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老爷么,人不坏,只是性子难免有些,咳咳,富贵骄奢之气,”白泓见眼前这农妇紧张到手脚都不该怎样放才好,于是出声提醒道,他可不想因为对方犯了老爷忌讳,连带着自己也被打入冷宫。“这也不要紧,左右你是来买卖东西的,只要不出大错,也就无事。”
许晓梅这才有些放心,富贵,不就是说他家老爷暴发户么,她许晓梅以前做单子的时候不知道见过多少这种人,倒也不怕的。
两人随着丫鬟绕了一段长长的路,左转右转,在许晓梅头都快被绕晕了的时候,终于来到一个草木深深的垂花雕环庭院门前。
许晓梅抬头一看,一道黑边白底匾额威武的悬在石门中央,第一眼便深深吸引住了来者的眼球,匾额上书——“竹香阁”三字,许晓梅心里感叹,字体有棱有角,不仅骨骼傲气,且清秀十足,好一手柳体!
只是又不免有些疑惑,都说人如其字,这家的老爷看起来并不像是那传说中的那样啊!
那么管家白泓一路上给她讲的注意事项?她带着揣揣不安的眼神看了一眼管家白泓,后者此刻却并没有看她,只一双眼呆呆的直视地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也对,人家是李府管家,又不是第一次进李府了,又哪会如同她这样刚从乡下来的普通农妇一样紧张呢?
靠山靠不住,或者说靠山也是那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的。
许晓梅苦着一张脸看着丫鬟轻手轻脚的打开门环,刚一入府便听得一道震耳欲聋的大喊,她不由得被吓了一大跳:
“老子我就是要吃肉!”
许晓梅不由侧目,这究竟是哪位神人?竟把她的心愿这样堂而皇之的喊出来了,莫非也是一个被坑惨了的前世同乡?
许晓梅怀着激动而热烈的眼神看过去,只见一道枯黄的葡萄藤架下,一个矮小的秃顶老头儿正身着一袭暗金色铜钱纹锦袍,在那里手如同一只猴子一般的上蹿下跳。
眼看着老头秃了一半的头顶在这样寒冷的冬日里散发出丝丝热气,而他本人则红光满面,精神抖擞的对着一侧的丫鬟傲娇的道,“哼,老子我就是要吃肉!我要吃大盆大盆的肉,你去问问老子那不肖子孙,挣了这么大一份家业下来,可是不准他老子吃肉,这是什么道理!”
许晓梅忍不住“噗嗤”一声闷笑出声,只听那丫鬟正干巴巴的解释道,“老……老太爷,老爷说了,刚刚那份兔汤已经送到您那屋子里去了呀,就是您刚刚喝掉的那份,奴婢不敢骗您的呀!”
竟是急得连眼圈也红了。
见一个打扮破烂的乡野农妇竟然敢嘲笑他,那被称为老太爷的小老头恨恨的白了许晓梅一眼,作势要去踢那丫鬟:“你又骗我。你还骗我,你就会学着那不肖子孙来捉弄我。你当我不知道呢?那么浓郁的肉香,一定是肥肥的,油腻腻的,口感浓郁非常的红烧肉;”那小老头说得煞有介事,一副口水都快掉下来的样子。
“可是你们拿到我屋子里面的是什么?一盆清汤寡水的汤……哼,不就几块兔子肉,连我老爷子打牙祭都还不够,一定是那不肖子孙瞒着我偷偷吃好东西呢!”
见他两次都提到了不肖子孙,言语之间脸上全是对那不肖子孙的忿忿不平之色;许晓梅不由好奇,回头正好看见白泓挤眉弄眼的口型,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好奇心害死猫啊!
却原来那不正经的老顽童竟然是这李府的老爷子,李府的老主人李词龙是也,而他口中的不肖子孙,想必就是那传说中只闻名未曾谋面的李家老爷了。
正看着热闹,那正房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道胖乎乎的中年男子身形渐渐显露出来。
只见来人一身金碧辉煌,头戴那白玉冠帽,腰坠一条镶了细小宝石的紫色软袋;脚下是那银丝钩边的皂靴。许晓梅只觉眼前一道道银光闪过,一双眼差点就被那扑面而来的富贵之气闪瞎。
尼玛这也太有钱了有木有!
要不是那李府老爷身形实在太过臃肿,一双绿豆小眼实在太看不过眼。许晓梅差点就想扑过去抱他大腿,哀嚎几声“土豪,我们做朋友吧!”
言归正传,来人便是那传说中的李府老爷,只见他出了院门,先是一愣,看着白泓带着一个素不相识的乡野土妇进了院子,当下脸上便是一冷,不过并未直视许晓梅,而是看着一旁的李府太老爷道,“爹,您先消消气,儿子怎会做出那种让您喝汤,儿子吃肉的忤逆之事呢?”
老太爷哼了一声,对于他此刻才从那屋子里出来的举动颇有些不满,眼睛还是直直的望屋子里看了好几圈,抽了抽鼻子,可能并没有再闻见什么,这才可爱的皱起眉头,嘟起嘴巴不知嘟囔着些什么。
白泓见老爷子不再闹了,双眼一眯,摸了摸山羊胡子,插准时机上前一步道,“老太爷,老爷,这位便是刚刚那道兔肉的烹饪者了。”
说完,恭敬的退到一边。
那李府老爷看了看他,皱眉道,“哪道兔肉…….喔,莫非是刚刚那道兔肉么?刚刚那兔肉清淡,五姨娘多用了半碗饭呢;我还叫了来人打赏,怎么?看这装束,不是我们李府的下人呀!”
“回老爷话,这妇人是来卖货物,顺便做两道新鲜吃食的,小人想着这乃是特色,又极其美味,方献给老爷吃的。”白泓淡定的道,把许晓梅惊讶得目瞪口呆。
原来这人一开始并没有问过府中老爷的么,竟是擅自主张!
见那老太爷闻言双眼放光的看了过来,许晓梅当下忙不失时机上前一步的道,“回大人话,小女子并不是这府中的厨娘。小妇人是见这冬日天寒,上山捕了几只野味,过来售卖的。方才显露了一番,却是小妇人之罪,在两位贵人面前献丑了。”
“哦?有意思有意思,”不等李府老爷开口发话,那小老头先摸了摸鼻子笑起来,全没了刚刚一副火爆脾气样。
只是见他这样,许晓梅却忽然深深打了一个寒战,总觉得那笑容里满满的充斥着什么阴谋。
“既然以你一介妇人之力都能上山捕到野兔,那想必也能下河摸鱼不是?你这妇人兔肉汤烧得好喝,这样吧,也别说我李府不厚道,你便去那湖里摸几条新鲜的鱼来,我便给了你这次的野兔和野兔汤钱,再额外给你一吊钱做赏钱如何?”
这老头子绝对是在报复!许晓梅在心里暗暗咬牙,忽然觉得对方并不是那么可爱了。
这白雪如此之大,差点就把她家的茅草屋棚给压塌了,想必那河里此刻必定是冰冻三尺,又哪里是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能挖得动的?那一吊钱虽然听起来很诱惑,但是怎么赚得到也是难题不是?
见一旁的李府老爷和白泓都沉默着在那里装死,“老太爷这话也是正理,”许晓梅不慌不忙道,“只是什么样的商人便卖什么样的货物,我虽然想赚钱,但是也是凭着货物才是真正的商人,没有那货物在手,我又何谈应诺老太爷的要求呢?”
“而且小妇人是小本生意人,银钱向来是银货两亿的。几位若是不满意小妇人的货物,小妇人也不强求,只是这家里现在无米下锅,几位还是还了小妇人的货物,放小妇人出府罢。只是,那……”她指了指屋内,“那兔子肉的银钱还是烦请老爷给了,不然,想必老爷心里也过意不去的。”
说完深深一福,生怕二人发作的样子。
“这……”老爷子目瞪口呆,眼看着许晓梅三下五除二就推翻了自己先前的话,忽然爽朗的大笑出声,“我倒是第一次见着这比我还会耍赖的丫头!”
人家那叫耍赖么?那叫智慧。许晓梅深深叹气,各种看小老头不顺眼。
“既如此,你便把钱给了她吧!”
等老爷子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揉着肚子眼泪都下来了,形象乱得让人不敢直视。这才挥挥手,貌似“慈悲”的说道。
“这丫头我看是个机灵的,以后倒是可以常来给我老头子做东西吃,但是一定要有这道兔汤一样美味才是,想必这也是你混进府里的目的之一吧。”原来老头子竟然是生了一双利眼。“只是,不管你出何原因来我李府,都不得兴风作浪,否则,我老头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说罢,先行离开了。
许晓梅深吸了一口气,表示她对这老头一时风雨一时晴的脾气实在是吃不消,不过好在那李府老爷并没有再为难她,吩咐了白泓给她钱就把她和寰儿从李府赶出来了。
“寰儿,有没有想娘亲?”
在李府前的石狮子前,许晓梅对着儿子又摸又亲,“可是李府的人给了你什么委屈?”
寰儿含着食指不说话,只用一双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她。
唔,这手指头上还残留着糕饼的甜味,真是好美味好好吃,寰儿从来没有尝过那么好吃的东西呢!
许晓梅见对方没有反应,当下拧了一把寰儿红扑扑的小脸,“好啊,原来没有想娘亲啊!你个小白眼狼,看娘亲怎么收拾你!”当下与寰儿闹成一团。
正笑闹着,寰儿如临大敌般谨慎的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小的白布包,这里面是他偷偷为许晓梅留下的几块糕饼,他舍不得吃,对着许晓梅举起小手,“娘亲,吃!”
许晓梅看着布包,打开来见是泛黄的两三块糕饼,先是感动后有些无奈,话说这布包上面的一支歪歪扭扭的梅花怎么那么眼熟,不是她早上出门递给寰儿让他搽鼻涕的么!
竟然用擦鼻涕的手绢来包糕点,许晓梅当下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含着一块糕饼,她雄纠纠气昂昂的牵起寰儿的小手,模模糊糊吐词不清的开口,“肘,咱们回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