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错了,”忽多利轻轻摇头,“那是因为……休屠部中……有人拥有召唤金人的能力……咳咳咳……”他深深吸了口气,聚全身力量一口气说下去:“河西大战中,汉朝霍去病将金人掳至长安云阳甘泉宫,休屠王为求自保带手下部众降于汉朝,那人便将召唤金人的能力在他们这里秘传下来。得此能力之人,不仅可将祭天金人召回,更可助我们夺回祁连焉支,一统西域中原。”这一番话说下来,他已似被人抽去全身气力一般,大张了嘴,像只离水的鱼儿急促地呼吸着,眼睛却死死盯住韩嫣:“二王子……你……一定……一定要……”
“忽多利——”哈稚纳紧紧攥住他手,眼中滴下泪来。这位匈奴第一勇士,草原之狐,乃是他自小到大的师傅啊!
“不要哭,”忽多利颤抖着抬起手来,为他擦拭脸上泪滴,“我走了……你要担起这……咳咳咳……‘草原之狐’、‘匈奴第一勇士’的称……称号来。召唤金人的人……最终还是……还是被我忽多利寻到了……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戛然而止,他的腰忽然挺直起来,双眼瞪得老大,就这样僵硬地挺了片刻,身子一下子软下去,抚在哈稚纳颊上那只手倏地垂落下来……
尚书官邸大门外,一红衫俏婢正哭得梨花带雨,不住声地向守门军卒哀求着:“求求你了守卫大哥,让我进去见上大人一面吧!我是夫人的贴身侍婢,当真有十万火急的事求见大人呐!”
“哎哟我的小姑奶奶啊,这都跟你说了多少遍啦?大人他不在,你快回去吧!”守门军无奈地摆摆手。
“你骗我!”小姑娘柳眉倒竖俏脸含霜,气极之下竟一把扯住军卒手上的长枪,“这时辰早朝都散了,我去宫门口问过,都说大人已经出宫了。他既未回府,又不在这里,人到哪儿去了?啊?你说!你倒是说啊!”
守门军被她磨得心都焦了,又见她哭得可怜,将她拉进门洞里,压低嗓门儿道:“真是怕了你了!实话跟你说吧,尚书大人方才得了消息,天牢逃犯藏在南城一家药铺附近,这会儿带着手下抓捕去了……哎哎我说,你去哪儿?错了错了!南城——”见小丫头没头苍蝇似的竟向西边奔去,他倒好心给指起路来,直至那道红色身影就快消失了,这才反过味儿,追出两步高声叮嘱道:“可千万别跟大人说是俺告诉你的——”
侯府内,定远将军正蹙着英眉与兵曹幕宾冯通叙话。
早在一月前班超便秘密率领一队手下,追着哈稚纳的营救队伍悄然回京。虽然这支匈奴精锐被他们一路拦截围堵已死伤大半,但忽多利和哈稚纳的实力他太清楚了,否则也不会冒着罪犯欺君的危险提前入京了。当妹妹自宫中传信告知,圣上已安排近百大内高手埋伏在换牢途中,他才心中稍定退至城外。想不到忽多利和哈稚纳居然兵分两路,更想不到的是天牢中不仅未增设人手,甚至对哈稚纳劫牢毫无防范,这才让二人得以脱身。
“什么?”定远将军听罢冯通之言眉头皱了皱,“如此说来,岂不是有人质在他们手中?”
“想来应是如此,但不知此人是何身份,怎会落入他们之手?”冯通摩挲着颌下短须,也不知这话是在问班超还是在问他自己。
“依你方才所言,此人能在他们手中得以保命,身份自不一般;又能诱得他们将篆字书信递送出来,并献上协捕之策,亦是个大有谋略之人……”说到此处,一张隽秀面容自脑海中一闪而过,“不会这么巧吧?”他喃喃道。
“你说什么?将军?”冯通瞧出定远侯似乎有些走神儿。
“哦,没什么!”班超起身从兵器架上取下自己的冷血剑,“走!随本将军带兵前去抓捕。”
不多时,兵曹府军、司隶校尉军和京师守军三路人马便齐集南城,小小一间药铺内公侯云集,尚书令、定远侯、陈廷尉、左太尉,外加京师司隶校尉,原本负责戍治本区的兵曹邓大人倒落了下位。
问诊台后几位当朝重臣不断收到各路人马回报的消息,正所谓“一人藏物万人难寻”,几十拨近百拨的人撒下去,翻天刨地的却都只得了同样的结果:一无所获。
眼瞧着日已近午,一向沉稳的定远侯竟也似沉不住气了,一只手抄进怀中,在药铺大堂上走来走去,眉心处已皱成个“川”字。不知是何缘故,他心中隐隐觉得那位机敏的人质,九成可能是自己怀中这两段碎玉的主人。
“邓从事,”他忽地想起什么,几步迈到邓猛身旁,“那封秘信现在何处?”
“在这儿呢!”邓大人边说边从袖中取出黄色幡帛递过去。
班超接到手中不由眼前一亮:“这是——”
“道士打的幡!”众人异口同声道。
一行人率军将南城罗吉巷外那座破败的道观围了个水泄不通。班超自卷鬃兽背上跃身而下,大步迈进观去。空荡荡的正殿侧门敞开着,偏殿看样子曾经失过火,已经烧得只剩个空架子,里面倒是一目了然。
他又向前紧走几步,这时徐防、陈宠等人也跟了进来。绕过殿柱,望见里面的香案供台,几人不由大喜过望——一个方方正正的地洞口就亮在案脚旁。班超急跃过去,探过头见里边似有亮光闪动,又俯身在地听了听里面动静,呛地一声拔剑出鞘便跃了下去。
后面几人拦阻不及,忙和跟进来的十余名军卒举刀守在洞口,稍顷听见班超在下面高声道:“这里没人,只有忽多利的尸体!你们谁来认认!”
司隶校尉周元虎闻言忙纵身而下,不大会儿,二人便急急跳了出来。
周元虎向着几位大人拱手道:“此人确是昨夜拦截假囚之人。”
班超不肯放过任何蛛丝马迹,小心地分析起来:“尸体尚未僵硬,洞内火把未熄,很显然他们才离开不久。下面还有两件带血的匈奴衣袍和一些干粮、药材,想来这里便应是他们近日藏身之处了。”
徐防沉吟道:“既然此处是哈稚纳几人匿藏之地,他们潜遁别处,怎地不将洞口小心掩好?除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