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起程的当天,原本应该与小主同行去往天界的并蒂白莲之一突然被蛇尊赐婚嫁与山野虎精为妾。
府中小妖皆掩嘴惊愕,想不明白为何突生状况,只道原本应当欢庆的喜事被闹得甚是有趣起来。
只代替阿左的桃花心思沉重了起来。
先是莫名其妙被白虎神君所救,然后又听得阿左不但没死要嫁给雷虎大人为妾,再有醒来之后如何都找不到那把骨扇。
依照桃花对于蛇尊的了解,即使当初赠与小主,后又被桃花拾却,但终归是送出去的东西,绝对不会再收回去。
难不成是在被黑蜘蛛精所伤时,与那狐妖魅姬的狐皮面具一样失了?
还是——
桃花脸色阴了下来。
不会被神君大人拿走了吧?
“咿,邑由没有告诉你,你手中那把桃花扇便是‘清羽’所画?”
耳边回想狐妖魅姬清媚的笑,桃花想自己再也做不到当时危在旦夕时,为保命将骨扇交给黑蜘蛛精之事了。
高山近云,仿若伸手便能触碰到天,在晋水十川最高山颠之上,设有一处玉石圆坛,四角摆有祭天青铜鼎,坛面中央刻有阴阳八卦图,四周一圈是炎黄先祖带领族人开山取水,钻木建屋的石画。
看着那身穿兽皮张牙舞爪的人祖,桃花突然想,神鬼妖都喜化作人类形态,是否混沌开荒之事,三界万物都源于统一位始祖。
摒去脑中这荒唐的想法,她抬眼看着迎面走来的二人。
当先一位撤去平日淡妆素衣,身曼体闲,玉面淡拂,螓首蛾眉,着一身嫣红霓裳长裙,高风吹过,扬起拖拽在地的云带,发间翡翠珠钗丁玲作响,果真有几分飘飘欲仙。
但桃花却觉得不舒服。
从未画过浓妆的小主秦衣,额间缀有一点朱砂,眼角渲染红晕,明眸无波,眸光漠然得看着桃花,竟然有说不出的妖魅。
落在身后一步的是两鬓缀有白莲的白衣女子,依旧垂着头,怯怯弱弱,瞧不见摸样。
桃花低眉顺眼,朝小主秦衣福了一礼,道:“桃花见过小主,奉尊上之命,侍奉小主左右。”
淡漠的语气,恭敬的表情,便是两人之间再也跨不过的沟壑。
曾几何时,一人手脚并舞,表情夸张的讲着各种精彩离奇的故事,而一人垂手坐在一旁,细细听着,随着故事或是皱眉或是浅笑,然后意犹未尽,追问是否还有下文。
有些东西注定只能成为回忆。
那张浓妆艳抹的面容仿若带着一张面具,虽挂着淡淡笑意,却虚假僵硬。
小主秦衣站定,依旧看着远方,轻声问道:“桃花,我是否很傻?”
桃花道:“桃花不明小主何意?”
淡淡瞥了一眼身侧躬身垂首的粉衣女子,那双杏眸中仿若蒙上一层黑沙,嫣红唇角轻轻勾起,小主秦衣道:“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说罢,不再给她任何说话的机会。
桃花没有抬头,阿右从身边经过时顿了一下,却什么也没说,跟了上去。
便就再小主秦衣走向圆坛中央时,忽而自地底翻涌出一股烟雾,不消一刻便弥漫开去,将这个圆坛都笼罩在苍茫中。
而在烟雾中是凭空出现的两辆云车,健硕高大的云马起身长嘶,仿佛即将腾霄而去。
阿右将小主秦衣扶上第一辆云车,然后抬头看了桃花一眼,有低着头爬上第二辆云车。
放下帘帐,暂时不必再面对那张疏离淡漠的脸色,桃花如鲠在喉,无声苦笑一声,转身走过去。
却在即将上车时,身后传来一声怒声大骂,“神农氏,我到底何处得罪于你,你要害我如斯?那虎精山野蛮子,只不过是抢占山头为虎作伥的恶霸,你居然要蛇尊将我嫁他为妾!”
心中一跳,桃花转身望向那从山下爬上来的狼狈身影。
白衣女子已不见当初廊下所见玉莲风姿,鬓间莲花失了一朵,另一朵残败欲落,发衣凌乱,净白的面上青紫交加,一双狭长眉眼睁大,布满血丝,表情狰狞怨恨,张牙舞爪得甚是可怖。
后方是红鲤带着一众小妖追来,厉声吃喝道:“快,快,将她的嘴堵住,快!快!”
一众妖奴听命,一拥而上,将女子死死按压在地,却抵不过女子不要命的挣扎反抗。
“神农氏,区区一介低贱凡人,若不是得蛇尊庇佑,那些妖物谁不是面上称你一声‘小主’,实则心中恨不得吃你的心扒你的皮.......”
一身白衣污垢不堪,咽喉被割断,女子若一条脱水上岸的鱼,拼命的扭曲着身体,张大着嘴,却是再也叫不出一个字。
左眼角的那颗泪痣如落下的泪珠,恍如在哭。
桃花转头看了一眼云车中,帘帐轻扬,只看见一角白衣。
将闹事之人押了下去,原本不愿出现的红鲤远远看了过来。
桃花朝她笑了笑。
素面朝天,青丝半挽,发间仅有一只开着五朵花朵的桃花枝,着一身简单粉红罗裳,俏生生立在那,眼角含笑,恍如午夜桃花暗放,幽香怡人。
接过身边小妖递过来的木盒,红鲤朝桃花走近,掀起嘴角冷笑道:“可真是好手段,我一直奇怪你自毁道行引得蛇尊注意,呆在小主身边却一直暗中不动,到底有何目的。哼,原来是想要入天界。真不愧是好手段。”
红鲤一直猜忌桃花是自行毁去一身修为以此搏得蛇尊怜惜,从未动摇过。
桃花也懒得多解释,道:“多谢姑姑夸奖。”
恨不得将那张笑脸生生撕成碎片,红鲤将手中的木盒扔给她,道:“这是尊上赠与紫薇神君的礼物,命你亲手交到神君手中。”
看着手中巴掌大小的紫檀锦盒,桃花愣了愣,也没多问,将锦盒收好,见红鲤转身要走,出声叫住她,道:“红鲤姑姑,桃花想问你一件事。”
红鲤极是不情愿的转身,冷眼道:“何事?”
桃花道:“听闻阿左姑姑将要嫁与雷虎大人为妾室,不知此事是否为真?”
此事已是宫中尽知,对于她的明知故问,红鲤很是不耐,道:“这是尊上亲口许诺,怎么,有什么问题?”
见她并不像撒谎,桃花笑了笑,道:“无事了。”
红鲤却是有意看她一眼,似笑非笑道:“说来,你可要好自为之才是。”
风吹过,发间桃花枝花朵儿微颤,好似开始躁动起来。
桃花笑容明媚,道:“谢姑姑担忧了。桃花定会小心护着小命,回来报答姑姑的恩情。”
冷哼一声,红袖化作烟雾离去。
桃花上了云车。
车外看起来空间不大,只供三两人乘坐,但入内却宽敞无比,还有软榻歇息。
缩在一角的阿右依旧埋着头,瞧不见面容,待桃花斜躺在软榻上,才嗫声道:“刚才,姑姑所问,是何意?”
一沾软枕,便涌上一股睡意,桃花半眯着眼,迷迷糊糊道:“意思便是,阿右,若是以后你果真飞黄腾达了,可不要忘了报答尊上救命之恩。
身体一震,阿右抬头想要再问,却见桃花已经睡去。
合欢树丛后热情相拥的白衣到底是谁?阿左为何饮下一杯酒便性情大发?而雷虎大人又为何总是借由献宝之命,对阿左纠缠不清?
这一切在那双碧眸中,皆是用来打磨时间的闲暇而已。
桃花能够变骨化皮变作另一个人,蛇尊就能再变出又一个“阿左”来。
而一切只是为了让这场戏继续唱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