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平柏捏着巾帕,将名牒紧紧握在手中。欧阳明华神情肃穆。两人盯着管家看了很久,心湖中激荡着老奴忠诚事主的浪潮。
风从窗外吹来,掀起了窗帷,天色暗沉了些,一些铅灰色的云儿慢慢的聚集起来。
欧阳明华的心里更是波涛滚滚,他甚至有些羡慕白双了,至少还有人忠诚如斯,九泉之下她也不会孤单了吧。
这么多年,白双每日和白眉形影不离,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自己也当她是一个冷漠的人。可是走到今天才发现,这个姑娘却是最勇敢又最悲惨的,她每日和自己的仇人在一起,却要装作姐妹,每天看着自己的家不断地出现惨剧,却要忍气吞声。即使死去了,也要为自己的亲人付出所有,这个姑娘该是要有多好啊。
欧阳明华胡乱的在脸上抹了抹,说:
“夏天的风,吹的人头昏脑涨的。我眼睛里都进沙子了。”
“事不宜迟,我们得先把管家的尸体藏好,若是被人发现了,要出大乱子。”
李平柏听了,点头称是。思考了一会,觉得屋子里已经不安全了,灵光一闪,给管家套上几件衣服,将瓦片掀了,将她放到房顶的通风口的格挡上,又用瓦片盖好。
李平柏心里想即使有人在屋子里翻个底朝天,也不会找到蛛丝马迹。
李平柏在狼藉一片的屋子里熬了药,将药渣埋了,看着欧阳明华喝了药。
欧阳明华的血已经止住了,几剂汤药产生的作用很明显,他的脸色有了好转。李平柏看着慢慢恢复起来的欧阳明华,心里也快慰起来。
他一边倒出罗云成送来的食盒里的蜜枣,一边对刚躺在床榻上的欧阳明华说:“欧阳公子,你就在此等着主簿大人和天命大人回来,不要自作主张,做些别的事。不要让主簿大人付出的努力付诸东流。大敌当前,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
欧阳明华听了侧过身子面对着床的内侧,回了一句:“知道了。平公子快去快回。”
李平柏点了点头,取了笔墨画了一幅乳燕归巢图,放出食盒中。又将名牒和巾帕藏在食盒抽屉的夹层里。取了些银两,在不平法师的包袱了翻了几件自己会使的物件,将猫揣在怀里,推门出去了。
屋子里的光线暗了下去,风大了些,糊窗户的透光纸呼啦啦的乱响。欧阳明华站起身,注视着阴沉的天色,下定了决心。
他知道,固原城中,一定都在搜捕自己。自己在这里多停留一刻,就会给他们带来更大的危险。对于这些陌生人最好的报答,就是此刻的离开。如果运气好,可以活着出去;如果自己运气不好,也就是一死罢了。
他喘着气套了几件衣服在身上,又取了一把主簿大人的短刀,翻过墙头,朝着东面胜雪斋的方向去了。
走了不到三十尺,迎面来了一队巡逻的阴兵,他赶忙闪到一侧。他靠在廊柱上,万箭穿心之痛让他直冒冷汗,风灌进了胸口,他打了个哆嗦。
跌跌撞撞间,他勉力的向前走着。血不断从伤口中涌出来,他觉得天旋地转,头痛欲裂。他从胜雪斋西厢房的窗户里翻进了竹林。整个人精疲力竭。
他强打精神,向前爬去。到了竹林外的街道上,他丢掉隐身符,扶着墙壁慢慢的站了起来。
强烈的求生意识支撑着他,他知道自己的生命对于某些人来说还有利用价值,否则在欧阳家自己早已经粉身碎骨了。
现在对于自己而言,只有在地牢里是最安全的,他需要的就是进入地牢.如果主簿大人和天命大人在这场角逐中胜出,那么自己才能有机会复仇;如果不能,那么自己至少可以有和仇人同归于尽的机会。
巡街的兵士来了,他将一块石头拼尽全力扔在兵士的脸上。兵士将他一脚踹倒,看了看他的脸,倒拖着向着武府去了。片刻之后,他被扔在了地牢里,躺在牢房里潮湿的稻草上,他沉沉睡去。
李平柏一路走着,风吹的白幡猎猎作响,站在前来参加吊唁的人群里,李平柏冷眼看着接待宾客的武云真,撇了撇嘴。开始在人流中搜索那石和不平法师的身影。可是一无所获。
上了香,送了白货(丧葬中的表示哀悼的东西,类似现在的花圈)行了礼,他站在宾客席里观察起这颇显怪异的灵堂。
进门的直对着示一排迎客的丫鬟,武家的近亲,分列两侧。香案的后面是白双的灵柩。灵堂正后方墙壁上是深绿色为底扎着黄花的“花牌“。花牌的正前方放着灵桌,灵桌后方正中央置四周扎有黄色鲜花,灵桌上是白菊花、供果、供菜,两旁是一对大香烛。
挽联挂在正后方的花牌上,宾客送的挽联挽幛和白货将三面的墙壁都摆满了。
李平柏掐指一算,白双的丧礼距今不过三个时辰,白货竟有如此之多,这不符常规。显然是要掩饰墙壁上的什么东西。他靠近墙角,掀开白货一看,这墙壁之上竟然都是荷院墙壁上那种古怪的文字。
一个念头闪现在他的脑海了---------------有人要盗取白双的遗骸做魂俑。
李平柏溜出灵堂,将怀里的陈年薄荷油取了一些出来,站在前来吊唁的宾客中,接过丫鬟递过来的香,顺势摸了一些在香上,点燃了,插在铜鼎里,又将一些抹在白双灵柩前的白布上。便退到宾客席里,耐心的等待。
越来越多的猫儿向着灵堂涌来,乌压压的一大片。有的在梁上走着,有的在树上蹲着,有的就在地上卧着,猫叫声此起彼伏。几个丫鬟根本无法阻止猫儿在白双灵柩前的疯狂,惊恐万状的退到一旁,瑟瑟发抖。
宾客的脸上出现了恐慌的神情,都躲躲闪闪,断断续续的走了。偌大的灵堂只剩下脸色晦暗不明的武云真和几个害怕责罚不敢出逃的丫鬟。
凤穿堂而过,发出呜呜的声音。武云真咬牙切齿的盯着李平柏看,李平柏却在宾客席里坐的笔直,手里端着一杯茶,面色入常。
李平柏怀里的猫儿悄悄的落了地,突然从白双的灵柩上越了过去。一阵阴风席卷而来,白双伸着染了豆蔻的双手笔直的站了起来。几个丫鬟尖叫的尖叫,昏倒的昏倒。
李平柏低着头,快步的走了出去,门外的小厮大声的喊:“诈尸了,诈尸了,快来人啊!”
灵堂内外乱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