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煜儿将把马车让出一条道,后面的人便匆匆而至。
但见来人提问,陆煜儿答道:“没有,我们一直走着,除了你们谁都没看到。”那人似有不信接着问道:“马车里坐的什么人?”
“是我们家小姐。”陆煜儿怕他们掀开帘子,有些紧张道。来人不信似要掀开看看,正巧一阵风吹过,将帘子掀起一角,透过缝隙子梳同车外的人四目相对。那人一愣,继而说道:“不是他,我们走。”是另一个声音,应当是领头人。
接着五匹马绝尘而去。
“头儿,你可看见马车内是何人?”这五人皆是一身朝廷装扮,一看便知是捕快。脑海里仍是刚才惊鸿一瞥的画面,被唤作“头儿”的人隔了半晌方开口道:“一个女子。”
“一个天仙般的女子。“这句话他却憋在心里没有说出口。
“我见那匹拉车的马儿可不是寻常货色啊,一般人家怎么会用那么好的马儿拉车?”众人闻言点头。不愧是捕快,眼里也不同寻常人,捕头道:“天下异士多不胜数,这些事不是我们该管的,当务之急是要找到那个禽兽,不然不知又有多少闺阁女子受到伤害。”说完五人加快马速朝前奔去。
看着他们离去的身影,陆煜儿忍不住问道:“他们是要缉拿什么人?都快要追到大漠去了。”
子梳双目清亮,道:“仓北白鹰!”陆煜儿闻言眉头微皱:“不是仓北飞鹰吗?怎么叫仓北白鹰了?”
“因为黑鹰已经死了。”子梳顿了顿接着道:“跟着他们的马蹄印,带我去见见剩下那只废物。”
循着马蹄印,那五名捕快来到了距离大漠最近的一个城—滨城。那五名捕快行事并不低调,到了城内稍一打听就找到了他们五人的行踪。二人随着路人指引的方向找去,竟追到了一家青楼,模样规格不小,装修也较为华丽,堪比官宦人家的官邸,看来当是此地最大的青楼,名叫“揽芳阁”。
追到门外陆煜儿有些微囧,这些烟花之地他们名门子弟是不许入内的,但凡发现一律按家规处置,是以他堂堂问鼎山庄的少庄主也不能例外,一旦发现也是严惩不贷。
子梳微掀起帘子道:“你把马车驾到后面的巷子里等我。”陆煜儿道:“姐姐你难不成要进去?”子梳径自跳下马车:“你去便是。”说着不管陆煜儿怎么叫唤都不再理睬,就这么直直朝揽芳阁走了去。陆煜儿想了想便听她所言将马车驶进后面的巷子中,但又不敢走太远,怕万一子梳出事他来不及相救。
子梳刚走到门口,那老鸨就早她一步抢了过来,眼中有着难掩的惊艳,但嘴上却冰冷的说道:“姑娘怕是走错地方了,我们这里可不是大家闺秀喝茶的地儿。”子梳瞥了她一眼,冷道:“找人。”
老鸨闻言立刻抬手阻拦,嗤笑道:“那姑娘还是去别的地方找找吧,我们这里可没有你想要的……”眼前骤然一亮,老鸨眼明手快的接过子梳丢来的金子,立刻改口道:“姑娘找归找,别误了我们其他客人就行了。”见子梳已快步走了进去,提了裙子也跟了进去。
子梳环视一周,问道:“可曾看见五个捕快进来?”老鸨道:“我们这里人来人往那么多人,我怎么能注意到这些呢?”
子梳走到大厅正中,一个喝醉了的嫖客笑眯眯的要上来抱她,子梳微微一侧身,那嫖客扑到老鸨身上,老鸨又是一顿念叨,正在这时楼上传来打斗声,二楼的一个人被打的撞破了窗户掉在子梳身侧,正是其中一名捕快。
一阵尖叫声,大厅里嬉笑打闹的人顿时散开,子梳抬头看着二楼方向,静静站在原地默不作声。不大会儿打斗渐甚,不停有捕快被打了出来,紧接着就见一个身穿黑色锦衣的男子同一个通身白色的男子从二楼房内打了出来,紧随其后又有一个浑身黑衣的男子也从二楼房内追了出来。那黑色锦衣的男子正是那个捕头,此刻被二人围攻,显然不是敌手,他四个手下都被打到在地,子梳身旁的那名捕快早已断了气,子梳瞥了眼他的伤口,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打死这名捕快的掌法竟是“游龙掌”,虽然掩饰的够深,但对于子梳来说这掌法对她而言是再熟悉不过,不管如何掩饰,都能让她一眼看出。再看那名黑衣人,光天化日亦是黑布蒙面,但他身形较为瘦弱,完全不似陆鼎天。
眼见着那名捕头渐渐不支,黑衣人的下一掌他定难逃,玉臂轻抬,一记羽纱飞出直击黑衣人,黑衣人见有外人插手连连收手躲避,那捕头险逃过一劫。人随纱到,子梳将那捕头隔在身后,冷眼看着眼前一黑一白二人。
“是你!”二人异口同声。这二人正是那日伤了子梳逃走的仓北白鹰和蒙面人。子梳的骤然加入显然扭转了刚才的局面,白鹰一见子梳又想起黑鹰惨死,不免面露恨意。
“在下京都司城燕绝,多谢姑娘救命之恩。”待看清救了自己的人竟是那坐在马车中的女子,司城燕绝眼中的惊讶不亚于白鹰二人。
子梳没有回话,双眼冷酷的看着面前的二人,冰雪般彻骨的声音:“上次是你们运气好,这次看你还有没有那个能耐。”不等二人回话率先发难,四股羽纱呈网状朝二人劈头盖脸的打了过去,同样是一斗二,不过此刻却换成了一女斗二男,原来尖叫连连的大厅顿时安静了不少,众人竟都在观看三人打斗。饶是不会武功的人看见这样的情形也会赞一句“美”,绝美的女子加上绝美的功夫,一招一式宛如仙子舞乐。
那黑衣人功力显然更甚白鹰一筹,他见子梳的打法完全没有套路可言,只一心想取白鹰性命,上次是子梳中了白鹰的药,而如今再看她的功力显然在二人合手之上,此刻司城燕绝亦是加入了战斗,自己同白鹰更是毫无胜算,不免担心起自己的安危,急忙开口道:“白鹰赶紧撤,我们不是她的对手。”说着就想撤出战斗,左手摸进怀中,扔出一颗烟球在地上炸开。子梳瞥见他的动作,侧身避开浓烟,羽纱穿透烟雾牢牢将白鹰缠住,那黑衣人见白鹰已然落入她手,只能弃了白鹰自己逃生。
待烟雾散去,司城燕绝环顾四周,除了满屋狼藉哪还见子梳等三人,急急追了出去,满大街的路人却不曾见子梳等人身影。
黑衣人独自逃走子梳也不介意,提着白鹰来到后巷中,封住白鹰穴位,将他丢尽马车里,自己也钻了进去,命陆煜儿驾车离开城内。
待二人出了城,天也渐黑,子梳将白鹰丢在地上,解了他的哑穴,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道:“下面我说的话,你要一五一十的说,说错一句,说漏一句,我就打折你一根手指头。”白鹰眼中恐惧渐渐升起,这样的女子让他没来由的很是害怕。
子梳不管他的反应如何,冷声问道:“你的幕后主使人可是无上老人?”“无上老人”四字一出,白鹰脸上肌肉抖了一抖,子梳见他不回话,一脚踩下去,白鹰一声哀嚎,小指已然稀烂。
“当日莫家灭门之时除了无上老人还有谁?”当日的情形李沉珂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莫空谷虽以医术闻名于世,但莫家数十年屹立江湖而不倒又岂能光凭医术就行,莫岚心留给子梳的武学心法皆系莫空谷自己所创,当世罕有敌手,而这些心法武学子梳尚未学到一半,可见莫空谷之功力深不可测,下江南以来子梳连杀数名敌人,皆不过弹指之间就将对方解决,显然光凭他们这些人是不足以将莫家灭门,追杀一个莫岚心都要劳师动众连带名门正派都插来一脚,更何况要对付的是莫空谷,又岂能是这些虾兵蟹将所能。
白鹰剧痛之下反而狂笑,从子梳的话语中他已猜出了大概,前些日子鬼阴手、毒娘子、黄眉老人的死怕都是她所为,不禁笑道:“原来堂堂魔教霜圣女竟是莫家后人,不知道莫空谷在天之灵能不能得到安生?”又是一声哀嚎,白鹰的手指又断掉一根。白鹰心知自己今日难逃一死,可仍旧心有不甘道:“你都已经是魔教霜圣女,怎么会不知道?”他话语一出让子梳眼皮一跳,有一丝东西从脑海里滑过,却抓不住,道:“你把话说清楚。”白鹰又是一阵哈哈大笑道:“你有这能耐能查出这么多,却连离你最近的都不知道,你要是想知道什么,不如去找大漠那位问个清楚。”子梳气息一紧,浑身散发出一股杀气。
“最后一个问题,你答上来我便让你死的痛快一点。”顿了蹲子梳又问道:“无上老人在哪?”白鹰一声惨笑,面如死灰道:“我们都做了他的走狗,向来只有主人唤狗,何来狗去召唤主人的?”子梳一抬脚,白鹰又断了一根手指。
只见白鹰紧咬牙根,这一次却没有痛呼出声,他满眼都是绝望道:“你能让我生前饱受折磨,但是他能让我死后不得安生。”话音刚落他便一头栽倒,子梳一探鼻息,已然断气,他同上次杀了鬼阴手的死士一样都是口含毒药。子梳一脸漠然转过身,仍旧不忘在他的尸体旁留下一个“莫”字,便离开了。
守在树林外的陆煜儿见子梳从里面出来,赶紧迎了上去,问道:“那个白鹰也被姐姐杀了吗?”子梳点点头,走到马车前去解束缚在青鸟身上的绳索,陆煜儿不明所以,问道:“姐姐不坐马车了吗?”子梳道:“把这马车烧了,到了下一个城镇再买一辆。”陆煜儿明白她是嫌弃这马车载过白鹰,想了想方才从林内传来的白鹰的痛呼,他强忍住心头的疑问,同子梳一同解开绳索,再生了火,不大会儿马车就燃起了大火,在黑夜里分外耀眼。
子梳也不上马,仍有青鸟跟在她身后,两人一马走了三里地,陆煜儿终究是没忍住,有些支支吾吾的问道:“姐姐为什么要杀这些人?”子梳似乎知道他会有如此一问,面色依旧,缓缓开口道:“我本姓莫,随我母亲姓,我莫家原本是个武林大家,当时在江湖中的地位丝毫不次于如今的问鼎山庄。”说到这里她语气加重,微微顿了顿,缓了缓思绪又开口道:“十八年前,一伙强盗闯入我莫家庄,他们一夜之间血洗莫家庄,莫家上下一百七十口人全被杀害。”陆煜儿听到这里“啊”了一声,赶紧捂住嘴,问道:“然后呢?”
“然后,我娘亲在我外公的拼命保护下逃了出来,一百七十口人,只有我娘亲一人从那场杀戮里活了下来。”虽然没有亲眼所见,但儿时娘亲不下百遍的重复让她犹如身临其境,她未曾待过的莫家庄,她未曾见过面的外公都早已深深植入她幼小的心灵,而那种毁灭般的仇恨也植入她的心中。“但是那伙人依旧不肯放过我娘,他们用各种手段去逼迫我娘,我娘万般无奈之下跳了崖。”陆煜儿又是一声“啊”,神情也染上了悲愤。
子梳闭了闭眼,深呼一口气道:“好在我娘亲那时命不该绝,不仅活了下来,更生下了我。可惜那些人依旧不能放过我们,娘亲带着我东躲西藏的过了五年的生活,那五年虽然苦,但是能跟娘亲在一起我却无比开心。好景不长,我五岁之时,我们终究还是被那伙人找到了,这一次娘亲没有那么好运,她为了给我一个稳定的生活,自己跑去找那些人,却被他们活活逼死在落日峰。”子梳语音有些哽咽,“当我和师傅赶过去的时候,娘亲已断了气,我连她最后一面也没看到。”
陆煜儿眼中隐有泪水,“就是姐姐杀的那些人杀害了莫家庄上下一百七十口人还有你的娘亲吗?”其实不用问,陆煜儿都知道答案,想到这里,陆煜儿忽然很心疼眼前的姐姐,他一直都觉得她冰冷脱俗、无所不能,却没想到她竟有如此凄惨的身世,他本来觉得子梳不该是这么心狠手辣之人,但听了她的故事之后,却觉得那些人就算是死上千百遍也不解恨。
“师父劝我不要心怀恨意去生活,可是如果不是这样,这些年我又怎么能活的下来。”子梳停了脚步,有些疲惫的抬头看着不知何时升起的月亮。
“姐姐的师父是何人,他在哪?”陆煜儿也停了脚步,却不敢走到子梳身边。
子梳闭了闭眼,苦道:“他是世间最好的男子。他也死了,间接被那些人害死了。”陆煜儿很是懊恼,明明知道她此刻很是伤心却不停的询问她这些问题。他鼓起勇气走上前,握住子梳的手,感觉冰凉异常,他看着子梳道:“以后我会保护姐姐,虽然我知道姐姐功夫比我好,但是我还是会义无反顾的保护姐姐,姐姐将来要杀什么人,我都会帮姐姐一起杀。”子梳微微转过头,看着他,久久方才开口道:“你我终究是两个世界的人。”她抽出手,叹道:“时候不早了,我们赶快找到地方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