闹剧,最后表示了自己的不满:“浪费了我的酒。”
“别这么说,她至少可以安静一天了。”贺兰潇冰把她交给他,又拍拍他的肩膀,“刚刚那样子再来一次我都要被吓死了,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幸运的是,采薇小姑娘没有发酒疯的习惯了,因此她只是沉沉睡着了,他们休息片刻之后继续赶路,因为避免失去方向,贺兰苍绯与湛凌波是直接踏着树冠前行的,其余人不远不近跟在后面,他们两个时不时停下来等一等他们。
渐渐的,可以看到红日西沉的样子,从树尖眺望这样壮美的落日情形,自有一番说不出的灿烂与壮烈,震撼人心。
湛凌波立在树端,一袭黑衣在风中猎猎作响,隐约可见曼妙的身姿,她的长发在风中飞舞,一双眼眸亮得出奇,她在夕阳下沉默着不说话,贺兰苍绯停在了她旁边的一棵大树顶端,风吹过他的衣袂,树叶沙沙作响。
此情此景,与往年何曾相似,曾几何时,也不是没有共赏过夕阳西下,红日东升,也曾看过花好月圆,良辰美景,然而如今……往事不堪回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