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颠簸,终于到达席印帝都元城。
下来马车,卓一抬头仰望了这座古城,这是一切的开始,是否也会是一切的终结?不得而知。
季琼随后下车,拧着卓一的小包袱,一副尚未睡醒还懵懵懂懂的模样,水雾着眸子,在红衣的映衬下显出一些惊艳。卓一拉过一边还在好奇四处打量的季琼,跟上南越京步上红毯,进入皇宫。
席印是四大古国中唯一还存在并且还有所扩张的国度,而始建于千年前的席印帝都,见证了席印从保守到萎缩再到辉煌的至今所有的一切,包括卓玉京,包括卓小珍,也包括卓一。
卓一随着台阶一步步接近,一步步高升。
元城坐落在移南山的半山腰,往上是历代皇陵。元城所有宫殿都是由白玉石雕刻而成,高台出楼阁,悬梁引雕檐,虹拱压麟柱,泰斗成天啄,白的墙,蓝的瓦,在太阳光下散发出淡淡魅惑,如同一块闪耀的宝石,让人不得不眯上双眼,为其迷醉。
季琼惊叹地打量着这个传说中的席印的帝都,传说中的元城,城门外是比整个大庆要大上很多倍的城区,站在阶梯上可以看见居民的房屋消失在远处,回过头真正的皇宫还在那高高的山腰上。
季琼轻轻扯扯卓一,“师傅,席印的大臣们都是怎么上朝的呀?”还悄悄的指指地下的阶梯,“而且还没看到几个守卫军……”
卓一沉重的心思顿时消散不少,噗哧一声笑出来,“这个呀,你一会见了席印王就知道了!至于守卫军——”
“因为席印帝都不需要过多的人守卫!”倒是前面走着的南越京顿步答道,随后不耐烦的语气,“父王想必是等很久了,你们要是愿意一直站在这里观看席印帝都,本殿下倒是不介意去跟父王说说,让他老人家自己过来见你们!”南越京刚把话说完,便见前面引路的两个官员浑身抖了抖。
卓一诧异了一下,随即释然,父亲有着当世独一无二的身手,唯一的儿子又会差到哪里去。
季琼却喃喃道,“原来席印新王不并不是个很仁慈的人呀……”
卓一见季琼又顿在那里发呆,便叫唤了一声,“你还在那里做什么!”
“哦哦,来了!”季琼跨步跟上,却看这座精致的白玉宫城并没了之前的轻松。
卓一与季琼被带到一座很为简单的小院墙门口,侍卫便拦住了季琼。
“陛下有旨,只许卓先生一人入内!”
卓一复杂的看了季琼一眼,径直推开拦阻的长戟,“他是我儿子!”随后留下一脸呆愣的侍卫俩人,拉着季琼便进到院内。
院内一个小水塘,水塘边一个简单的小亭,亭中坐着一人,似乎正在喝茶。
“你什么时候有了个儿子!我怎么不知道!”南怡凤笑道。
卓一淡然的走到亭内,挑了个对面的位置坐下,季琼一见也放着小脚步悄悄跟了过去,站在一边,纵使穿着贵重的服饰,梳了高额的发式,拧着那个卓一的小包袱依旧显得像个寒碜的小媳妇。
二十多年了,南怡凤无时无刻不在念想这这个人,想念那看似温柔却是无情的眼神,想念那消瘦而寂寞的背影。天知道他在听到门口的那一句“他是我儿子!”的时候,心口是有多悸动,那混乱的节奏近乎跳完了那过去二十余年的次数,除了悸动,还会有心痛,他果然是已经成家娶妻,连孩子都有了。
南怡凤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人,还是那样一张略为清秀并非绝色的脸,看似温柔实是无情的眸子,依旧是那般消瘦的身子,一点都没有变,是真真正正一点都没有变!南怡凤按捺着内心的愤怒,狠狠握紧藏于袖摆中的左手,为什么二十年过去了卓一还是没有老!而自己,而自己却已经开始脸上长有皱纹,鬓角出现白发!为什么!
卓一淡淡笑了,带着些腼腆,一如初见,“那次喝多了酒,犯下了些错。他母亲去的早,本以为那个男人会好好带他,谁想那个男人竟要将他卖身为奴,所以,我就将他带在身边了。”
南怡凤笑道,“你还是那般喜欢捡东西!”嘴角拉开更大的弧度,却只有自己知道,这不是笑,这是在掩盖自己的愤怒。他居然什么人都敢收进屋里!依照他的性格,怎么可能舍得去上青楼叫女人?定是又不知道在哪里捡了个女人,然后被人家稀里糊涂给占了便宜!这个混蛋!
卓一只是笑笑,拉过后面站着的季琼,温声道,“这位就是席印现任的王,小时候是我的学生。”随后看着南怡凤一脸郑重道,“这是我儿子,现在是我徒弟,叫季琼。”
南怡凤看着那个站在卓一身边的年轻男子,白皙的皮肤,大大的眼睛,单就脸蛋来看,较之卓一长的更为好看些,但南怡凤一点的都不喜欢,甚至是厌恶!那个刚刚算是男人的季琼,除了那张薄唇与下巴略跟卓一略有几分相似,从头到尾没有一点卓一的气度,纵使穿上了华贵的衣裳也是只挑梁的小丑!究竟是怎么样的女人才能生出这样的货色!
南怡凤放下茶杯,站起身径自走到一边,望向院墙外的白雾缭绕的青山,道,“从明日起,他,跟着羽林军参加演武!”随即回身一指季琼道,“大男人瘦瘦弱弱的,难道还让你爹一直保护着你?!”
季琼被吓得一个哆嗦。
卓一顿时有些微的不快,道,“又不要他征战沙场,要那么壮实做什么!”随后安抚地摸摸季琼的脑袋。
南怡凤眯了眯眼,看着那双手,曾经也以同样的温柔抚摸过他的脑袋,本以为就算卓一并不显老,再见时候亦应该与自己差不多一般年纪,他有足够的信心让他甘愿为自己献出真心,可不想,再见时,卓一竟然年轻一如当年!南怡凤又紧了紧袖中的左手,丢下一句话,随后离开了小院。
“我今后还需要你来辅佐,他不能是白丁!”
卓一淡淡的看着愤然离去的南怡凤,笑了。
自始自终混混沌沌的季琼,在南怡凤及其那股高压寒流消失后,清醒了过来,缓缓转过头,问道,“师傅,我真的是你的儿子么?”
卓一轻轻地点点头,摸摸他的脑袋,“以前苦了你了……”
季琼静静地看着卓一,他听到“咔哧”一声,有什么东西,碎了。
他不是没想过卓一为什么要带自己来席印,他也不是没考虑过卓一是利用自己来做什么,但是现在,卓一说,自己其实是他的孩子!泪花开始不争气的在眼角肆意,席印新王看到卓一时候眼角闪过的惊诧自己也察觉到了,还有些深沉的晦暗自己也不想去猜测,但是,一直只跟自己口头上说说他不是好人的人,今天居然为了逃避另外一个人而将自己推出去作为挡箭牌!席印新王眼睛里对自己的厌恶与憎恨是多么强烈他不相信卓一没有看到!
卓一只是淡淡的看着季琼,看着他奔进小殿内,然后默默地翻开桌上的茶杯,拧起茶壶,倒上满满一杯,静静的看着。
“卓人,你又来这一招。”小包袱被丢自了桌子上,沉默一路的小菜从包袱里钻出来,淡淡道。
“同样的一招,他会怎么接招呢……”卓一喃喃道。
有些东西,在自己没能力去保护的时候,就要让自己没可能去拥有。
执杯,饮尽。
晚上,沐浴完毕后卓一躺在床上,季琼抱着小枕头蹭到了卓一床头。
“你在利用我。”季琼道。
“嗯。”卓一点点头。
“为什么?”季琼将枕头扔到床上,自己也爬了上去躺在外侧。
“因为,你必须活着。”卓一侧过头,看着季琼,月光从窗口洒落进来,印在黑暗中的瞳孔里,流光闪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