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许晓梅躺在稻草铺就的土炕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唯一一扇小小的木窗已经破旧得裂开许多小口,寒风呼啸着灌了进来,激起了一地月光。把空荡荡的屋里几件为数不多的摆设照了个通透。
也不过就是一个黑漆漆看不清颜色的木桌,几个小碗并一个缺了口的小木盆。除此之外,灶房内还有一个半旧不新的铁锅子。那怕是家里最值钱的物什了吧,可惜她们现在还要使得,不能拿去卖掉。
土炕另一边,徐氏正用着小寰儿睡得正香,呼吸绵长,叫人不好打断她们的美梦。许晓梅又烙饼子似的翻了一个身,心里的愁绪无加以复。现如今她一个人饿死了不要紧,叫人为难的是现在自己身上这还系着两个生命呢。若是自己一撒手去了,这老的老,小的小,叫人如何放心得下?怕是没几天便要饿死的吧。
可是,自己白天不过是强颜欢笑宽老人的心罢了,如今尚且还在饿死与温饱的关头,又何尝谈起其它呢?自己不过一介妇人,穿越之前不过一个做小本生意的,无一技之长在手,要做什么才能挣到钱养家糊口呢?
要说凭力气吃饭便罢,她一个小小妇人,又是长期处在温饱线上的,身子怕是虚的不得了。怎么能靠这个做买卖呢?此路定是行不通的。那么便只有靠想法谋生了。可是她现在手里一分钱也无,怎么做得小本生意呢?难不成也学那些穿越前辈,去酒楼食肆里倒卖菜谱?得了吧,就她那手艺,一项是只知道吃不知道学的,长到现在不过会煮几次面条罢了。许晓梅在心里暗恨,要是早知道要穿越,为何不背两本菜谱过来。可惜这种机会跟重生记彩票数字差不多——又有谁能料到呢?
那么绣花?十字绣?这个念头刚刚浮现在脑海里就被许晓梅否决了,不说自己的女工原本烂的一塌糊涂,就是稍微好一点,又怎么能跟这古代浸淫了绣工十年或者几十年的女子相比呢?白天时她可以看了一下婆婆徐氏的衣服,发现针脚密密麻麻的又厚实,衣裳简陋只是因为布料太粗鄙的原因,那绣工简直没的说。
那么还有什么呢?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做点小吃来卖?许晓梅烦躁的抓抓脑袋,头快愁得一个有两个大了。莫不是现在只有靠采摘后山的芽菜为生?可那凭着天意吃饭的事情,又怎能做的准呢?指不定哪天就没有了,这不是断了她家的生活来路么。
这样一直烦恼道了午夜时分,许晓梅的瞌睡虫上来了,她一甩手,罢罢罢,一时想不起来也就罢了,横竖家门口有两块菜地,明日先收拾齐整了买些菜种回来种吧。
次日里,许晓梅是被寰儿唤醒的。
此时天已大亮,早晨的微风和煦,窗外的树枝上有鸟儿不住的婉转歌声。灶房里,徐氏早早的熬好了粥,左等右等见许晓梅还没有起身,便有些熬不住了,使了个眼色给一旁烧火的寰儿,“去,把你娘亲喊起来。”于是小东西偷偷的溜进了屋子,看到许晓梅还在睡,便轻轻摇晃着她的身子道,“娘亲,起床了。”可是左等右等却不见许晓梅有任何动静。
而此时的许晓梅在干嘛呢?
在梦里,她依旧一身西装革履,仿佛又变成了那个事事要强的行政助理,可是去的地方却不是公司,而是和一个白胡子的老翁在一个环境非常优美的山洞里,扯皮。
“我哪里犯了错?明明什么事也没做过,莫名其妙就回到古代。这也就罢了,还身无长物,差一点就要被饿死。我现在是什么办法都没有了,这样下去,莫不是想叫我再死一次算了?”
老翁七八十岁的样子,长得慈眉善目,看起来倒是和气非常。
“你这女娃娃,倒是个急性子。你上次车祸翻车,判官却断定你阳寿未尽,就要让你还魂,可你身体已是伤残得很严重的,如是还魂,怕是下半辈子都只能与床为伴了。恰好老翁路过,掐指算出你前世跟老翁曾结过一段善缘,曾在老翁探寻飞仙大道时助了老翁一臂之力。俗话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老翁不忍看恩人郁郁寡欢,寥寥度日,便施法将你送了过来,给你一个八字相合的健康躯体,逆天道而改命,这其中的艰险不易又怎能被外人所知?现如今你却产生了寻死这没有缘法的想法,这也太叫我老翁失望了。”
原来是这样,许晓梅深深叹了口气,看来自己是真的回不去现代,真的要跟上辈子做一个决断了。想到这里不免有些失落。不过,她强打起精神,安慰自己道,既然上辈子已经成为过去了,自己无父无母又没有男朋友,没什么牵挂,那不如想开一点过好如今的日子,反正到哪里不都是过活么?
老翁微微一笑,他本以为得知上辈子的事情,许晓梅会非常伤心失落以至于绝望,却没曾想竟然不过片刻便放弃了钻牛角尖。“好有个有慧根的女娃儿!”他抚掌而赞,可惜自己逆天改命已是花费了大量心血,现在却是不好轻易给她改动命格的。
微闭了眼,老翁掐指一算,轻轻“咦”了一声,过后缓缓睁开眼,皱起了一双长眉。竟是命格未定,也罢,或许是我强行改命惹出来的祸事,现如今,我不能再动用任何仙法去助她了,不然这天地规则会把我和她一起抹杀!
看来这天道果然艰险非常,一切冥冥之中都有定数。想到这里,老翁不敢怠慢,开口道:“丫头,我帮你重获新生这件事,已经是修改了你的命格,以后你会怎样过活我也并不可知。现下我再不敢帮你什么了,这后山的土坡上被我滴了一滴甘华玉液,以后不管节气都会长出各色新鲜蔬菜,不过其它便与寻常土地再无二致。你自己好好安身立命,也算是成全了我的一项心愿吧。”
说完,竟一挥衣袖就此消失不见。
留下许晓梅在原地跳脚不已,喂,您好歹也是个仙人啊,难道不应该把她送进皇宫什么的做个公主当当?或者是变成什么武林盟主的女儿?再不济至少也改留下座金山银山才好啊?一个长东西的小土坡算怎么回事儿?郁闷。
话说天上行云驾鹤的老翁听到她的耳语,却一口气没喘上来,差点掉进凡间的小湖泊里。胡闹胡闹,真真是胡闹。那公主什么的真有那么容易做得?人家今生是公主贵胄,不过是前世因今生果罢了。那玉液本极不好得,他也是费尽心思花了几百年才得了几滴,而这次的事情就一下子用了将近一半,这又怎能不叫他肉痛?如若不是念着前世因果,他又怎会以这么大的代价出手相助?自己已是帮了她极大的忙,没想到这个小丫头还如此不领情。
哼,他一甩衣袖,恨恨的消失了。
却话说许晓梅一睁开眼,便看到一个小脑袋正直直的立在她脸部上方,把她吓得以为自己又一次穿越了。那张小脸此刻挂满了眼泪鼻涕,看起来脏兮兮的着实可怜非常,许晓梅细看去却是松了一口气,原来是寰儿。
“…….啊,寰儿啊,怎么了?”
“娘亲…….”娘亲不要离开寰儿。寰儿心思急转,可是张开嘴半天不过挤了这几个字出来。表达不上来,急的寰儿只上前搂了她的腰开始大哭,直哭得气息不匀,打起一个接一个的闷嗝来。
许晓梅正想着安慰几句,却看到门外徐氏手拿爪篱风风火火的冲了过来,心里一下子只听到咯噔一声。果然,老太太双手挥舞着爪篱,眼见着精神气十足的样子,“哼,大清早的就惹我们寰儿不开心,多时煮了饭食也没人用。我倒不知现在这世道竟还有婆婆服侍儿媳的规矩了呢?”
许晓梅苦笑着一拍额头,得,现在倒好,小的哭了大的闹,怎一个乱字了得!她手足无措的拍了怕寰儿的小脑袋,陪着笑脸道,“昨晚忧思过甚,加上身子不大爽利,这才起晚了。还请婆婆勿怪才好。”
而见她态度和气,谦恭有礼,老太太的火气也一下子消了大半。哼了一声道,“既如此,吃饭罢。”
“是。”许晓梅低眉顺眼的应了,带着依旧抽泣的寰儿来到灶房,轻轻哄着寰儿道,“寰儿乖,快坐下了吃饭吧。”这才把逐渐变成呜咽的寰儿哄得坐下了,又递给他一双筷子,自己才抽身坐下,准备好好品尝一下这昨日买来的稷米粥。
待许晓梅端起缺了几个小口的土瓷碗,看着那碗里粒粒可数的米粒和清可鉴人的米汤,抽抽眉角实在下不了口。这哪是饭哪?怕是说那白水也是有人信的。看不过去,她索性放下筷子,望着桌子对面诧异的两对眼睛,缓缓地道,“我们现在身无长物,又没有一技之长,只怕是过不下这个冬天。既如此,我们大家不妨商量商量,你们看看,可是有什么想法没有。”
只除了许晓梅,那二人皆大眼瞪小眼,双眼都紧紧瞪着。许晓梅略略有些失望,看来是在这婆孙二人身上得不到甚么有用的东西了。
不过这也在她预料范围之内,若是谁随随便便的就有了什么法子,那还哪里就混到如今这个份上,堪堪要被饿死的样子了。
正在气氛沉默尴尬之间,徐氏蒲翁一样的大手在腰间布兜上重重的抹了抹,口里不甚在意的道,“愁那法子作甚,我老太婆虽不大年轻,但一把子力气还是有的,开个地种些菜也就是了。活路么,寰儿娘你这十几年的绣工怕还是没落下罢。咱两人连心操持起家里一切事物,只要平平安安的紧着把咱寰儿养大,待他挣个秀才大老爷功名,这几辈子辛苦也就值了。寰儿他娘,赶明儿就跟我去把后山的地拢拢,那儿挨着山脚,地松软,等开春了种些地瓜啊给咱寰儿喂个白白胖胖的。”
许晓梅目瞪口呆,心里则叫苦连天,前世的自己女红多有拙劣不说,也是个五谷不分,从未下过地的俗人。徐氏不仅是个老人家,身体单薄且多病,怕是扛起那锄头也是极其艰难的罢?闲适了这么多年再重新拿起锄头下地,万一真有个什么好歹她许晓梅可如何是好?别说是请大夫,家里怕是连那一碗药都买不起的呀。再说那后山上的一亩三分地,可是自己穿越至今的最大福利,若是不好好利用起来,可真正是要遭天谴的。
只是这主意又不便对二人详说,总不能告诉二人,我知道那后山上有块地一年四季皆可长出东西来,我们不如就靠那地谋生吧。许晓梅叹了口气,低下头装作唯唯诺诺的样子,道了一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