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护车上的警示灯“吱呦吱呦”地转,林悄悄站在路边认真地看着消防员把自己的身体搬出来。
“没救了没救了。”
低沉而磁性的声音,林悄悄寻着声音望过去,发现宋长修竟在不远处抱着胳膊好整以暇地看着忙碌的人群。
“这样一来就可以去修正悲剧的开始了吧,你应该很开心。”宋长修转了脸竟望向林悄悄灵魂所处的地方。
——他难道看得见我?
林悄悄走近了些,他却又转回去盯着车祸现场,叹气道:“真是太可惜了。”
林悄悄翻了个白眼,腹诽道:谁要你同情!
宋长修又看了会儿,转身朝林悄悄走过去。林悄悄忘了自己现在是一抹幽魂,于是她往旁边让了让,宋长修也随即动了动,仍是笔直地向她走去。
如此躲闪几次,林悄悄想起来自己是灵魂状态,于是站在原地不动了。
宋长修的脸贴着幽魂林悄悄的脸,一瞬间,林悄悄好像产生了错觉——他是不是在笑?
下一秒,宋长修穿过林悄悄的魂体,林悄悄再次陷入一片黑暗。
……
冗长的暗道里,闭上眼与睁开眼都是一样的,没有一丝的光线。
林悄悄本来是个唯物主义者,根本不信人死了之后还会有什么超脱轮回。可当自己的灵魂游离而出的时候,她想不相信都不行了。
但,不是说人死了之后会有什么牛头马面抑或是黑白无常来领路的么?怎么到了她这儿,她就得独自走这么长的一条甬道。
无休无止的黑暗让林悄悄走得浑身酸痛,就在她眼皮连连打架,疲惫不堪的时候。她忽然听见悠悠的一声叹息,一声接一声,离得那样近。
林悄悄抬起手想要掏掏耳朵,确认自己有没有听错,但手臂刚抬起来,竟是自然地向上,伸了个大懒腰。酸痛的筋骨一下展开,让人恨不得躺下再扭一扭才舒服。
林悄悄伸长了手臂,弯了弯腰,把自己的身体凹到极限,就在酸痛感溜掉的那一瞬间,林悄悄发现了一丝光。她揉揉眼,又眨巴一下,光明霎时涌入她的眼眶。
久违的光影里,林悄悄看见面前坐了一个人,明明暗暗的,熟悉至极:“妈妈。”她喃喃地唤。
——妈妈,你真的来接我了。
光影里的人,移到林悄悄身边,探手在她脑袋上擦了擦,然后摇着扇子开了口:“怎么醒了?要不要吃西瓜?”
禇荷秀眼波流转,笑得温柔,让林悄悄一下看直了眼。
“傻孩子,这样看妈妈干什么。”禇荷秀半躺了下来,把林悄悄揽在怀里,蒲扇呼呼地响。
林悄悄回过神,她抬起胳膊,然后看见自己那只肉肉的手掌,看见自己那藕节似的手臂。她倏地一下坐起身,又看见自己小小的脚。
“悄悄,妈妈在跟你说话呢。”禇荷秀伸手来挠她痒痒。
林悄悄机械地转过脸,反复打量着面前的妈妈,那年轻的姿态,那清澈的眼眸。
她忍不住掐了自己一把:“嘶……”
“傻孩子,好好的掐自己干什么!”禇荷秀心疼地把她的手臂捧在嘴边,轻轻地吹。
——不是做梦啊,难不成,我这是重生了?!
蓦地,林悄悄想起宋长修问她的话:“悲剧往往一早就注定了,你就没有后悔过那个开始么?”
林悄悄心中一凛,抬起头凝着母亲关切的模样,她想了想开口道:“妈妈,我好想有个妹妹。”
——无论是左米粒的失踪,还是自己的丧命,更或是父母的离异,这一切的一切,是不是因为当初自己的那句“妈妈,我讨厌她。”
禇荷秀怔了怔,没有说话。
林悄悄钻进她的怀里,贪婪地闻着母亲身上的味道,这久违了的,原以为再也感受不到的气味啊。
——我讨厌的东西,你总会加倍的厌恶。如果我喜欢呢?
林悄悄抬起头,捧住母亲的脸,啪叽亲了一口,撒娇道:“妈妈,你送我一个妹妹玩吧。”
禇荷秀眼神闪了闪,终还是笑着摸摸林悄悄的小脑袋:“傻孩子,妹妹哪里是玩具啊。悄悄,你跟左米粒闹别扭了么?”
“没有呀。”林悄悄努力让自己说话像个稚儿,“小米粒不肯喊我姐姐,我想当姐姐哦。”
禇荷秀哭笑不得的搂着林悄悄,正要开口的时候,林书田回来了。
林书田的身后跟着两个手牵手的小女孩,那个留着蘑菇头,一脸萌呆呆的就是左米粒了。
看着这样可爱有活力的左米粒,林悄悄心酸地难以自已,她连忙转了眼去看褚蔓。
幼年的褚蔓在林悄悄心里根本没有留下什么印象,毕竟她从没睁眼瞧过褚蔓。如今她细细打量起褚蔓,发现她果然从小就是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林悄悄爬下床,一把抱住小脸红扑扑的左米粒,心里不断呼唤着她的名字。
左米粒笑嘻嘻地回抱着林悄悄,两个小女孩拥抱着在原地又蹦又跳。
正开心着,褚蔓拉了拉林悄悄的衣角。
林悄悄停下来看她,她怯生生地好像胆小的白兔子。
林书田适时地吧褚蔓往林悄悄面前一送,笑着介绍:“悄悄,这是褚蔓,你还记得么?”
林悄悄压抑住内心所有的不痛快,不计前嫌地牵住褚蔓的手,笑眯眯地望着坐在床上的禇荷秀:“妈妈,你真的把妹妹送给我玩啦!”
林书田哈哈大笑:“傻孩子,妹妹又不是玩具。悄悄喜欢妹妹么?”
“喜欢呀!”林悄悄仰起脸看着爸爸回答道,她看见林书田得到这个答案以后,便转眼去看禇荷秀。
左米粒这个时候奶声奶气地开口道:“她明天就要走啦。”
知道褚蔓根本不会走的林悄悄,跑去禇荷秀面前,撒娇道:“妈妈,人家不要妹妹走嘛!”
——呕……我是小孩子我是小孩子,不是大人不是大人……撒娇这种东西真的很不适合我啊。
禇荷秀拍拍林悄悄,耐心地说:“妹妹有她自己的家,她也要回家的,就像我们家悄悄在小米粒家玩了一整天,晚上总是要回家的,对不对?”
林悄悄眼珠儿一转,佯作生气道:“妈妈你骗人,我听见你跟爸爸说的话了!你骗人!”
说完,林悄悄就利索地跑出了家门。
外面的气压极低,草坪上蜻蜓低飞。鼓噪的蝉鸣,灰色的天空,让整个世界更多了几份湿热。
——终于不用再装小孩子了。
林悄悄吁出一口气,她知道自己这招激将法肯定有用。
经历了那样支离破碎且又压抑的人生,如今给她一个机会,她只想要一切都“圆满”,不要再重蹈覆辙。
林悄悄一面回顾着过往,一面往小花园走。路径一幢楼前,那两层半的阁楼窗户里扔出个黑乎乎的东西,不偏不倚地砸中了林悄悄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