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门,柳若寒却依旧蜷缩着毫无反应,还有些哆嗦。慕漓走至床边,袖中金丝飞出缠上他的手腕,脉息微弱得出乎意料,内伤似乎严重了些,唯独外伤倒是愈合得不错。
这个白痴,还是一如既往地碍事。
慕漓往他嘴里塞入一枚玉清丹,这是治内伤颇为有效的药,方才诗诗硬找出来的。慕漓轻抬他的下巴,看着他的喉结微微蠕动,然后缓缓扶起他,盘腿坐在他身后,往他体内注入内力助内伤药扩散。
“咳咳……”
听见他的咳声,以及略微正常了些的呼吸,知道他性命暂时该是无忧了,只是他的武功,如今怕是只剩五成左右了。慕漓收功下了床,略带审视地看着他。
“漓…漓儿?我…我是不是在做梦?”
慕漓不答,只是眉间闪过一丝嫌恶。
柳若寒相当自觉疑惑地伸手往自己大腿上狠狠掐了一把。“啊……疼,漓儿,我不是在做梦,你真的在。”某人激动得欲起身。
“废话。你别乱动,再动没命了就没人救你了。你死了不要紧,白白浪费了我的那些好药就可惜了。”
慕漓移步到牢门边上,背靠牢门旁的栏杆上,右腿曲起脚顶着栏杆,左腿站在地上支撑整个身体,双手环胸,气定神闲却略带漠然地说着。
这个动作是慕漓以前就一直很喜欢的,现在已然升级为她的招牌动作,总觉得这样就会很惬意。
“哦。我…我只是有些激动。”
“近段时间你安心在这里养伤,不过还是小心为上。虽然你的功力只剩五成了,但对付门外这些小喽啰应该不成问题。这个银簪给你,可以验毒,但最好不要被那些侍卫发现。这整个牢房就你一个犯人和那些侍卫,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杀死你简直易如反掌。”说完,慕漓就从袖子里抽出一枚银簪扔到他身边。
“柳家,又要灭门了吧。反正我也是将死之人了,多苟活几天和少几天有区别么?”柳若寒又恢复那般温润如玉的模样,只是神色带了些许哀伤落寞。
“照做就是。”慕漓实在不想废话,刚刚说那么长段话,已经是慕漓的极限了。通常慕漓讲话字数能少则少,所以她很爱用一个“嗯”字来敷衍了事。
“哦。”柳若寒落寞地捡起身旁的银簪插入怀中。
“我明日再来给你疗伤。这里有些冷清,需要我带些什么?”
“可以么?我想要笔墨纸砚,如果可以,我还想,一把筝。”某人眼里的落寞顿时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满心满眼的惊讶和不可思议,还略带了些期许。
“丞相府应该已经被抄了,你自己的琴怕是没办法拿来了,就将就将就用别的吧。”
“嗯嗯,没关系。漓儿,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是啊,漓儿,你对我这么好会让我误会的,误会我还有机会。可是,我还有机会么?也许要不了几日,我就身首异处了。这几日,就努力地苟活吧,人生的最后有漓儿相伴,此生足矣,死而无憾。
慕漓不耐地蹙眉。
“你为何救我?还给我带东西?”
慕漓才不会告诉他,她是他传说中的未婚妻呢。“你的自我牺牲,很多余。”
“我知道啊。”柳若寒惨然一笑。他当然知道很多余,他当然知道他的漓儿又怎会被这么两支箭所伤。只是,当时的情景,即便知道,他也不可能放任那两支箭就这么射向漓儿的。他不允许…
慕漓不想再多说,更不想看柳若寒脸上那傻得冒泡的让她厌恶表情。
“你自己好自为之。”说完,慕漓便头也不回地走了,让那位过分热情的侍卫回来把门关好。
门内的柳若寒呆愣地抚着怀里的银簪,漓儿,要怎样,才能离你更近?
回了太子府,慕漓就看见管家福伯在门口徘徊。
“福伯。”
“太子妃,您可回来了,宫里来人说丞相府抄了有不少奇珍异宝,要您也去挑几样。”
“多久了?”
“一炷香时间了。”
慕漓旋即回身上了马车回皇宫。
进得刚刚才离开不久的御书房,果然里面摆了不少东西。
皇帝似是晓得慕漓不会行礼,便自主自发地开了口,“儿媳,这些都是丞相府里抄出来的,你看上什么就带回去吧。也算是利息,怎么样?”
慕漓不答,只微微挑眉,丞相府,也许有柳若寒的琴吧。
环顾一圈,慕漓果然看见一把古筝。默默地走去,手指无意间触到了一个冰凉的物体,转首定睛一看,手边小桌上躺着的,似乎,是一块玉,难道,这就是爹爹一直念叨的寒玉?
慕漓轻抬素手拾起置于掌中,触感冰凉,可传到至手腕乃至手臂的温度却是温暖的,玉体通透没有瑕疵,果真是好东西。慕漓举着它示意身边的太监,“这是……?”
“回太子妃,这是柳家世代相传的寒玉。”
果然是,爹寻了那么久都没有音讯,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嗯,那把筝呢?”
“那是柳大公子的筝,听说是柳夫人的遗物,由众多能工巧匠花七天七夜合力打造的,价值连城。”
“嗯,玉和筝吧。”
太监用询问的眼神望了望皇帝,得到皇帝的点头认可,“是,太子妃,奴才这就派人送去太子府。”
“不必了,给我就好。”
“是。”
慕漓抱着那把所谓价值连城的古筝,怀里揣着寒玉。对于古筝的鉴赏,慕漓不懂,所以她有些疑惑这把看似普通的古筝怎么就价值连城了。又或许,慕漓对于价值连城的概念,本就是扭曲的。慕漓对于金钱本就没有多大概念,在断情谷自是未曾碰过,要添置东西也都是尹萧出谷买的。而待慕漓出谷后,便去了紫淙门,连尹萧都不需要自己再出门添置东西了,更何况是慕漓。再之后,慕漓门下的店铺满天下,慕漓更是不用再花一分钱。所以,价值连城,究竟是个怎样的概念呢?
出了皇宫,慕漓并没有直接回太子府,而是打发了车夫载着筝先回去,让他把筝交给诗诗。
几个飞掠,皇宫已经淡出了慕漓的视线。
进了紫淙门,无视一众门众的跪拜,慕漓径自走向尹萧的房间,轻敲房门。
“进来。”
“爹。”
“呀,小漓今天怎么来了。爹还以为你今天不会来了呢。你在宫里的事情啊,爹也都听说了七七八八了。”尹萧宠溺地轻揉慕漓的头发。
“带我去挑个特务。”毕竟现在管着暗夜阁的是爹,状况什么的,还是他比较熟吧。
出了紫淙门,几个飞掠,就到了暗夜阁,也就是慕漓伟大的情报组织。尹萧领了一群所谓的特务来慕漓面前,仔细看了看,却是没有发现身形与那个惹人厌恶的莫名激动的侍卫有吻合的。
被替代之人,结局只有一个,便是死。而那个过分激动让她厌恶的侍卫,正是该死。
尹萧见女儿逛了一圈,也没个定夺,略微有些疑惑,“小漓,你是要人易容?”
“嗯。”
“早说呀,爹爹这里有个人,可是会缩骨功的哦,可以变换自己体型的。”
慕漓默,她爹的语气可以不这么像花满楼里那个给人介绍姑娘时的翠娘么?
尹萧得意地招手,便见一位男子恭敬地行到尹萧身侧。
“名字。”
“冰。”双手抱拳,单膝跪地。
慕漓看着那个略显高大的身躯,伸手指了指一位身材矮小的男子。
冰会意,迅速变换体型不消一会儿,慕漓便见到原本高大的冰,真的变成了与那人一样的体型。
慕漓眼里划过一丝赞赏。
“走吧,有另外的任务。”慕漓随即从怀里掏出那块寒玉,转首将玉递给爹,“这给你。”
尹萧接过寒玉仔细地瞅了个遍,然后万分激动地看着慕漓,“啊,这不是寒玉么。哈哈,果然还是女儿最贴心啊,爹都快要放弃寻找了呢。”尹萧说着,就要扑到慕漓身上。
慕漓一个闪身已不见身影,只留下一句淡淡的“走了”。
尹萧堪堪稳住身形,脸上表情委屈得像是被抛弃的孩子一般。周边的其他人却已见怪不怪,老爷也只有碰上老门主还有主子的时候,才会变一番模样。
慕漓带头飞檐走壁,冰紧随身后,不消一炷香,就到了大内牢房附近一建筑的屋顶上。
“你就呆在这里观察那边右边第一个侍卫的言行举止,明日我来的时候,就是你代替他的时候。”
“是,主子。”
“你自己注意小心隐觅行踪,另外,保护好里面关着的犯人,他们有可能会杀人灭口。我让你代替那侍卫也就是为了近距离保护里面的犯人。观察极尽可能地细致。今晚也许你没得休息了,这提神丸服下吧。”
“谢主子,属下定不负所托。不过,不知主子要属下保护的是里面的哪个犯人?”
“这里只有一个犯人。”
“是,属下明白了。”
“嗯。”话落,就悄然消逝了那白色的身影,徒留余香证明,刚刚确实有人在这里待过。
冰怔怔地望着主子离去的身影。这是第一次,主子和自己说话啊。还记得主子刚来紫淙门那一日,自己便付出了一颗心了,甘愿立下一生的誓言,只为主子眸里的冷然和微蹙的眉。主子,两年了,冰终于等到你回头看冰一眼,哪怕是为了别人,冰也甘愿。像冰这般卑微的人,冰只愿,今生能静立你身旁,看你一颦一笑,哪怕你从不曾回眸望冰一眼,也已是冰最大的幸福。
慕漓自是知道身后人的目光追随,却只是无谓地撇撇嘴,至于那么尊敬她么?还注目礼相送。她当然不知道冰眸光里所包含的含义,也自是不会去深究。
第二日一早,慕漓并没有如往常一般去视察,而是先去了趟月满楼,说起这月满楼,和花满楼齐名,一个是水国第一青楼,一个是水国第一酒楼。因着它们名字相似,很多人都猜测它们的老板是同一人。而事实上,也确实是同一人,却从来无人得知是什么人。
慕漓让本店大厨(也就是她徒弟)做了两食盒的菜,为了节省时间,便自己动手也烧了一食盒的饭菜,然后让梦羽诗诗带上筝赶着马车,一路向皇宫行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