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非夸大,自我来到这里后不久就发现,这乞儿的相貌,赏识者可说,貌美如花,倾国倾城;唾弃者可道,红颜祸水,摄人心魄。
史书上的李世民无丝毫女色污点。由此看来,他自不会因这张美丽绝伦的脸庞儿心软,更甚者,他可能将我归为祸国殃民一类。
那我岂不是···
想到此处,方觉这古代权势甚是可怕,他一开口,我就可能又一次没了小命。由此,我更是不敢抬头了。
他缓缓弯下身来,“抬起头来。”声音冷峻,伴着威胁。空气中漂浮的似乎全是我的心跳声,嘭嘭嘭···嘭嘭嘭···
此时我的额头已经起了一层薄薄的汗雾。
抬,或死或不死;不抬,必死。
我慢慢抬起头。
《旧唐书》记载,世民相貌非常。却未曾料到,非常之意竟是如此俊美。
一张温润中带着英武之气的脸,英眉星目,高挺却不张扬的鼻梁。最让人感叹的,便是那张薄唇。只因,薄唇者薄情。
而他看到我的那一刻,有一瞬的惊诧。是的,不是惊艳,而是惊诧。
照常理推测,我应是与他哪位故人长得相似。
仅是一瞬,他便神色如常。
哼笑了一声,戏谑道,“我还以为是什么胆大的贼人欲窥伺府内,原来不过是一个胆小如鼠的丫头。”
“公子饶命,小女子实在无意叨扰公子。只因天气炎热,饥饿难耐,才晕倒在公子府门前。望公子见谅。”
“你这小乞丐真是可笑,要饭要到这人烟稀少的郊外来了。还偏偏倒在我的府门前。”李世民顿了顿,声音愈发阴沉,“你还敢说你无窥伺本府之心!”
我心中猛然一震。倒真是忘了这茬。我若胡乱编个瞎话搪塞他,凭他的聪明才智,定能一眼瞧破。若我将真事说与他听,他或许能信上几分。
“公子误会了。只因前些日子为救兄长,无意中冒犯了太子手下的人。明面上,太子之势虽未追究,可暗地里却派人在城中四处搜查我兄妹二人。我们本是无权无势的乞丐,无奈之下才逃到城外。见这边有人家,想着来讨些饭食。是我太无用,才打扰了公子清净。”话未尽便作势擦着眼泪。
李世民背身站在堂前,沉思片刻后,忽转身朝门外喊道,“午安。”
一看起来颇为机灵的男孩快步躬身跑进来,“主子。”
“你去账房领些银子,再带她出府。”
然后扭头对我说道,“以后不要再来。”话毕欲起身离去。
“不需银两。小女子告辞。”
扭头对男孩笑言道,“小哥,烦劳你带路了。”
刚出府,君成就远远跑过来,全身上下细致查看了一番,见我无恙,才抱怨道,“你怎么才出来,害我好生担心。”
“这不好好的吗?你看我帮你带了什么?”偷偷拿出袖筒中藏的糕点,“饿了吧,快吃吧。”
余光中男童见我所为,便飞快跑了回去。此时怕已经到了李世民耳中了吧。
如此他才能信我方才所言,信我只是个有几分硬气的乞丐,信我不是什么细作。
这下应不用担心近几日会有人时刻监视了。
“这是你偷的?乞儿,你不是···”
我忙拉了他衣襟走远了些,“我只是怕你饿了。”
“乞儿···”
“好了,我们先回去吧,此地不宜久留。”
庙内。
“乞儿,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为何去探王府了?”自回来以后,君成一直追着我问。
被他缠得没办法了,“那是秦王李世民的宅邸。”
“什么?”君成猛地定住了,极为惊诧地看着我。
我撇撇嘴,“嗯。”
李世民生性多疑,如何才能助君成尽快得他信任?若凭军功,君成恐怕要等上几年。若论才识,我虽猜测君成读过几年私塾,可不出色,也是不行的。
“君成,你对兵法谋略可有研究?”
君成眼神闪烁,语气虚弱,“乞儿,我不识字,怎么会···”
“你不必瞒我。我如此问你,自是早已知道你进过学堂。只是不知你现在程度如何。”
“乞儿,我”他顿了顿,不再解释,“读过些兵书,也看过几本谋士书籍。”
“那你可通驭马之术?”
“算不上精,可也不差。”
真是这样,就好办多了。
“你可愿跟随秦王征战沙场?”
听闻此言,君成眼中精光一闪,又随即转为担忧,“我若离去,你该如何是好?”
“先别管我。我只问你,你可愿征战沙场?”
君成定定的答道,“男儿志在四方,建功立业,何人不愿。”
第二日清晨。
“看我这身装束,可认得出我就是昨天的乞丐?”
“我见过你的种种扮相,时间久了,自然觉得差别不大。旁人应认不出来。不过···”君成将头别过去,一副憋笑的样子。
“不过什么?”
“你这眉毛画得过粗过黑过长了。这般看起来,咳咳,与那杀猪宰羊的屠夫无异。还有你这胡子好生奇怪,两角细长上翘,像个兔爷。”
什么?兔爷!
“小鬼,你找死啊。敢说我像兔爷!那就让小爷好好调教调教你。你有胆别跑。”
“哈哈哈哈哈···兔爷。”
街市上,人潮拥挤,摩肩接踵。
“乞儿,你怎么知道秦王今日会驾车经过此处?”
“我不知道。碰碰运气罢。你无须紧张。他来,自是好的。他不来,也不耽误我们生意。”
近日应是薛举率军进攻关中的日子。朝廷上下皆为此事烦忧。他秦王如此雄才伟略,自是不能闲着。而此路是进宫的必经之道,不出意外,今日就能遇到他。
“让开让开。”远远驶来一辆马车,驾车之人高举长鞭,大声喊道。
再近些,正是昨日秦王所乘之车,驾车之人是领我出府的午安。
不动声色地碰了碰君成的手肘,“来了。”
掏出袖中备好的小型弹弓和尖利石子,对准马的臀部,发射!
“乞儿,别。”就在发射的瞬间,君成突然拦了我的胳膊,石子偏射在反向驶来的马车上。
“你干嘛?”
“马下···”话未说完,就冲了出去。
只见那马几乎站立起来,嘶鸣着挥舞前蹄,驾车之人顿时血色,高声喊叫,两旁人群也都是慌乱不已,挤挤嚷嚷,如此下去定会伤人。
君成一个飞奔上去,拦住缰绳,将马用力向下一拉,随即一跃,便坐于马上。又不知使了什么法子,那马片刻就安静下来了。
趁着人群混乱,我钻到马下,捡了那枚带血的石子置于袖中。这下,查无可查。
“太子,太子。”马车刚稳定下来,那驾车之人就急急跪在驾前,“奴才无能,害太子受惊了。”说话间似乎有些颤抖。
太子?没惊了秦王,倒惹了太子。
这李建成如此恐怖?还是此驾车之人有心于众人面前坏他名誉?
“无碍。”幕帘中传来一道温软的男声。
怎地,有些熟悉?又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算了,何必想这些没用的。
车中之人轻轻掀起幕帘一角,“敢问是哪位勇士出手相救?”
君成定了定神,走上前去,恭恭敬敬地行了礼,无傲娇,无谄媚,脊背挺得笔直。
也难怪,君成有心跟随秦王,如此一来,即便不会跟随太子,恐也再无缘得秦王青睐了。
“本太子幸得勇士相救,感激不尽,烦劳勇士随我一同回府,本太子定好好回报勇士。”
“在下无意金银奖赏,恰巧看到马儿受惊,恐惊马伤了人,这才出手。太子不必记在心上。”
太子顿了顿,语气一沉,“勇士之意是瞧不上本太子的谢礼吗?”
果然,一母同胞,都这么会吓人。
君成瞬间白了脸色,“小人岂敢。”
看着君成远远地随驾离去,唉,这下失控了。
正打算收摊回去,却于无意间瞥见不远处的马车。他,一直在此?
自认为刚才所有的动作还算隐蔽,可也不免担忧,他应没看出什么罢。
再细细一想,看出是我故意为之又如何。
在旁人看来,我和君成这么做不外乎两种可能。一则,君成欲攀附权贵,故使此计。这种人他应看不上眼,所以不会去深究。二则,我俩想得太子信任,留其身边,此种人应是细作。对于同样觊觎皇位的他,可是好事一桩,他又何必多事。即便派人探查一番,也查不出究竟何人指使。
思至此处,豁然开朗,一身轻巧地收拾了东西。他是如何也想不到,原来的目标竟是他吧。
黄昏时刻,君成才缓缓踱步进来,坐在草毡上,沉默不语。
看他疲惫至极的神态,看来太子给了他一个不小的难题。
我也不去打扰他,只忙着准备晚上的饭食。
“乞儿,你可想要安定富足的生活?”
我微笑着,妄图能给他一些慰藉,“安定就好,不需富足。”后想想又觉得不妥,便又补了一句,“若你现在考虑的问题与我相关,不用顾忌我的想法,听凭你自己的心声就好。”
我本是好意,却不知正是因我这般才害了君成,害了他失却豪情壮志,害了他再无法驰骋沙场。
君成凝了凝神,轻笑道,“想来太子贴身护卫也是一个不错的职位。”若你真的意在此,又为何掩不掉嘴角的苦涩。
我未应答,只望了望庙外的夜色,分外清冷。
第二日晌午。
君成收拾了行装,离去之际,似有所期待地问我,“你真不随我前去?”
“你才成了太子侍卫,尚未站稳脚跟,就脱家带小地前去,难免不会被人轻看。你放心吧,我会长久居于此处,若你哪天得空,就来看看我。待你在太子府中地位稳固后,再求太子让你我团聚,岂不更为恰当?”
“嗯。我听你的就是。我会常回来看你的。”
“万万不可。你这么做更是推迟了你我长久相聚的日期。从今日起,你只要尽心服侍太子,早日取得他信任才是上策。”
“好吧。那我走了。”
我站在庙门外,看着君成渐行渐远。似乎有一种预见,一切,都是从今天开始有所不同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