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正厅入坐,楣川先生令小僮将她从江南带来的玉斛鼎沏上来。
上官晏言词间对她极为敬重,谈论着些近日朝廷的事务,并不避讳真淳。楣川先生一惯含笑静听,也不插话,上官晏言罢等她的回答时,她才作答,寥寥数字,却是一针见血。
案上香炉升烟,兰草成荫。侍女奉上香茗,退居于外。
楣川先生对上官晏抬了抬手,“相爷请用茶。”
上官晏缓缓执起茶盏,“先生这次突然来京陵是为何事?”
“来寻一人,事情还没有眉目,暂未跟相爷提起过。”
楣川先生执起一白子在桌上的棋盘落下,转向真淳,微笑道:“姑娘会下棋吗?”
真淳浅浅含笑道:“只略懂一二。”
楣川先生的视线回到棋局上,面对上官晏的步步紧逼不慌不忙,进退间已运筹帷幄,将上官晏的各路棋道子一一攻破。
“棋艺乃熟能生巧之功夫,棋品乃人品之化境。棋艺虽千变万化,但万变不离其宗,规也!穷则禁、禁则变、变则通、通则终。”楣川先生向真淳微笑道。
真淳敛首道:“多谢先生提点!”
楣川先生点点头,不再言语,专注于对弈上。一局方了,她笑道:“相国大人赢了!”
上官晏笑笑,对于楣川先生的有意退让如从接受,“先生当年与他一局‘十子行步’闻名天下,何时能让晚辈领教领教?”
楣川先生拿棋子的手顿了顿,缓缓道:“相国大人太过急进,此乃大忌也!”
上官晏不以为意地勾了勾唇,看向真淳:“你去园子里走走。”
真淳依言起身,默默地退了出去,步出大门前隐隐听见上官晏语气随意地问:“此女命相如何?”
“这位姑娘是大贵之相,若家世平稳,一生必是富贵至极,可她命相昭示她刚化险为夷,这样的命格……”
真淳走远,厅中的声音也渐难闻,她藏在水袖里的双手始终紧绞着。廊檐的架上三五盆兰草,株型修长健美,叶姿优雅,浅黄的花色,清秀可爱,有香气悠荡。她伫立于前,望着出了神。
上官晏同意带她去江南,这让她有点意外,与绿蕊简单的收拾了行装,便来到了上苑。
此时刚过午时,天空时不时地飘下一阵小雨,相国府前家丁进进出出,套马的,搬运箱笼的,忙个不停。因为灾情刻不容缓,所以上官晏此次简装而行,只备了三辆马车,并划定最捷径的路线行驶,以便能早日赶到江南。
马车在官道上疾驰而行,溅起地上雨后的积水数尺,马是上等的好马,不多久功夫,皇城便被远远甩落在后,只能望见尖尖檐角。
官道一路延伸,穿过城镇村庄,越过山林荒野,夜幕降临时分,马车经过一个小镇,此处是方圆境内唯一的镇子,再往前天就完全黑下来了。
小镇上灯火通明,人来客往,一片热闹繁华,似乎并没有因为这连月的大雨而受到影响。
前面赶马的秦肃向马车内道:“爷,在这儿歇店吧,前方三十里内都没有村庄落脚了!”
路过的行人见赶马的青年一表人才,不禁好奇那马车里的爷是何等一位青年才俊,纷纷向马车侧目,只听里面传出淡淡的一个“嗯”字算作回答,街上喧闹,不细听还听不出来。
在一家看起来干净宽敞的客栈前停下马车,客栈小二立马笑脸迎上来:“客观,住店还是打尖?”
秦肃勒紧缰绳,“可还有房间?”
小二笑容可掬地道:“有,有,都是上好的客房,保管爷住得舒心。”
“准备五间客房,把马喂饱,我们明天一早要赶路。”
“好哩,客官们还没用过饭吧,小的先给爷准备两桌好酒菜。”
秦肃点点头,跃下了马,随后恭谨地打起轿帘,一对璧人先后下了马车,看的小二目瞪口呆,惊觉自己神态不妥,忙拍了拍脸,赶忙进去叫了几人出来搬行李牵马。
路人只见那对璧人并排进了店,两人都是一袭锦服,从店里透出来的昏黄光线将两人的背影照得朦胧清雅,一清丽纤柔,一高贵冷峻,看背影已是十分好,大家不禁有些遗憾未能一睹容貌之快。
有好奇心极盛之人欲跟着进店,却不想那两人已登上楼梯了,想必不会在大堂用饭,便叹息着离去了。
真淳入了房,一身已是累极,从未出远门的她被马车颠簸得全身几乎要散架,等小二打来热水,她梳洗一番便睡了,晚饭也不曾用过。
这一觉直睡到月上中天方醒,夜市已收,早市未开,一切皆是万籁俱寂,夜啼的鸟儿偶一两声都清晰可闻。一抹残月挂在天幕上,淡白的几缕月光透过窗子洒落进房间,映在上官晏脸上悠悠荡荡,他还在案前的灯火下看折子。
真淳起身倒了杯冷茶喝下,干涩的喉咙才觉得舒适些。
“给本相倒杯茶来。”上官晏埋在堆叠如山的折子里,头也不抬地道。
真淳犹豫了下,“这是冷茶,妾去唤小二泡壶热茶来!”
上官晏没说什么,真淳便掩上门出来,走廊上月光淡淡,目光稍稍往下一落,见院中搭着一个蔷薇架子,架子上花团锦簇,满枝灿烂,粉色的花瓣被露水滋润后透着娇嫩的红晕。
“夫人,还没睡啊?”小二正提着一只木桶从一个房间出来,见到真淳便笑问道。
真淳回以一笑,“茶凉了,烦小哥再送壶新茶上来。”
“好哩,夫人稍等片刻!”说完,小二便提着木桶登登登地下楼了。
真淳再去看那花架,残月隐进云层里,月光不再,那架蔷薇也隐进了夜色里。
一会儿小二送了热茶上来,道了声“慢用”后便阖上门出去了。
真淳倒了一杯轻轻放在他案前,“相爷请用茶!”
上官晏并未饮茶,身子往后一躺,闭上眼揉了揉眉心,“给本相捶捶腿!”
真淳挪了张矮凳子坐下,依言帮他捶起双腿来。
上官晏皱了皱眉,“轻了!”
真淳手上便加重了力道。
“重了!”
真淳依言减轻些力道。
………
窗外风起,枝叶沙沙,那弯残月又露出了云层,光华亮似先前,洒进窗子里,一片旖旎美好。
真淳正帮上官晏捶着双腿,眼中有些困意,突然一点刺眼的银光闪过,上官晏身子敏捷地起身,拉过她往旁边一跃躲了过去。真淳一惊,往方才两人坐的地方一看,坐褥上插着几把锋利小巧的柳叶刀,柳叶刀在烛光下泛着幽幽青光,一看便知上面淬了剧毒。不容她思考,又有几道银光朝他们逼来。
上官晕身手极好,带着轻巧地躲过了攻击。
一群黑衣人一看没有成功,便提着长剑破窗而入,直逼手无寸铁的上官晏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