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帝生有五子,三万年前长子裕华封为太子,如今的太子王君已八万岁,天帝一脉七万岁便可婚配,八万岁的太子王君虽说年岁不算太大,但有一事却是令三界都着急的很,那便是婚事。
而天界忽然放出消息,太子王君将于三月后举办婚宴。
太子王君的婚宴不同凡响,众仙君都想方设法在婚宴上献上最出众的贺礼搏得未来帝君的青睐。
掌管百花时令的百花伊仙便想要为太子妃亲手制作一件最为华贵美丽的喜衣,需要用到九百种鲜花汁液勾染,三百种草茎缝制。
赶制喜衣的百花伊仙为了收集花汁,下凡界一趟。
出乎所有人意料,一向矜持律己的百花伊仙居然在山中救下一位人类书生,之后与书生日久生情,在山中隐居了五年之久。
天界得知,不但将百花伊仙强行唤了回去,还消去书生记忆。
却不料由于疏于看管,百花伊仙再次逃入凡间,找到那书生,并将紫薇神君所赏赐的万年仙骨给书生续命。
为了躲避天界追捕,百花伊仙逃入晋水宫,原本想要借助蛇尊之力拖延时间,等书生度过生死劫难,再回天界负荆请罪。
但是所谓天意便是如此,书生终究还是惨死。
百花伊仙得知,怒不可遏,想要找到书生的引魂灯,召回魂魄,却不料蛇尊莫名翻脸,将她禁锢于宫中,不管她烧毁多少座宫殿都无动于衷。
这百花伊仙虽说是天界神族,却法力平庸,伊仙一称只是天界仙级中中等品阶,算不得什么了不起,天界只要没有修成神格,严格来说只能算是半个神族,只要不是正统神族,对于蛇尊邑由而言,就算是有心残杀也是轻而易举,怕只怕到时候惹来天界不快,兴兵讨伐,那才是麻烦。
因此蛇尊只是囚禁,并未施难,直到书生的魂魄被狐妖魅姬吞下,才撤去结界,放她出去寻仇。
天界因为忙于太子王君的婚宴而并未急于派人前来捉拿,却不想百花伊仙发动神罚禁术,杀死狐妖魅姬,引来不小动荡,这才派遣白虎神君亲自下凡捉拿。
至于蛇尊与紫薇神君之约,确有此事,只不过紫薇神君天性太过善良,原本想皆由此事给百花伊仙偷溜凡间一个正当理由,若是能一切顺利,领的神农氏巫女入天界,多少也能网开一面。
但是不想,此事被桃花与阿右一闹,前功尽弃,百花伊仙不得不面对牢狱之刑。
如所有下界小妖一样,桃花对于天界神族一直很好奇,一直想要见识见识神族到底是何种摸样,不但独占天界,并且自封自傲,面对外族永远都是一副狂傲俯视的无礼态度。
只可惜她在云车靠近大掖池瀑布时,就因受仙气灼烧之痛昏了过去,昏过去之前脑中之后一个念头:蛇尊喂她吃的药丸果然不是什么护心丹。
而醒来后已过了三日。
空荡幽暗的楼阁中垂落着长长的茜纱帘帐,大门半掩,暧昧得紫色光晕撒在帘帐上,画出一幅幅玄妙的画。
在帘帐的后面,没有床榻,只是一方锦被平铺在实木地板上。
一位粉红罗衫的女子安详的睡在上面,呼吸轻浅,却是眉头高耸,不消一刻擦净了的素颜上又是一层薄汗,陷入了可怖的梦魇中挣脱不开。
枕边一只孤高的红烛灯,昏黄的光洒在女子未施粉黛的面容上,衬得那脸色更是近乎透明般苍白无色。
手边的雕花香鼎里,浮烟盘绕而出,跪坐在榻边的白衣女子望着快要燃尽了的香鼎,从袖中掏出一个油纸包,轻轻打开,纸中包着的粉末只有指甲盖一般大小。
鬓间白莲恹恹,右眼角缀着一颗怜悯众生的泪痣,好像随时会落下泪。
阿右望着纸包中所剩不多的安魂香,叹了口气,终是见不得昏睡中的女子一直受噩梦的折磨,将最后仅剩的香粉全部倒入香鼎中。
如阿右所预料的,此次入天界,定不会一帆风顺。
遵守约定,三人带上天界,却只有小主秦衣在度过赤阿台时安然无事,余下二人借抵不过赤阿台煞气而被拒之门外。
阿右虽是仙胎,但也只是未成形的仙胎,只能勉强护住心脉,走一段路便要停歇一阵,犹如步入暮年一般,无可奈何。
已过三日,阿右起先还抱有希冀,可眼看着安魂香用尽,两人依然独困在一座空楼中无人过问。
红烛快要燃尽,阿右禁不住又叹了口气,满脸愁容,用纱巾将桃花额头薄汗擦拭一遍,却是看见那发间桃花枝开得鲜艳,在昏黄灯光笼罩下,本应是粉红色的花朵被染上了一层说不出诡异的鲜红。
鬼使神差下,阿右伸过手去想要触碰,却在指尖还未触及时,锦被上一直昏睡不醒的人忽然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力气之大,仿佛就要将那玉白的皓腕直接捏碎。
阿右吃了一惊,正对上一双幽邃诡谲的清澈黑眸,如午夜潜伏暗处的鬼魅,可再看时,那双黑的让人心惊胆战的眸眼被一层水渍笼罩,看不透彻。
桃花痛苦的蹙着眉“叮咛”一声,松开手抚上额头,正好将双眼掩住。
见她醒来,阿右顾不得细想,连忙惊呼道:“姑姑,姑姑,你终于醒了。”
桃花只觉得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痛,连曲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视线被疼痛激起的泪水遮住,看不清阿右满脸不知真假的关心,她张了张嘴,发现咽喉处犹如火烧一般,说不出半个音。
阿右见状连忙端来早就备好的茶杯递了过去,却在不慎碰到桃花的皮肤时,指尖犹如雷刺一般一阵麻痛,翻手将茶杯打翻。
“怎么会这样?”阿右掩不住的惊讶,瞪大双眼看着锦被上化开的水渍。
被碰触到皮肤犹如火烧,桃花强撑着坐了起来,脸色虚白,浑身就像被从水中捞起来一样,嘴唇干裂得稍微一动便渗出血,喉咙动了动、
她见阿右呆住,奋力哑着声道:“无事,你不要碰我就是了,再去弄点水来吧。”
声音刺耳难听,阿右回过神,连忙起身出去找水。
见她走后,独留下桃花撑着残破的身子喘着粗气。
豆大的汗珠低落在木板上,昏黄的烛光晃晃悠悠,投射出一片抖动的暗影,唯恐随时会倒下。
不知过了多久,锦被上的粉衣女子低着头,黑缎一般的长发掩住面容,肩膀几不可查的微微颤抖,所有的羸弱都定在那一刹那。
确定阿右已经走远,四周无人,桃花抬起来僵直的胳膊,摘下发间桃花枝上一朵盛开的太过鲜艳的花朵,花色红的似火,一如梦中所见。
手中停顿了一会儿,桃花嘴中含住花朵,待得那霜白干裂的唇瓣被染红,然后喉咙一动,吞了下去。
阿右找寻水回来时,第一眼注意到的是桃花发间的那枝桃花枝,原本应是五朵花,如今只剩四朵。
而且不知为何,方才所见的红色就如错觉一样,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桃红色了。
阁楼中空空荡荡,不见一件摆设,只余下悬挂在梁上垂落的茜纱帘帐。
屋外光晕投射在茜纱帘帐上分别显现出四幅图画。
春之枝头萌芽,黄鹂啼鸣,夏之白莲摇曳,鲤鱼畅游,秋之落叶缤纷,杜鹃哀婉,冬之寒风萧瑟,雪封大地。
四季图,虽然只是一片光影所描,却无比栩栩如生。
桃花伸手抚上那停歇在枝头的黄鹂,鹅黄色的小鸟顿时惊飞,看的她甚是惊奇。
阿右担心她的身体,连忙上前劝道:“姑姑莫玩了,身体要紧。”
却不料面前人哪还有之前重病缠榻一般的虚弱,虽是不变的粉衣罗衫,披肩散发,但脸色除去略微苍白一些外,唇红齿白,黑眸熠熠生辉,可说是比她自己都要来的精神。
桃花收回玩耍之心,笑道:“天界真是无奇不有,便是这影子都是活的.......”
还未等她说完,阿右一步冲上前来一把捉住她的手腕,不知是否是有意报复,手中力气绝对称不上温柔。
桃花如今虽并无大碍,但身子还是有些虚浮,被这么一拉一扯,险些摔倒在地。
紧紧捉着那略显瘦弱的手腕,除去瘦得有点磕手心外,温温凉凉,根本感觉不到一丝异样,甚至还能摸到平稳跳动的脉搏。
阿右陷入沉默,不言不语得捉着她的的手腕不放,神色隐在一片光影中晦明不清。
桃花被捉的有点痛,挣了挣,不解道:“怎么了?可是有什么问题?”
阿右恍如梦中惊醒,迅速松开手,退后一步,惶恐道:“请姑姑饶恕,阿右,阿右实在是见姑姑无事有些激动......还请姑姑饶恕阿右的无礼。”
低头缩着肩膀,两鬓间的白莲受仙气影响愈见败落,衬得面前白衣女子如惊弓之鸟一样,说不出的柔弱。
桃花苦笑一声,道:“刚才我只是还未食下尊上恩赐的护心丹,受仙气所伤才会累及于你,现在已经好多了。你也不用再唤什么‘姑姑’,要知道离了小主,离了晋水宫,我能够倚仗的便只有你了。”
眼角瞥见锦被旁打开着的空盒,但是阿右明明听到临行时红鲤说这锦盒是蛇尊赠与紫薇花神的,怎么——
桃花见她盯着锦盒,道:“红鲤并不知这里面是什么。”
“是尊上,可为什么让红鲤姑姑说是赠与紫薇神君的礼物。”阿右也是极聪明的,随即睁大眼睛诧异道:“难道是说给小主听得?”
桃花笑了笑,不置可否,只是叹了口气,问道:“阿右,我问你,你觉得小主如何?”
阿右一愣,道:“阿右愚钝,不明白姑姑所指何意?”
虽同在晋水宫,但小主鲜少出院门,若非蛇尊之令,并蒂白莲也见不到小主几面。
而这仅有的几次见面,小主定是冷眼相待,毫不搭理的,因此阿右回答不上。
桃花换了个问法:“那你觉得,小主与尊上之间如何?”
阿右还是不懂,问道:“姑姑指的似哪种?”
一挑眉,桃花冲她挤挤眉眼,道:“当然是想得那种,你觉得尊上喜欢小主吗?小主喜欢尊上吗?”
阿右只瞪大一双眼,憋了半天,然后埋下头,道:“阿右,阿右,不知道。”
见她这幅模样,桃花多少觉得失望,也不再逗她。
而后阿右将她昏睡时发生的一切讲了一遍,只听得桃花心情沉重。
离了晋水宫,被遗弃下的二人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如桃花所言,如今能够依靠的只有对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