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默阳再次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是躺在地上的,身子酸疼酸疼的——原来是从椅子上摔了下来。他迷迷糊糊起身,就看见白朵蜷缩成一团,坐在扶手椅中,借着昏暗的灯光,静静读着书。
李默阳下意识的看看书名——是川端康成的《千只鹤》。李默阳向来是对日本人的东西嗤之以鼻的,就将头转过去,不去看白朵那专心致志的样子。
“没有人来开门吗?”李默阳看看楼梯的方向,小声问道。
白朵将头从书中抬起来,有一点点匪夷所思的看着李默阳,然后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摇摇头,接着看自己的书。
——她忘了李默阳是新来的,自然不会知道她将在这里禁食三天,能够让她补充进胃里的,只有水。
“早饭呢?早饭是怎么解决的?”李默阳接着问道,又想到白朵身上那些大大小小的伤,眉头已经不可遏制的皱了起来。他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莫非,他要在这里不吃不喝的过上几天?
白朵仍然不出声,只是看书。但实际上她已经一个字也看不下去了,李默阳的存在感太强,让她不由自主的忘记要去忽略他。
“白朵,你妈也太狠心了,让你过的究竟是什么日子……”李默阳话音未落,就看见白朵猛地起身,把那本精装书狠狠地砸向李默阳的脑袋。顿时,李默阳的额头上肿了一块,青青的,挺吓人。
他惊讶的看向白朵,不敢相信这个瘦得一把骨头的小丫头竟然会突然出手。
“——我,我不准你乱想我妈妈!”白朵尖锐的声音传来,她怒不可遏,浑身气得发抖。
李默阳彻底被弄懵了。甚至忘记了该说什么。毕竟他还是第一天来到这个家,有一些事情,的的确确时他不能妄下断言的。而他也一直这么警告着自己。
但是,白朵可怜的境况,竟然会让他屡屡失控。他不是想当什么救世主,他只是——情不自禁。
“抱歉,”李默阳无奈的笑笑,“这是你们家的事情,我不应该多问。”
白朵似乎还不肯息怒,瘦弱的身体在阴凉的地下室里,竟然还在控制不住的抖着,显得羸弱不堪,好像随时会晕倒在地。她不想向李默阳解释这些伤是怎么来的,但是,污蔑她的母亲,是绝对不允许的!
“真的,我错了。”李默阳又一次道歉着,然后低下身子,捡起那本日本人写的书,递给白朵。
白朵也不接,只是拉开抽屉,又拿出一本《伊豆的舞女》。
得,又是小日本的。李默阳在心里感叹。
因为实在无聊,李默阳就拿起昨天白朵做过的习题来,细细检查着。毕竟他是来这里当家教的,要是不装模作样一把,实在是说不过去。
他隐隐记得自己昨天看到了习题集的第七十八页……
从那一页翻过去,一点点仔细的看着,生怕错看了一道题。但是,当他越往下看,就越是一阵心惶惶——因为这个女孩子的答题过程,真的是一点点漏洞都没有。
来这里之前,王管家告诉他,白朵是高三考生,再过一个月就要参加高考。李默阳现在觉得,白朵不应该去参加高考,而是应该去考研,而且是去考Q大的研究生。
他又一次将目光投向缩成一团的白朵。这样的坐姿,证明她的安全感很弱,甚至还有一点点神经质,就像是一只随时会被惊吓住的兔子,准备着大灰狼的来袭。
白朵长得不是很好看。虽然不是面黄肌瘦,却是十分营养不良,露在空气外面的皮肤都是苍白的。
只有一双眸子,还有茶色的,软软的披肩长发——以及,她手臂上的淤痕才有白色以外的颜色。
李默阳不禁好奇——世界上,究竟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女孩子?
白朵发觉李默阳的视线,竟然出奇的烦躁,又一次面无表情的扔下书,拿出物理题开始做。
白朵做题,不是按几页几页,而是按一本一本。
李默阳觉得无聊,竟然又一次睡着了。
接下来的三天时间里,他们的相处方式也是这天的拷贝。
只是有一点点不同的是——李默阳的肚子会叫。他是一个一米八七的大男人,半顿不吃就会觉得痛苦,更别说是和白朵一起足足饿了三天。
到最后,他甚至将自己腰间的皮带紧紧的勒住,希望可以减缓一下肚子的饥饿程度,但是很显然他的胃不给他面子,没过多久就又叫了起来。李默阳尴尬的脸都青了。连忙瞥了一眼白朵——还好这是一个面瘫的少女,只要他不说关于白雨的事情,她就能能够保持三天的面无表情。
最后,李默阳实在是受不了了,又一次拉紧了皮带。就在那一瞬间,“啪”的一声,那条劣质皮带竟然断裂了。
白朵终于没能忍住,“噗”的笑了出来。但那是立刻又板回一张冷脸。
李默阳像是看见了沙漠中的甘霖一样惊奇,连肚子还在叫着的事情都忘了,只是呆呆的看着静静做着练习题的白朵。
最后,他当刚才的一幕是错觉。
他一定是饿得够呛,才会产生一种,白朵会笑的幻觉。
终于在第三天的中午,李默阳因为实在太饿了,连站都站不稳,就歪在椅子上。李默阳的椅子没有扶手,白朵怕他又和第一晚睡觉的时候一样摔到地上,就将自己的扶手椅贡献了出来。
“你都不饿吗?”李默阳张着苍白的唇问道。
白朵没有作答——这也在李默阳的意料之中。因为白朵虽然不是哑巴,却对于开口一事吝啬到一毛不拔。她只是静静的瞪着地上,想象着潮气沿着地板的痕迹流来流去的样子。只要是空闲时间,她就会这样看。
所以李默阳曾经说过,白朵那双能够看透人心的眼睛是练出来的,不是天生的。只是,训练的环境太过于苛刻,一般人,会疯掉。
到了傍晚,地下室的门终于开了,王管家的声音也跟着传过来——
“那个李默阳也不知道跑到哪里了,会不会领了定金就跑了?”
李默阳觉得自己虚弱到连抖抖眉毛以示鄙夷的力气都没有了。
王管家下来发现李默阳像是一块泥巴瘫在椅子上,才知道自己是惹了大祸了。三天前她以为李默阳已经离开了才会锁上地下室的门,谁知道这个家伙还在里面!而这三天,白总出差,吃不惯酒店的饭菜,就拉她一起去——白朵在紧闭的时候是被禁食的,而她又料想李默阳会给自己弄吃的,所以就放心的走人了,没有想到搞出这么一套……
“我的妈呀!被先生知道的话,这个小伙一定就被炒了……”王管家紧张的说道。
李默阳想要反驳:“被炒的人应该是”你吧……
但是话没说出口,就听见白朵细弱蚊蝇的声音:“不要告诉妈妈,他没有做什么。”
王管家似乎是听到了一个爆炸性的话语,竟然半响没有反应过来。
在她的眼中,白朵的心中,只会关心一个人,就是她的母亲,白雨。
李默阳让她破例了。
王管家也顾不得说什么了,现在将人救出去才是最重要的。于是她胡乱点点头,就扛着李默阳那一米八七的大个头出了地下室。
白朵还没有动身,抬头看看钟,还有十分钟才够七十二个小时。于是她又静静坐下。
等到她出去的时候,就听见厨房里一阵忙活声。
她在客厅里望了望,没有看见白雨的身影,就问:“妈妈没有回来?”
“西农带着先生去一家新会所看看,说是有什么聚会。”王管家想到这里,不禁舒了一口气。
要是被白雨知道白朵和一个男人共处一室,而且一呆就是三天整,说不定李默阳和她会被开除,白朵也要带着连续三天滴食未进的胃再进地下室过个几天——不,说不定会更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