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许久,慕漓慢慢睁眼。
这是……现代的家?还有哥哥?怎么,颓废成这般模样?胡子拉碴,似乎好几天没有剃过了,头发蓬乱着,眼窝深陷。就这么半靠半躺在沙发上,抚摸着慕漓的照片,两行清泪滑落。
她有多久没有见过哥哥的眼泪了,似乎除却那年自己那一笑换得哥哥的眼泪之后,便再没见过了吧。
这般颓废的哥哥,慕漓从来不曾见过,在她的印象中,哥哥永远精神饱满光鲜亮丽,迷倒一片女人,即便是小时候受欺负的那会儿,也不曾见过哥哥如此狼狈。可是现在……
慕漓试图出声,可是什么都没听见,然后她试图伸手去拭去哥哥脸上肆意纵横的泪,可是,她却发现自己并没有形体。是了,她在古代呢,这只怕是她的一丝意识吧。
她死前最想见的,就是哥哥啊。
“小漓,你在哪里啊?这么多年了,为什么你还是没有回来呢?你怎么这么狠心呢?是不是哥哥对你不够好,所以你才离开的?小漓,哥哥哪里做的不好你可以和哥哥说啊,哥哥只有你了,哥哥也只要你啊。小漓,你告诉哥哥怎么才可以找到你好不好?哥哥,你是哥哥唯一的信念,哥哥不能没有你啊。小漓……”
慕漓微微蹙眉,她所见到的哥哥的第二次流泪,亦是因为她么?她一点都不喜欢眼泪这个东西啊,比笑容还让人觉得碍眼。不是只有失败者弱者才会哭么?她的哥哥,却凭什么要哭泣,而且理由竟是她。
她是有想过自己的离开会让哥哥伤心,因为即便冷情如自己,亦会想念他,更何况有七情六欲的哥哥?只是她却不曾想过,这份伤心,带来的却是他的自暴自弃。她的哥哥不应该如此的,他们都应该好好活着不是么?
活着……
对,她尹慕漓的命可没有这么低贱。而且,就算是为了哥哥,她也不能死去,爹说过,也许哥哥也会来这里的。她还要好好训一下自己的哥哥,怎么可以放任自己这般自暴自弃。
慕漓慢慢由丹田开始凝聚内力,游走在全身各大脉中,努力在脑子里回想火焰掌等一切与火有关的武功,当然不是说真要发出去,只是,这些武功大多运功时产生的热量比一般武功高很多,这样便能一点点化掉那嗜人的冰。
然后,手指能动了。于是,慕漓更集聚精力释放内力,她能清楚地感受到心跳正一点点恢复,手、脚都能动了!大约半个时辰后,略显虚弱疲惫的慕漓,终于化掉了体内所有的冰。她袖中金丝飞出,缠上水溪澈的脉搏,似乎跳得很快。然后,一点点减缓。这么说,也许之前,应该更快一些。看来,这就是症结所在了。
透过窗扉,看着天空中依稀泛着的鱼肚白,慕漓躺回自己的位置,进入梦乡。似乎很沉很沉。
哥哥,你最好是振作起来,否则,他日相见,小漓定要你好看。
水溪澈睫毛微动,然后倏地睁了眼,赶紧转首去看身边的人。那毫无血色的脸庞,苍白的嘴唇,紧闭的眼眸……
她果然,也还是离开了么?虽然这个女人也是一样肤浅可恨,只是,终还是有些不一样的吧,况且,这么美的女人,死了可惜了。水溪澈挣扎了会儿,终于还是动手摇晃着那一动不动的人儿。“喂,女人,你死了没啊?没死就醒醒,喂……”
梦羽诗诗听见屋内的动静,赶紧冲了进来。当她们看见那比以往更显苍白而无生气的脸,已经颤抖地用双手捂住了嘴。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主子那么厉害,怎么可能会死?对,都是这个该死的装傻的太子,就是他。
梦羽诗诗失了理智,尤其是诗诗,主子是她心里的神,怎么可以死呢。两人纷纷拔剑,冲向一脸无所谓的水溪澈。
水溪澈也没想到这两人居然这么彪悍,堪堪躲过,听见外头隐约的动静,又躲过几击,“有人来了。”
两人还在朦胧状态,却见水溪澈已经换成一幅痴傻的模样,摇着自家主子,“姐姐,姐姐你怎么了啊?姐姐你不要吓澈儿好不好,姐姐你不要和以前那些姐姐一样好不好。父皇说那些姐姐都死了,姐姐你不要死好不好……”说着说着,还挤出两行清泪。梦羽诗诗一边收剑,一边强烈鄙视,但这不代表她们会就此罢休的。
丫鬟们陆陆续续进来了,个个噤若寒蝉。终是有个胆大的丫鬟开了口,“太子殿下,节…节哀顺变。”
诗诗一掌劈向那个开口的丫鬟,满脸的厉色。梦羽的脸色也不好看。丫鬟们便再没敢开口。一时间,房间内只剩下水溪澈稚嫩的声音,“姐姐,不要死好不好,不要丢下澈儿……”
“你咒我死?”清浅阴冷的话毫无预兆地响起。慕漓淡淡地蹙眉,明明和他说过不喜人碰触的,居然这么光明正大地摇她,还扰她清梦,于是毫不留情一脚踹去,某个可怜的男人呈一条完美的抛物线落在了角落。
……鸦雀无声。纵是慕漓被人盯着看惯了,也不喜欢这样被一堆人近距离盯着。这些人都病了吧,怎么就连梦羽诗诗也呆呆的。
“姐姐,你还活着?”水溪澈最先反应过来,声音还是一贯的稚气。
还活着?也是,按说那几个女人这个时刻已经咽气了,难怪他们这么惊讶。“废话。”语气却还是不变的冰冷。
诗诗梦羽倏地冲过来抱住慕漓。慕漓本是欲躲开的,只是昨夜太过疲累,竟一下使不上太多力气,就这么被抱了个满怀。
刚一抱上,诗诗和梦羽突然反应过来,急急放开,跪下,“主子,属下……”声音里满是惶恐,她们不会忘记那些擅自触碰主子的下人的下场的。
只是话未说完,便被慕漓打断了,“再有下次,死。”说完,便自顾自穿衣,梳洗。
梦羽诗诗被那个毫无温度的“死”字震得回不了神,水溪澈更是被那两个之前还彪悍的拔剑砍自己的人方才那发自内心的惶恐以及尹慕漓那冰冷的话弄得百思不得其解,而一众丫鬟,早已经被慕漓“死而复生”的状况惊得魂飞天外了。
待慕漓梳洗完毕,便示意诗诗梦羽跟上,自顾自用早膳去了,压根把人家王府主人给抛脑后了。
水溪澈迅速拉住慕漓……的衣袖,“姐姐,我们要去给父皇母后请安的。”
“为什么?”
“这是规矩,太子妃。”福伯适时出现。
慕漓敢肯定,这个福伯是知道水溪澈的装傻的。“以前的太子妃,也都要?”
“是,要带着她们的尸体去请安,然后才能下葬。”
慕漓略一思考,随即微颔首,“嗯,用完早膳便去。”然后旁若无人地离去。
而用完早膳的慕漓,却又被福伯恳请让她换身衣裳。慕漓垂眸看向自己一身素色的衣裳,终是略微点了点头。
应福伯穿得喜气些的要求,现下的慕漓,一身淡粉色的长裙,袖口绣着淡白色的玉兰,一根粉色的腰带将纤腰收紧,打了个大大的美美的蝴蝶结,外套淡粉色纱裙,质地轻柔,白皙的脖子上戴着玉佩,顿显婀娜,一根白玉簪子挽着松垮的发,本来该是杂乱无章的,偏在她身上有一种别具风格的美,不羁,飘逸。一对纯银蝴蝶耳坠,摇摇摆摆,简朴而又独具生气,如柳的细眉,纤细而如雪般的手臂,上戴白玉手镯,整个人丝毫不食人间烟火,简单却依旧美得让人窒息。若是玉颜再挂一丝浅笑,怕是更完美了,只是,这个要求对慕漓来说,难度堪比将她杀死。
内力耗损得有些严重,虽然稍事休息再稍做调养能恢复得很快,不过现如今的慕漓,的确虚弱了些。于是一上马车,慕漓便不顾旁人开始补眠。
水溪澈则是还沉浸在早上的疑惑中,一直审视着慕漓,一边审视一边思考,并未开口询问那个正在补眠的人。
马车渐缓,门外福伯的声音响起,“太子殿下,太子妃,到了。”
水溪澈先下了马车,福伯搀着,但他却转身伸手欲扶慕漓,慕漓瞥了他一眼,便兀自从另一侧下了马车。
行在宫道上,慕漓只当是重游故宫。青瓦白墙,雕栏玉砌,勾心斗角,美轮美奂,一个个柱子上精雕细刻,当真巧夺天工,富丽堂皇,莫怪这么多人往皇宫里挤,哪怕赔上身家性命。美则美矣,却也分外压抑。紫淙门里虽也是砸银子的建筑,却高贵不失淡雅,辉煌不失清幽。
七弯八拐的,总算到了看起来相当宏伟的一个殿前,水乾殿。看样子,似乎是皇帝的寝宫。
“太子殿下,太子妃到。”
“进来。”
慕漓蹙了蹙眉,这便是那个让爹诸多不放心的皇帝么?声音太过阴柔,却不像是雷厉风行的样子。边思索着边和水溪澈双双踏入大殿,却并未跪下。
水溪澈不跪,是因为装傻,慕漓不跪,则是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