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寻找着不可替代的你】
当见到要寻找的他，第一句话该说什么？
他会不会生我的气？
会不会不理我？
心中这样忐忑着，殊不知……
命运中的相遇已经开始。
当我再抬起头，天空中的萤火虫风筝已经不见了。蔚蓝的天空里，云朵淡得像黑板上擦不干净的粉笔印。
澈野走了，我又变成了一个人。
在四处张望过后，我开始看站牌上的公交路线图。那上面的站名可谓千奇百怪，而更奇怪的是，当我用指尖轻轻划过路线图上的某些站名时，线路图上的某些路线就慢慢地变淡，最后只剩下手指下方的一条线路突兀地显示在路线图上——
美国大鸟、扑满不高兴、自杀的投币机、第一个、针管暴走、失忆萤火虫、钟点不见了。
这些……都是些什么样的地方啊？
不过，好像很有趣的样子！
正这么想着的时候，一阵汽笛音传进了耳朵里。我转身看去，只见一座迷你小型房屋压在六只轮子上，慢吞吞地朝我驶来。
那是什么？在这个地方，难道连房子也可以行走？我不由得倒退了一步。这座房子有很多窗户，有人正从里面探出头来观赏四周的风景。
比起人烟稀少的马路，这座房子看起来热闹而充满生气。
这时，开动着的房子忽然停了下来。
嘶——
看起来和电梯门差不多的绿色的门应声滑开了。
这……这是什么东西啊？
我本能地将身体往旁边移了移，眼睛却好奇地透过那些窗户往房子里面张望。
车上正在啃西瓜的司机大叔扭头看着我，面无表情地问：“喂，刚才是你呼叫Fly号列车吗？”
Fly号列车？我什么时候呼叫过？
我愣住了，傻傻地伸出手指着自己：“我？没有啊……”
司机大叔把西瓜白色的瓤也啃了个干净后，一甩手把瓜皮丢出了窗外，那双被西瓜汁沾湿的手在方向盘上蹭了蹭，然后问：“难道不是你？”
我赶紧摇头。我记得我刚才只是站在这里看公交路线图，然后只是用手……
等等！手？
我用手画了一条线路……难道就是这样召唤到Fly号列车的吗？但我根本不知道这些奇怪的地方是哪里啊？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思绪完全被这突然的状况给弄乱了。
突然，澈野的声音在纷乱的思绪中响起……
“还有……他。因为你刚才的话，他从这里消失了不是吗？我是要守护你的人，而他是要陪你一起快乐一起悲伤一起幸福的人啊！”
是的，因为我，许翼才会消失。
所以我一定要把他找回来。
但是该去哪里寻找呢？我头大地看着眼前的列车。算了，既然毫无线索，不如就把眼前的一切都当做是机缘巧合吧。
也许，许翼就在这列车经过的某一站……
“大叔，我……”我沮丧地摸了摸口袋，“我没带钱，你可以载我一程吗？”
司机大叔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变出了一只苹果在啃：“谁说要钱了？你快点上车。”
“啊？哦哦。”我用力点头，连忙爬上“车子”，其实更像是进入了一所“房子”。
我仔细地打量了一下车厢，发现它就像是一个很大的客厅，和我以前坐过的公交车相比，它设计得更为人性化也更舒适。椅子全部是沙发式的，椅子与椅子之间还有桌子，乘客可以趴在上面睡觉，还可以几个人围坐着聊天或游戏。
车厢的尾部还有一个玻璃柜，里面塞着一些零食、饮料和玩具。我偷偷数了数，车上有很多小孩子，却只有两三个大人。有一个初中生模样的女孩在讲笑话，讲到高潮的时候，周围的人嘻嘻哈哈笑成一团。
这哪里像是彼此陌生的乘客关系啊，这根本就是家庭聚会嘛！这列车不会是被某一家人给包下了，所以我这个中途上车的人才不用买票吧？
一想到自己有可能闯入了正在举办聚会的陌生人家里，我顿时觉得手足无措起来。
“你怎么不坐下呢？”那个讲笑话的女孩转头时看到了我，友好地冲我挥了挥手。
“哦。我……”真是窘迫，都不知道自己该坐哪里。
“来这里吧。会说笑话吗？我们在进行讲笑话比赛，会的话就加入我们吧。”
“我……不会讲笑话……”就算会讲，也是很冷很冷的冷笑话吧。
“那坐在我们旁边一起大笑也行。”
“嗯。”感觉她的好意，我找了个位子坐下，微微侧过身面向着他们。
“你也是去‘美国大鸟’吗？”那个女孩子接着问道。
“啊？”“美国大鸟”是一个城市的名字吗？其实我对那个地方一点也不了解啊。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只得笨拙地转移了话题：“你们是一家人吗？”
“家人？”女孩疑惑地眨了眨眼睛，然后转头看了看车厢里的其他人，忽然明白了什么似的大笑起来，“不是啦，我和我朋友一起上车的，她喜欢安静，所以去楼上睡觉了。其他的人也都是上车以后才认识的啦。”
原来是这样，这可真是辆奇特的列车呢，居然能让陌生乘客之间的关系变得这么亲近。而我也是这时候才发现车厢里还有通往二层的楼梯。不知道上面是什么样子呢。
他们继续说着笑话，我则一直惦记着许翼的事情。
不知道他会不会在前面的地方等着我？还是我已经离他越来越远？
正在胡思乱想着，列车到站的笛音响了起来：“‘美国大鸟’站到了，请乘客们下车。Fly号列车将于一小时后驶往下一站。”
车上的人有秩序地下车，我因为走神落在了最后，都没来得及和那个女孩道别。
下车之后，我站在站牌处有些手足无措。抬头看看那辆奇怪的Fly号列车，只见司机大叔正拿着一个大芒果津津有味地吃着。真是一位爱吃的大叔。
哎，反正还有一个小时才开车，不如到附近转转吧。如果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遇见想找的人呢。
离开站牌不过几米远，一个空旷开阔的机场出现在我眼前。一架飞机在跑道上滑行了一段距离之后腾空飞向天空，机身上有一行字母标志——USA。
我恍然大悟。“美国大鸟”莫非就是指飞往美国的飞机？！
在机场门口站了几分钟，我不禁有些苦恼。人来人往的机场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目的地，而我站在他们中间，像个迷路的孩子般无助。
许翼，你会在这里吗？如果你在，那么我一定要找到你。只是此刻的我真的很怕这种孤孤单单、没有方向的感觉。
嘟嘟嘟——
就在我转身的瞬间，一辆小车在不远处停下，接着从车里下来了两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和一个少妇，他们没有急着进去，而是向着车子后座说着什么，那个女人甚至还伸出手去拉着什么。
最后，她用力一拽，一个小小的身子被不情不愿地拉了出来。
那是个四五岁左右的小男孩，穿着漂亮的小西装，长得很可爱，只是脸臭得要命，像是被逼着做什么不喜欢的事情，小小的身体挣扎得很厉害。可是一点作用都没有，大力士一般的男人毫不费力地把他拎了起来，就像拎小鸡一样轻松。
真是值得同情。记得小时候，爸爸也会在我躲避护士阿姨的针头时使出蛮力来制服我，但是现在这个看起来力气大得能打拳击的男人要恐怖得多。
不过我现在要做的事情，不应该是看热闹，而是要尽快找到许翼才对。
我一边往前走一边想着，如果见到许翼，如果真的找到了他，第一句话应该说什么呢？许翼他会不会不理我了？会不会正在生我的气？会不会看见我就逃得远远的？会不会……
我胡乱地猜想着，但事实却是——在这样漫无目的的寻找过程中，我连半个和许翼相像的背影都没有看到。
许翼，你真的生我的气了吗？
对不起。如果遇到你，我想对你说这句话。一直以来，你都在默默付出，而我总是被动地接受你的爱，从来没有顾及你的感受，没有站在你的角度替你想过……
许翼，请你一定不要生我的气，不要不见我。
兜了一大圈后，我又回到原点，心中不免有些泄气。
就在这时，一个小小的身影从机场大门口冲了出来，径直往我这个方向跑来。我下意识地看了看四周，发现周围并没有其他人。
咦，他不是刚刚的那个穿着小西装的小男孩吗？他的父母呢？
正奇怪着，小男孩已经横冲直撞地向我直奔而来。他一阵风似的撞到我身上，然后我的腿就被他紧紧地抱住了。
“小朋友？”我尝试把他拉开，可是他抱得很紧，小小的手很用力地揪着我的裤管，怎么拉都拉不开。
真是奇怪的小孩，怎么对陌生人一点防备都没有？
“小朋友？”我加重了力道，可是他还是死死地抱住我，一点也不松懈。
这个小男孩，长大之后力气会和大力水手有得一拼吧。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你的爸爸妈妈呢？”我伸手拍拍他的脑袋，表现出大姐姐应有的样子，可他却马上把我的手紧紧拉住，好像不打算再放开了一样。
“我不告诉你。”他闷闷地回答了这句，然后抿着嘴不再说话。
我真想用力掰开他的手，但是这样会不会被不认识的路人误会我是在抛弃小孩啊？唉，真是头痛。
“我要吃棉花糖。”过了一会儿，小男孩摇晃着我的手，用可怜巴巴的眼神瞅着我。
汗……
这可难到我了。
“可是姐姐没钱呢……”我用没有被他抓住的左手拍了拍他的小脑瓜子，“真是对不起，没办法给你买棉花糖了。”
小男孩眨了眨眼睛，忽然笑了。那一瞬间，他的笑容晃到了我的眼睛，像是屋顶忽然开了个大洞，所有的阳光都集中照耀在他的脸上，耀眼而灿烂。
我有点发怔。这小孩要是长大了，会用这样的笑容骗走多少少女的心啊？还好还好，他比我小了好几岁。不过，好像也有点遗憾呢。真想知道，他长大以后会是什么样子。
小男孩保持着那样的笑容对我说：“我有钱，我们去买棉花糖吧！”
“这个……”我犹豫道。
像是怕我不信，他连忙把手伸进裤子口袋，然后掏出一把硬币，着急地说：“姐姐你看，我有钱，我口袋里还有呢。”
看来，这棉花糖是买定了。
我蹲下去，眯着眼睛冲他笑：“好吧，那我带你去买棉花糖吧。”
“好哦。漂亮姐姐带我买棉花糖喽！”他跳起来，小脸开心得像阳光下盛开的向日葵。
我带他来到一家店铺前，给他买了两支粉色的棉花糖。
小男孩打开其中一支棉花糖的包装袋，用力地吸了口气，然后心满意足地说：“真香！”
呵呵，真可爱的小孩，吃棉花糖的样子像是在吃烤肉。
“姐姐。”
“嗯？”
我下意识地低下头去看他，男孩把手中的另一支棉花糖举到我的面前，扬着他那无敌的笑容对我说：“给你吃。”
“啊？”我呆住。
绵软可爱的棉花糖，还有眼前绵软粉嫩的脸颊，轻易地就触摸到了我最柔软的心底。
“姐姐，吃了甜甜的东西心里就会暖暖的哦，这样就会很开心，很开心就会越长越漂亮了！”
真是个特别的小鬼，还可以这样推理。
他知不知道这样的话就叫做甜言蜜语啊？估计他再长大一点就会成天对女孩子说这样的话吧。
说不定就像许翼那样……
我的思绪一下子飘远，想到许翼消失时的情形，心又开始疼痛。
啊！我还要去找许翼呢！
“小朋友，告诉姐姐你的名字，姐姐带你去找爸爸妈妈好不好？”我接过他的棉花糖，摸了摸他的头说，“谢谢你的棉花糖，可是姐姐还有点事情要办，不能陪你了。而且你这样跑出来，大人会担心的。”
小男孩调皮地眨了眨眼睛：“没关系的，他们才不会担心我呢。如果担心的话，就不会想把我送到我从来没有去过的地方了。姐姐，我们去玩吧！”
“姐姐，那边有个公园，你带我去那里玩好不好？”
糟糕，这个小鬼的要求真是越来越多了啊！
“你不告诉姐姐你的名字，姐姐就不理你了哦。”我假装生气吓唬他。
我还要找许翼呢，而且时间快到了，我还要去赶Fly号列车去往下一站。好为难，我要怎么跟这个缠人的小家伙说呢？
“不可以吗？”小男孩撅起嘴巴，大大的眼睛里立刻就蓄满了泪水，亮晶晶的，“可是，我这次坐飞机走了，以后可能都不会回来了。这样的话，以后我就不能来这里的公园玩了。姐姐，你真的不带我去吗？我会很乖的，我真的会很乖的。”
好可怜……
他无辜的眼神好可怜，难过的表情让人不忍心拒绝。
“好……好吧，我带你去。”如果不带他去，我心里恐怕会很不安吧。
为了不让良心受到谴责，我带着他朝公园走去。之前在Fly号列车上我就注意到车窗外的风景有四季变化，现在行走在路上近距离感受，更加觉得神奇。机场那带是春天的季节，路边的桃树和樱花树争相怒放。可是在公园里，却是梧桐叶子纷纷飘落的深秋景象。
大概是走累了，小鬼一看见公园里的长椅就噌地一下蹿了上去，然后晃悠着两条小腿不再下来。我陪他坐着欣赏周围的景色，远处湖水荡漾的波光让我陷入了迷茫。
对我来说，来到这里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姐姐，你喜欢我吗？”
突然听到这个问题，我不禁头大，这才想起旁边还有一个喜欢胡言乱语的小麻烦没有解决。
我扭头冲小鬼作了个鬼脸：“我喜欢听话的小朋友。”
“姐姐，我那天在电视上看到有人说过一句话——”他顿了顿，接着加强语气，“人要懂得感恩！姐姐吃了我的棉花糖，是不是要感谢我呢？”
小鬼的眼神里闪过一丝狡黠的光，快得让我以为是错觉。
哼！人小鬼大的家伙！不过……
好吧，人要懂得感恩，何况他还只是个小鬼……
我这样想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绽放出一个自认为非常甜美的笑容，对他说：“你这么听话，姐姐‘当然’喜欢你喽。”
面前的嫩嫩的小脸立刻甜甜地笑了起来，小鬼认真地看着我，似乎在说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我也喜欢姐姐！”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地别开了脸。
这真的是一个让人头痛，却又非常可爱的小鬼。长大以后他就会知道这种类似誓言的话，是要对很喜欢很喜欢的人说的，而不是对一个陌生人。
“姐姐，那里有个小朋友在哭耶。”旁边的小鬼突然说。
“喂，你别乱跑啊，待会还要回去坐车呢！”我来不及叮嘱完，他就从椅子上跳了下去。
“姐姐，你也来！”他一边跑还一边不忘向我招手。
啊，我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痛了。
这个小鬼，难道不知道自己的爸爸妈妈会担心吗？为什么一定要我陪他买棉花糖呢？为什么一定要我陪他来公园呢？更重要的是，我为什么会答应呢？
我哀叹着，还是慢吞吞地跟了过去。
“小朋友，你迷路了吗？”他用一副小大人的口气问坐在地上哭得昏天暗地的小女孩。
“哇哇哇……妈妈不见了……这里是哪里？”小女孩仰着可怜兮兮的小脸回答。
“姐姐，小朋友跟妈妈走散了，我们送她回家吧？”小鬼摇着我的手问。
家？我诧异地偏了下脑袋，除了机场、公园和公车站点，其他那些看起来像是装饰一样的房子里真的有人住吗？
“姐姐，好不好？”他又露出了那种让人没办法拒绝的无辜可爱的表情。
汗！现在不光这个小鬼没有解决掉，还多了一个小麻烦。
等等，他怎么这么热心？
我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总觉得像是被人引向了一个陷阱。
“喂喂喂，你这个小鬼真是乐于助人啊！”我突然想明白了，于是恨恨地看着他，真想用力拍他的脑袋瓜子，教育他不能用没有发育完全的脑袋算计大人。真是的，如果被一个小不点给利用了，那得表明我多“单蠢”啊！
“呵呵，幼儿园老师教我的。”他一本正经地回答。
“哼！你在骗姐姐吧？什么好心送小朋友回家，其实根本就是想让我带你走远一些，不让家里人找到是不是？”臭小孩，居然敢骗我。
虽然谎言被揭穿了，可是他看起来一点心虚的样子都没有，反而眨着亮晶晶的眼睛问我：“姐姐，助人为乐有错吗？”
“嗯……没错。”不仅没错，还是好事呢。
“那我请姐姐一起助人为乐送小朋友回家有错吗？”
“嗯……也没错。”回答完，我立刻察觉到自己又被算计了。
而且还是被一个小鬼算计。
我有些生气，但是却没有任何理由生气。这一切真是糟糕透了！
“那姐姐，我们现在就送小朋友回家吧！”
“……好。”
小鬼一边拉起小女孩的手，一边牵住我的手，给了我一个微笑之后，径直往公园出口走去。
从他刚刚的微笑中，我彻底醒悟了，这个小孩从一开始接近我时目的就很不单纯。
唉，再这样下去……我哪还有时间去找许翼啊？可是也不能丢下迷路的小女孩不管啊……
我无奈地看着这陌生的时空，真希望小女孩的妈妈立刻就出现在我面前。一路上，小女孩还在断断续续地抽泣着，小鬼很无奈地说：“早知道会如此，刚才的棉花糖我就不吃了，还可以哄下小妹妹。”
哎，这么善良的语气根本不是装的。这让我怎么忍心摆脱这个小鬼去找许翼啊！
我边走边注意身边目之所及的每一个人，希望上帝可怜我，让我幸运地遇见许翼。
“小妹妹，你的家到底在哪里啊？”一路走着，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问了多少遍，得到的还是同一个答案。
“好像在前面。”
前面前面，到底哪里才是前面啊？我们已经走了很远了耶！
就这么一路听着小女孩说“好像在前面”，我提着一颗心走了很远，在我快要绝望的时候终于找到了她的家。
一对坐在房子前面互相埋怨的夫妇看到小女孩后立即喜极而泣，在他们疯狂亲吻着小女孩的时候，我拉起小鬼就往回走，隐隐约约还能听到他们教训小女孩的声音：“怎么可以不听话偷偷跑出去呢？知道我们有多担心吗？”
我下意识地看了看身旁的小鬼。他既然知道别的小孩子走失了父母会担心，那也应该会想到，他的家人找他也快要找疯了吧？那个大力气的男人待会儿若是看到他，一定会直接把他揪起来丢到飞机里面去……
“姐姐，我又想吃棉花糖了。”他嘟起嘴。
“……”我装作什么都没有听到的样子继续往回走。
“姐姐，我们再去公园坐坐吧，那里的秋千很漂亮呢。”
“……”继续漠视中。
麻烦的小鬼，怎么老想着吃棉花糖呢？
“糟了！”我突然顿住脚步，惊呼出声。
我忽然意识到了一件可怕的事情，万一那个大力气的男人认为是我拐走了这个小鬼那可怎么办？他该不会揍我一顿后，把我丢进警察局吧？
“喂，小鬼，姐姐带你回机场找家人。再不回去，飞机都要飞走了呢。”
“那就让它飞走好了。”小家伙突然停下脚步，别扭地不肯再走。
让它飞走？说着轻巧，他有没有想过我可能会被挂上诱拐小孩的罪名？还有，那些人可是他的亲人耶，难道他就不担心他们会找他吗？我的脑袋里瞬间出现了自己被一群警察用警棍指着，然后被带上冰冷手铐的画面。
My god！
真是头痛！这个麻烦的小鬼到底想怎么样嘛？！
“这个……其实我是一个很坏的姐姐，搞不好会把你卖掉哦。所以你要快点找到爸爸，然后跟我说‘再见’。”
“姐姐……”他可怜兮兮地瞅着我。
该死！虽然是在说谎，但也是在为他着想嘛，我干吗要有犯罪感，难道我真的想进监狱？
“虽然我不坏，也不会把你卖掉，但是姐姐真的有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在那样的目光下，我只好改口找别的借口，可是话还没有说完，小鬼忽然直直地扑向我的怀里，像刚才在机场边抱住我一样令我措手不及。
“噢！痛！”我被撞到，差点跌倒在地上。
“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永远都不要离开我好不好？好不好？”他恳求地望着我，仿佛眼泪随时都会掉下来。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听一个小孩子说这样的话，感觉还真是奇怪呢！
“喂，小鬼！”
“不要离开我，好不好吗？姐姐，好不好吗？”他抱着我不松手，眼神让人无法拒绝。
“好啦好啦。”管他说的是什么，我都给糊里糊涂地答应了。
但心里还是有些认真的吧，即使知道有些承诺并不一定真的能做到，就像澈野最后还是没有带我去萤火虫草地那样，但是答应的那个瞬间，是真心的啊。
“姐姐最好了。”小男孩露出大大的笑容，那样单纯的笑容让人不自觉地就会被他感染，然后露出同样的笑容。
“所以姐姐——”他继续用无辜的表情轰炸我的理智，眨着星星般明亮的眼睛对我说，“你带我私奔吧。”
什么？私奔？
我吓了一大跳。我刚刚没听错吧？这都是谁教他的？他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一个小不点跟我说私奔？这到底是什么世界啊？现在四五岁的小孩都已经早熟成这样了吗？
“你……”我咽了下口水，“你知道私奔是什么意思吗？”
他居然很郑重地点头：“电视剧里演过啊。”
汗，原来不管是哪个时空里的电视，都不应该让小孩子多看。难怪小时候爸爸只准我看动画片，还真是用心良苦啊。
“这是不行的哦……”我想解释，但旁边的小鬼已经开始构思自己的逃跑计划了。“姐姐带我走，我们两个人去一个他们找不到的地方。”
汗，这句台词还真熟！
“小鬼……”我已经陷入彻底无语的状态了。
“姐姐，好不好？”
他眨巴着眼睛，似乎下一秒又要动用装可怜的必杀技来对付我。伤脑筋……应该怎么劝说他回机场呢？
“他在这里！”
我正在苦苦思索怎样才能解决掉这个麻烦，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叫唤。
“姐姐快跑！”小鬼边喊着边用力地拽着我手往前跑。
跑？拜托，我更愿意被抓到好不好。
“姐姐？！”小鬼递来着急的眼神，我故意采取漠视的策略。
一定是他的亲人来找他了。
果然，三个大人已经大步跑了过来。那位气质非常出众的阿姨心急地想要确认小鬼有没有受伤，而那个大力气的男人一个箭步就到了我们面前，又像刚才在机场门口时那样把他拽进了怀里。
“姐姐救我……”他边蹬着小腿，边伸着手向我喊道，“姐姐救我……”
汗，他又露出那种让人忍不住想要保护他，不让他受到任何伤害的眼神了。我的脚步无意识地跟了过去。
是不是该提醒那个大力气男人，动作不要这么野蛮呢？
小鬼被强行抱走，女人看起来很不舍，大力气男人看起来有点无奈又有点冷酷，而另外一个中年男人仿佛见惯了这种场面，显得非常镇定。
他们……是一家人吗？
真是奇怪的一家人呢！他们这是要去哪里？全家旅行？还是移民？
小鬼为什么看起来那么不情愿，甚至对我这个陌生的大姐姐发出了“私奔”的邀请？
“那个……”我来到他们面前，想说点什么，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毕竟这是别人的家事，我不太好插手，而且我不是要摆脱这个麻烦，去寻找许翼吗？现在小鬼已经回到亲人身边，已经不用我再去关心他了。
“姐姐！”小鬼从大力气男人怀里探出头来，挥舞着双手，似乎希望我去拯救他。这样一来，仿佛我才是他唯一的亲人似的。
他这样地依赖我，让我有了一种温暖的感觉。
无论在哪个世界，能被别人依赖着，就不会感觉自己是一个人，是孤单的个体。
“姐姐，我不要去美国，我不要跟舅舅走，我不要离开妈妈！我不要我不要……”这一次，小鬼是真的哭了。
原来他的父母要送他去美国。可是他才这么小，离开父母到异国他乡，对他来说一定是件可怕的事情吧？如果有人要把我和爸爸分开，我想我一定会哭死的。
小鬼肆无忌惮地嚎啕大哭，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般一颗一颗迅速地落下来。他一哭，他妈妈的眼睛也跟着红了。大力气男人抿紧双唇抱着他一直往机场的方向走，脸色有些不好看。
他们其实也舍不得吧？
我努力微笑着，温柔地询问小鬼：“告诉姐姐，你有没有随身带小手帕的好习惯啊？”
他吸着鼻子，用力地点了点头。
“你看，你都这么大了，可以算是一个小男子汉喽，哭成这样很丢脸耶。马上用手帕把脸擦得和天空一样干净吧。”
这么劝慰他的时候，我觉得自己的心也变得温暖起来，澈野也曾经这样劝我不要哭泣。
小鬼很听话，乖乖地掏出手帕努力地擦掉眼泪和鼻涕，边抽泣着边眼巴巴地看着我，像是在等待着我的下一步指示。
“告诉姐姐，爸爸妈妈为什么要你跟舅舅去美国？”
他可怜兮兮地摇摇头：“我不知道，不知道……”
“那你平时乖不乖？有没有惹爸爸妈妈生气？有没有调皮捣蛋？”我继续问。
“……”小男孩轻轻垂下脑袋，不吭声。
看着他心虚的表情，我不禁想笑。虽然爱吃棉花糖，有一大堆自己的理论，小小年纪就用自己的智慧逃跑……但这个超超超级麻烦的家伙仍是个很可爱的小朋友嘛。
我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说：“你不哭的样子很帅哦！如果现在跟爸爸妈妈道歉的话，也许他们会因为你这么懂事就舍不得让你走了哦。”
“真的？”他因为我的称赞而有些脸红，但语气仍是半信半疑。
“当然。”我点点头。
小鬼犹犹豫豫地从大力气男人怀里抬头，撇着嘴开口：“妈……”
可是他才刚开口，就被打断了。
“没用的。”小鬼的妈妈强忍着不舍，硬是别过头不看小鬼，“你一定要走！必须和舅舅去美国。”
一句话，让小鬼眼里的泪水又开始在眼眶里迅速地蓄积，可是倔强的小鬼紧咬着唇硬是不肯让眼泪滴落。他默默地看着妈妈，用眼神表示着他的不满和抗议。
我被他那沉默受伤的表情深深震撼，忍不住向前一步，劝解道：“既然这位小朋友不想走，就让他留下来吧……”
“这位小姐——”小鬼的妈妈皱着眉，不满地说，“你并不是我们的亲人或者朋友，更不清楚我们家的事情，对于我们来说你只是一个陌生人，所以请你不要插手我孩子的事情。”
小鬼妈妈这么冷漠这么明确地和我划清了界线，我想反驳，可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她是孩子的妈妈啊，我怎么能怀疑一位母亲对自己孩子的心意呢？就像我的妈妈，她甚至愿意用生命来交换我的存在。
也许她觉得孩子出国后，成长环境会更好不是吗？我怎么能在什么都不了解的情况下插手别人家的事呢？
想到这里，我选择了沉默。
小鬼，姐姐不能帮你了。
这时，一行人已经走到了机场门口，而大厅里也响起了检票登机的通知，似乎正是他们要搭乘的航班，大力气男人开始加快步伐。
我狠下心转身背对着他们，然而——
“姐姐！”
一声呼唤，让我刚要迈出的脚步忍不住轻轻地停了下来。
“姐姐，你刚才不是答应我永远不离开我吗？你刚才不是答应过吗？”小鬼的声音在身后一遍遍响起，他问得那么委屈，那么小心。
可是……
我只是个陌生人啊……你的亲人能够更好地照顾你，而我也有必须去做的事——我要找到许翼。我并没有能力帮你的忙啊。
“对不起……”我用抱歉代替了我的回答。
没有帮到你，真是……对不起。
不想回头，因为我知道自己对他的眼神没有免疫力，而且就算回头了也做不了什么……我在心里不断地告诫自己，却还是忍不住回了头。
刚好撞上了小鬼受伤的眼神。他像是明白了再抗议也不会有用，认命地不再挣扎，只是用清晰的声音大声告诉我：“姐姐，我叫小飞，你一定不要忘记我哦！”
“小飞？”我重复了一遍，然后用力地点头。
“姐姐，小飞会想你的，你也要想小飞……”
“好。”
目送他们前往登机口，我久久地愣在原地没有动。
为什么我会觉得痛。
为什么我会这么难过，这么……伤心？
才相处了这么短时间的小男孩，怎么会有这样的影响力？
我走出飞机场的时候，头顶的天空传来震耳欲聋的声音。我抬头，只见一架飞机冲向天空，留下一道淡淡的孤单的白线。
我知道，在那架飞机里，有一个穿着小西装笑起来比天空还澄澈的小男孩，他也许正在倔强地流着眼泪。他把迷路的小女孩送回了家，却没能把自己留在爸爸妈妈的身边。除此之外，他还遇见过一个说话不算数的姐姐……
小飞，对不起……
小飞，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