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天,高远而清朗。深秋的云,恬淡而绵柔。深秋的风,清冽而萧瑟。深秋的人,寂寥而压抑。
凋零的梧桐树在窗影里不断后退,那卷起落叶的风,好似吹进了林悄悄的心里,她冷不丁地打了个颤。
依稀记得,那年离开南京,她看着火车外的风景,母亲揽她入怀,柔声说:“悄悄,妈妈欠你的,以后一定加倍补偿给你。”
——啊,说好不再想的呢。
林悄悄拉起窗帘,仰靠着闭上眼,不再向外看。
一旁的梁昱合上书,转头看着林悄悄:“你大姨妈来了?”
林悄悄眯着眼瞪他:“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看来是真来了,要不要吃巧克力?听说女人来大姨妈的时候,吃巧克力会好点,你要不要来一块?我本来不想带的,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临出发了非去买一块,不买心就痒得慌。现在看来,原来是上天在给我暗示啊!冥冥中自有天意,来吃一块充满爱的巧克力吧!”
梁昱一边说着,一边把巧克力递给林悄悄。
林悄悄盯着他一张一合的嘴,再有天大的悲戚都给气没了。
到了机场,换好登机牌,林悄悄犹豫再三还是给莫亦城打了个电话。
“悄悄。”
那头的声音有些欢快,林悄悄也舒了口气:“我想麻烦你一件事。”
“什么事?”
“帮我照顾好小米粒。”
“好。”
“谢了。”
“悄悄。”
“嗯?”
“生日快乐。”
“……”
林悄悄的手有些抖,耳根有些发烫,她冷着声回复:“谢谢,祝你幸福!”
——啊,好烂俗的对白。
林悄悄急着想要把电话挂了,却最后听到莫亦城在那头说:“谢谢,我很幸福。”
林悄悄一愣,赶紧挂断了电话,然后翻到两天前莫亦城发来的短信——“林悄悄同学,生日快乐,祝你飞黄腾达,到那天千万别忘记老朋友。”
有些心酸,越看越酸,越酸越看,到最后便觉得自己脸上滚烫而湿热。于是,她快速地把短信删了,号码删了,揉了揉自己的脸,再抬头又变回那个坚强到略带冷漠,骄傲到略带自负的林悄悄。
所有的,怯懦的,悲伤的,恋恋不舍的,优柔寡断的,止步不前的,都不是她,不是林悄悄。
……
两年后。
飞机降下云层时,林悄悄醒了,透过玻璃,她看了眼地面,那里好似繁星密布的天空,而飞机上确如地面,一切都颠倒了。
“帮你点了橙汁,喝一点吧。”
林悄悄转头接过梁昱递来的饮料,冲他笑笑。彼年那个小麦肤色,笑起来一口白牙的话唠君,这些年其实早已稳健许多,眉眼疏朗,好似夏夜的星辰,有着熠熠生辉般的沉静。
“小林同学,你真的不打算再进修了?”
当初信誓旦旦要进修到博士后的林悄悄,才念了两年就因为闺蜜结婚,便忘记了那时的誓言,急匆匆地赶回来,说什么都不肯再继续念了。
这个林悄悄,他梁昱真的是摸不透啊。
“其实,他们并不合适。”林悄悄抿了口橙汁,认认真真地盯着梁昱不解的双眸,“我不回去,小米粒难过的时候,谁给她依靠呢?”
墨玉般的杏眸里含着点点笑意,薄薄的嘴唇紧抿着却是严肃至极,梁昱不由地多看了两眼,半天才又提起那个问了不知多少遍的问题:“小林同学,你真的不是les么?”
“我是les,你就是gay。”
依然官方的回答,两人相视一笑,便各自低头去杂志。
习家前些年开了个文化公司,这几年经营的有声有色。他们给了左米粒一个盛大的婚礼,盛大到左米粒穿着镶钻的白色鱼尾礼服挽着林悄悄笑,笑的满眼泪水。
“我终于熬出头了。”左米粒仰着脸,不断眨巴着眼,愉悦的话语其实满溢着悲伤。
林悄悄看着乌鬓如云,面若桃花般的左米粒,她很是心疼,忍不住捏住左米粒的手问:“褚蔓会不会来?”
“她敢来!”左米粒拔高了几分声音,“除非她不要命了!”
左米粒的表情变得有些狰狞,仿佛不再是那个天真烂漫,可爱娇俏的女孩子。
林悄悄穿着淡紫色的斜肩小礼服站在左米粒的身边,而习路的身边不出意外的是莫亦城。
当年玩笑要一起的结婚的四个人,如今一对劳燕飞飞,一对暗潮汹涌。
莫亦城的刘海更长了些,低垂着头时,完全遮住了半张脸,看不到眼神,辨不清表情。
酒席上,他彪悍地替习路挡着酒,一杯接一杯的,林悄悄从来不知道他竟然这么能喝。
到最后几桌时,莫亦城眼睛不再是一副慵懒如猫的模样,那双凤眼明亮地盯着林悄悄,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
“阿城别喝了,小心喝醉了回去澜澜让你睡地板。”习路拿走莫亦城的酒杯,“你吃点东西去!”
莫亦城不说话,只是盯着林悄悄,半晌才点点头,脚步有些踉跄地走开了。
陪着左米粒换最后一套送客礼服时,林悄悄坐在旁边跟梁昱发着短信,商量着隔天去宋氏集团面试的事。
左米粒够着眼睛看林悄悄,说道:“你跟莫亦城分手以后,他就交了个女朋友,从没见过他带出来,就知道叫澜澜。两人都住到一起去了呢,好像感情还不错的样子。”
“哦。”林悄悄漫不经心地答着,心思全放在明天的面试上了,对于莫亦城的新欢,两年了,她真的不在乎。
“悄悄,你不难过么?”
林悄悄抬了头认真地问左米粒:“难过什么?”
左米粒没说话,回去打量着镜子中的自己,半天才开口:“真好,悄悄,我要是有你一半洒脱就好了。”
——没有人是天生洒脱的。
林悄悄暗语一声,笑着走到左米粒的身后,牵起她的时候,许诺道:“小米粒,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在你身边。”
左米粒咬了咬嘴唇,再松开时,又变回小时候那个天真烂漫的蘑菇头小姑娘。
婚宴结束,梁昱便来接林悄悄。
莫亦城迎风而立,盯着开着小摩托的梁昱,睨了眼林悄悄,揶揄道:“说什么,要追求成功,说什么要进修,原来都是借口。不过就是爱上别人了,想把我甩掉。林悄悄,你直说就是了,何必拐弯抹角的。”
林悄悄瞥了一眼脸色发灰的莫亦城,淡声道:“你喝醉了,早点回去吧。”
说完,她径自坐上了摩托车后排,一只手还不忘揽上梁昱的腰:“有空再联络,拜拜。”她笑着冲莫亦城招招手,友好的仿佛两人从未有过纠葛。
小摩托“突突”地渐行渐远,林悄悄的手也收了回去,紧紧地抓住自己的包。
“小林同学,你回回拿我当挡箭牌,我可是正在开荒呢啊,您老人家一个短信,我就必须得到,这是为毛啊!”梁昱一边骑着摩托,一边鬼叫着。
“好了好了,请你吃宵夜,别啰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