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熙乍从泪窝中恢复过来,神思还有些发蒙,两人一时间都有些木然。这样不知道多久,最后还是一直关注着他们这一桌的女侍走过来问他们要喝些什么,才将将打破沉闷。女侍是个白皮肤高鼻子蓝眼睛的外国人,中国话说的似模似样,走过来一看到灵熙红彤彤如小兔子的双眼,不先点单,倒先摇摇头道:“no,no,no,春光日暖,良辰美景,小姐要快乐起来。”说着,转头又望一望孟云浦,皱皱眉道:“绅士是不应该让女人哭泣的。”显然是有些误会孟云浦和灵熙的关系。
孟云浦岂能听不懂,略黑的皮肤瞬时浮起一丝红晕。灵熙却咯咯笑了起来,心中残留的那点悲伤都要被这有趣的女侍赶没了。她摆摆手道:“不怨他,他是我哥哥。”女侍就有些夸张地朝孟云浦道起歉来。她的身体幅度有些大,很成功地又引起一些顾客的目光向灵熙这个方向看来。不过大部分顾客都只是眼光一瞬,就又埋首进自己的世界。只有,过道尽头处,靠近角落的一个身着高领褶皱洋装,秀发烫卷,浑身上下西风浓郁的女子神情似乎有些惊讶,向灵熙方向频频回望。
起初,灵熙并没有发现。
那有心的女侍走了之后,她心情好了很多,孟云浦见她眉宇间恢复了些神采,便不自然地问她是否还要喝酒,让她有些惭然。她想了想,到底还是隐瞒了突然掉眼泪的缘由,告诉孟云浦她只是受欺负了。把那荣世轩如何如何登徒子,她又为何忽然从荣家的车里下来,很是添油加醋地向孟云浦说了一番。听得孟云浦眼睛直冒火气,就差掀桌而起了。根本没发现灵熙言语滑头,带着恶意陷害的成分。
灵熙心里没有半分愧疚,荣世轩?谁认识谁啊。再说可是他动手动脚在先,撞他下巴都是轻的,以后见一次要骂他一次。当然,不见最好,灵熙摇摇头,想着晚上回去就告诉老爷子,她不想再和这荣家的人再来往。这荣家的少爷,她见了两个,荣世轩看着矜贵实则下流,荣世威通身远观近观都是下流,而且还害她手掌受伤到现在还残留着疤印,她怎能不讨厌?讨厌的无以复加。灵熙摊开左手摸了摸手心,心里恨恨地想。
根本就预料到,手心摊开的一瞬间,她会看见一个人。
而这个人和荣世威一样,都是她手心伤疤的缔造者。
秦烨。
灵熙有些目瞪口呆,看了看手掌,又看看忽然推门而进咖啡厅的秦烨,直感叹世界如此之小,如此戏剧。她连忙示意孟云浦回头去看,却不防,那厢秦烨眼神淡漠,两眼在咖啡厅扫视了一圈,最终向过道角落的位置直直而去。分明是有约。
孟云浦望着秦烨的背影眼神几不可见地一闪,转头见灵熙还一副好奇的样子盯着秦烨直看,便出口道:“小姐,我们该回去了。“
灵熙目光果然成功地被转回来:“现在就回去?”
孟云浦望着她:“不然呢?”
灵熙就向他吐吐舌头。孟云浦看着心里就顿了一下,他把眼睛转开,等再转回来时,道了声:“那就再等一会儿吧。”把灵熙乐得不行。
灵熙眼神里都是感动,瞧着孟云浦忽然道:“云浦哥哥,你以后不要叫我什么小姐小姐的了,我们这么亲,叫我灵熙就行。”
孟云浦心里就又是一顿,他看着灵熙的眼睛,有些不明所以:“为什么?”
灵熙就向他说起昨晚上的思绪来,说长久以来,感觉对他很愧疚,两人生活在同一片天地,却对他了解甚浅,把孟云浦听得眼神深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灵熙看孟云浦不语,便打先唤他:“云浦哥哥,我以后也不叫你名字了,就叫你哥哥,你看怎么样?你可不能再叫我小姐了,再叫我可要生气了。”说着,还伸出手穿过桌子,摇摇孟云浦放在桌子上的一个手臂,撒娇道:“哥哥,大哥,你说好不好?”
孟云浦被摇的没办法,只好抬头望她,木木道:“了解的浅,以后可以深入了解。跟称呼有什么关系?”
灵熙就嘻嘻笑:“是没有关系啊。不过我听着很别扭,早就想纠正你了,就是没机会跟你说。再说,从你小时候来上海开始,我们就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不是兄妹,情同兄妹,我一直都是这个感觉,难道云浦哥哥不是这样想的?”
把孟云浦说的心神俱是一沉。他心里就像压了块石头一样,不知道该对灵熙说的情同兄妹如何感想,但灵熙一双清澈的眼睛赤诚地望着她,他又不能反驳,只好似有似无地点点头,道:“我也是如此。”
灵熙笑道:“所以啊,你就不要什么小姐不小姐的了,直接唤我名字就成。可以叫我灵熙,也可以跟爸爸和姐姐一样叫我小熙,这样多顺畅啊。”说着,不自觉又按着孟云浦的手臂摇了摇,高兴道:“对了,回去给玉婉姐姐也提醒一遍,她也总是小姐来小姐去的,听得我耳朵都厌了。”
孟云浦默默不语。他眼神很沉,目光向他手臂上搭着的白皙手指静静一瞧,便又转瞬移开。不过,他手臂没有动,这样沉默了半晌,才忽然像是下了个决定般,望向对面女孩子道:“灵熙。”
灵熙眼睛一亮,连忙答应着:“哎。”完了,嘿嘿一笑道:“其实,听着还挺新鲜的。”把孟云浦说的也是嘴角微微一勾。两人终于达成共识,灵熙很高兴,就提议一会儿出去找个馆子吃饭庆祝一下,可谁知,话刚一出口,就被孟云浦堵住了。孟云浦了然地望她:“找借口。我看分明是不想回家。”让她好不羞惭。她嘟着嘴说就是不想回家,家里老爷子反正又不在,吃饭也是她自己,没意思。两人拉锯拉了半天,孟云浦毫无疑问地败下阵来。最后,只得无可奈何招手让女侍过来结账,他们好出去找馆子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