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光摇曳,房间里倒也亮堂。李平柏此时已经悠悠醒转,神态里有说不出的疲惫,方才出了一身大汗,整个人湿漉漉的。
那石按照大夫的要求,取了盆装了温水,倒入药粉,搅拌好,除去李平柏的衣物,开始给他擦身子,浓香馥郁的海棠花香弥漫在房子里,香味源源不断的从李平柏身上散发出来,完全的遮盖了温水中药粉的味道,真是香汗淋漓啊。
烛光下李平柏的身体,像是一块上等的羊脂玉,散发着诱惑的味道,他闭着眼睛,面颊苍白。那石擦的小心翼翼,满脸通红,心如鹿撞,又有些手忙脚乱,却是认真极了,连不平法师进了屋子都不知道。
突然他听到背后响起一句:“那石,左手已经洗过三四次了,还洗啊,这样下去,怕是要着凉的啊。”
那石一愣,手一松,李平柏整个人顿时一下倒在床上,整个人背过气去,脸色发紫。不平法师无奈的叹了口气,气哼哼的扯过床帏上的一条帕子,将李平柏快速擦干,用被子裹了,又命那石喂了些水给他,又抽出几根银针这里扎扎,那里扎扎,李平柏才醒了过来。
那石站在床边,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满脸困窘。等到不平法师收拾停当,那石给猫儿为了些吃的,两个人才坐在窗前的桌子旁边歇了会气。
不平法师有些疲累,额头上都是星星点点的汗珠,他扯过那石递过来的巾帕,绷着脸,一语不发,屋子里静的连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清。
那石赶紧从怀里取出前几日的李平柏从县志上找出的两盏转世之灯的生辰八字,在桌上展了。不平法师斜着眼看了,眼睛里有一丝玩味。
这生辰八字古怪的很,有一个正是日前通过县志上的信息推测出的武云真的生辰八字。
剩下的一个竟然和武元厚交给不平法师的武云真的生辰八字一模一样,当然,这个人肯定不是武云真,为什么武元厚要将一个假的生辰八字交给不平法师呢?
这个生辰八字又是谁的呢,那石有些疑惑不解。
不平法师对着武元厚所给的生辰八字推演一二,眉头皱的紧紧的。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月亮渐渐的升上了中天,如水的月光流淌在院落里,整个宅子浸在一片银白的光晕里。
那石看了看窗外,发现已经快四更了。两人都有些饿了,那石顿时记起白双送的食盒,忙寻了来。
这食盒一共九层,那石将里面的各色点心取了出来,有五色小圆松糕、赤豆猪油松糕、如猪油白糖年糕、玫瑰百果蜜糕,山药糕、马蹄糕、栗糕、花生糕,一共八样,第九层食盒却空空如也,只有那石随手放进去参加万乐歌舞节的名牒,这名牒上一个字也没有,是块金镶玉,玉璧上雕着一对绣花鞋。倒是这小匣子上画着春燕呢喃的归巢图,煞是可爱。
那石心里暗自寻思,这武府富比王侯,为什们要第九层空着的食盒呢,这于情于理不合啊。
那石灵机一动,说了一句,“不平师傅,这是白双姑娘在说救我,第九层只有燕子归巢,就是燕窝,不就是救我么。
“这食盒里一定内有玄机,我们先吃点东西,把食盒拆了,仔细看看。”不平法师就看着那石两只手往嘴里塞糕点,忙倒了一杯茶给他喝。自己也捡了几块点心零零碎碎吃了一些。猫儿在旁边看的眼馋,也得到一块。
李平柏看着他两吃点心,脸上终于有了那么一丝笑容。
食盒做工精美,材质昂贵,那石拆了半天,却无功而返。不平法师瞧着那石一脑门子的汗,只当看不见。那石求救似的看着李平柏,李平柏笑了。一盏茶的功夫,李平柏就将食盒拆了,那石很是吃惊。
不平法师看着他,但笑不语,高深莫测的样子,那石看着拆开的食盒,发现围绕着春燕呢喃归巢图有一行字:还望法师开恩,前来救我和云真,武府危在旦夕,白双。
不平法师叹了一口气,拿起参加万乐章的名牒说了一句,我们做做准备吧,十日后,去万乐歌舞章会会他们。
接下来的日子,不平法师和那石开始了繁忙的准备工作,李平柏也一天好似一天。只是李平柏窗台上的石猫而不见踪影。
不平法师一如既往推衍卦象,那石将卦象中的图案记录下来。
下了几日雨,天晴时,那石进了城购买了不平法师需要的物件,又按照大夫的方子给李平柏抓了药。回到碧云卜苑的时候天色尚早,一推开门,看见不平法师将染好的布料挂在院子里,李平柏端了墨,不平法师执了笔在布料上写字画符,神情严肃,心知大事将近。
阳光下,李平柏的脸色有了微微的潮红,眉如远山,眸如深潭,一头乌黑的长发闪着光泽,像是一个梦一样美好。院子里弥漫着海棠花的味道。那石深吸了一口气,朝着他们走了过去。
第九天,武元厚依约只身前来,带着礼盒,携了个不大不小的食盒,不平法师和那石迎他入了院子,进了会客厅。寒暄过后,武元厚急切的问起武云真的下落。
“天命大人,我儿现在何处?”
“这天机难测,我也只是窥得一二。这卦象上讲,令公子正身陷囹圄,苦不堪言。但暂无性命之忧。”
“哦,那就好,那我儿现在何处啊?”
“这个尚且不知,老朽需要候天时而动,等待时机,我这里做法时看到的令公子玉佩上的图案,还劳烦武大人核对一二,看有无出入。”说着,不平法师将一张画有图案的纸递给了武元厚。
武元厚一看,脸色顿时变了,这哪里是玉佩上的图案,这是自武云真出生起自己纹在儿子身体隐秘处的纹身,这纹身除了自己和武云真本人外没人知道,大惊之余,心里又有了期盼。
他万分激动的说,“天命大人果真名不虚传,只是这不是玉佩的花纹,这是小儿身上的纹身,我武家的子女身上都有,只是花纹和位置各不相同罢了。”
“天命大人,请您搭救我小儿,这几日,江湖里的探子,镖局里信使,朝廷里的驿站都回了信,全都一无所获,家里守门的小厮说是我儿失踪之前没有出过房门。但是小厮那一日饮了不少酒,自己也是糊里糊涂的,也不知是也不是。”
那石看着眼前这个长吁短叹的老者,那里还有英武伟岸的一方王侯,就是一个思儿的老父亲,双鬓的白发,额前的皱纹,嘴角的伤感都让他显得格外苍老。
那石的心里有些隐痛,武云真丢了,武元厚都是这般憔悴。若是日后白发人送黑发人,都不知会怎样的伤心。
现在武云真已经被证实了是四十九盏转世之灯其中之一,这个柔弱的男子的命运会险阻重重,未来的某一天他会离开尘世,忘记一切,去往往生。这一天可能不会太远。对于凡人来说,人生最痛的就是这样的生死离别吧。现在他作为这个家庭命运的旁观者,知道一个儿子的结局,可以预见到一个父亲痛苦,甚至可以想象一个家庭的创伤。然而他也只能等待结局。这就是他的职责和命运呢,那石自嘲的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