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洵在梁皇后的细心照料下,伤势不过十天就好得差不多了,李杵听见女儿病愈,忙派了人来催李洵回朝理政,李洵虽痛痛快快地接了旨,可梁皇后知道她只是出于责任才愿意回朝的,她虽然在李洵卧床这些日子跟她说了许多,但仍旧担心她和李杵之间已经有了嫌隙,看着宫人为李洵换上朝服,梁皇后还是忍不住叮嘱道:“事情既然过去了,不许再跟你父皇怄气。”
“我都记下了,母后。”李洵笑着说。
梁皇后点点头,揽过女儿,说:“母后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不过啊,有时候吃亏是福,况且你父皇也知道上次因为秋决这点小事就打你是过分了,所以你就忍忍,当给你父皇一个台阶下。”
“母后,你说的我都懂,他是我亲爹,生气了打女儿几下,我还真能计较不成?”李旭仍旧笑着说:“可您若还不放我走,误了早朝,父皇那脾气上来了再打我一顿,您说我怨谁去?”
“贫嘴。”梁皇后这才放下心来,“去吧,你父皇病着上不了朝,你是监国,也因病罢朝多日,朝政耽搁了不少,可有的忙了,只是你伤还没有全好,务必要当心着身体。”
“是。”李洵答应道,又给梁皇后行了一礼,说:“儿臣告退。”转身欲走,却看见李洛从门外闯进来,拦住李洵说道:“我不想让皇姐走。”
梁皇后赶紧拉过李洛,劝道:“皇姐要上朝去了。”
“皇姐一上朝我就好几天都见不上她,我要让她陪我玩呢。”
“这些天,皇姐身上有伤都不顾疼痛地陪你玩,你还不知足啊,洛儿不是最懂事的孩子吗,怎么这会子闹起来了呢?”
“我不管,我就不让她走。”说完挣脱了梁皇后的怀抱,一下子扑到李洵的怀里,说:“皇姐,你再陪我玩一天,明天再去上朝好不好?”
“那怎么行,我不去上朝,外面发生了那么多事情,没人处理怎么办啊?”
“外面不是有好多人么。”李洛不依不饶:“让他们管去。”
“那还要皇姐干什么?”李洵逗李洛道。
“玩呀,反正有那么多人帮你干活,你不玩做什么?”李洛一脸天真地望着李洵。
李洵顿时就被逗乐了,指着妹妹对皇后说:“母后您瞧瞧您生的这位公主殿下,好大的口气啊。”
梁皇后也笑着说:“好在她不是储君,不然你父皇才真要担心死了。”说完又劝李洛说:“好了,胡闹够了,快放姐姐去上朝,朝政大事耽搁不得。”李洛还要再闹,眼瞅着泪水又要从眼眶中夺路而下,梁皇后赶紧板起脸,厉声说道:“再闹,我就让姐姐搬回东宫去住。”
李洛显然被这一威胁吓住了,转过脸眼巴巴地望着李洵,李洵心下一暖,将李洛拉过来,刮了刮她的鼻子说:“好了,小东西,姐姐晚上就回来了,再陪你玩,可你要再耽搁时间,我晚上忙不完可就回不来了。”
李洛这才狐疑地看了李洵一眼,说:“那你说话算话。”
李洵点点头,这才离开了坤华宫,坐上肩舆,朝元极殿方向走去。
显至安二十二年二月初四,皇帝李杵驾崩,年四十五岁,定谥号为“献”,庙号“武宗”。
至安二十二年二月初七,皇太女李洵即位,成为大显朝第十二位皇帝,年仅十八岁,定年号为隆熹,次年为隆熹元年。尊梁皇后为嘉敬皇太后,赏端恪公主和长乐王亲王爵,食亲王双俸。
三个月后,洛儿和添儿被第一次带到了大殿上,参加李洵的登基仪式,李添年幼,又从未见过如此盛大的场面,吓得躲在梁皇后的身后怎么都不肯出来。至于李洛,倒是兴奋极了,母后不让她乱动,她只能眨巴着眼睛四处观望着,只见各王公贵族,文武百官无不盛装打扮,肃立在御道两旁,就有一个首领太监举着一条大鞭子在御道中“啪、啪、啪”甩了三鞭子,然后另一个太监出班,走到御道尽头,扯着公鸭嗓子高声喊道:“皇帝陛下驾到”,紧接着钟鼓齐鸣,文武百官齐齐下跪,洛儿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梁皇后按着跪了下去,可李添早已被这场面惊着了,不管不顾地大哭起来,梁皇后只得在一旁劝哄着,见实在劝哄不住,又叫了奶娘将他悄悄带了下去。
洛儿趁着母后无暇管她,偷偷地抬起头,好奇地望着一切,接着就看见自己的姐姐身着红色绘金五爪九龙团吉服,头戴黑色平天冠,缓缓地向前走来,姐姐的脸遮在冠下所垂的珠帘后面,看不清楚表情。洛儿一时有些恍惚,她觉得这慢步走上前的不是她姐姐,她使劲地盯着,想努力看清来人,却被身后的一只大手将头重重地按下去。
洛儿感觉到那人走到了自己的面前,却不敢抬头看,只听见自己的前方传来姐姐的声音:“儿臣参见母后,恭祝母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接着是母后的声音:“皇帝请起。”洛儿听见前面的人从地上站起,又听见母后说:“皇帝今日承继大统,当以祖宗家法为要,天下苍生为重,勤勉为政,以忠事国,方不负先皇重托。”
“儿臣谨遵慈谕。”
说罢,李洵便走开了,坐上了那把象征着至高无上权利的龙椅,紧接着下面跪了许久的大臣们齐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李洵镇静地高声说道。
洛儿这才被拉了起来,她先看看高坐在龙椅上的姐姐,又看了看身旁端坐着的母后,突然哭出声来。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李洛再也没有见过姐姐,她总缠着母后问姐姐到哪去了,梁太后也只是说姐姐刚刚新皇登基,朝廷大事都等着她要处理,这些日子恐怕没有时间过来了。李洛心里有些失落,她盼望着见到姐姐,可又有些害怕见到她,毕竟登基大典上那个表情肃穆,浑身透着威严的姐姐让她觉得太陌生了,她实在害怕以往那个对她笑眯眯,带着她疯玩疯闹,晚上搂着她给她讲有趣的故事可还没讲到一半就睡着的姐姐从此就不见了。
晚上,奶娘先哄着洛儿睡了,又给值夜的人交代了几句,自己也退下了。洛儿不知道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之时,觉得有个人在推自己,她睁开眼睛一看,竟是李洵在笑眯眯地望着自己,又听见李洵说:“快往里些,给我腾个地儿,我快困死了。”
李洛这才真正醒过来,高兴地从被窝里钻出来,扑倒李洵的身上,叫道:“皇姐。”
李洵也笑着顺势将她抱起来,可马上又将她放下说:“行了,你都九岁了,我哪还抱得动。赶紧睡觉,我累死了。”
说完将李洛按倒在被窝里,自己也钻到了被子里,值夜的下人忙将帐子放下来,自己退到了一边。
“皇姐,你今天怎么过来了?”洛儿显然高兴地不愿意睡了。
“我来给母后请安,母后说有个小猴精想我了,我就过来看看呗。”李洵搂着李洛说。
“那你给我讲故事吧。”
“让我想想啊。”李洵想了想,说:“话说波斯国有个王子……”
“皇姐,我好像忘了一件事。”李洵刚开口,就被李洛给打断了:“奶娘说你现在是皇上了,我见到你要给你跪下行礼才对。”
李洵笑了几声,捏着李洛的小脸蛋说:“少跟我在这装,我还不知道你。以后在外人面前你给我规规矩矩的就行了,就咱们两的时候,你怎么闹腾都行。”
“那,我还能像以前那样骑到你脖子上吗?”
“不能,你已经九岁了。”
“那骑你背上呢?”
“不能。”
“那能偷偷在你脸上画画呢?”
“不能。”
“那……能在你欺负我的时候咬你吗?”
“不能。”
“那我还能干嘛,你不是说让我还像以前那样怎么闹腾都行吗?”
“你烦不烦,还听不听故事。”
“好吧。”
李洵于是又重头开始讲:“话说有个波斯王子,有一****到民间暗访……”
“我还能你走到哪就跟到哪吗?”李洛又打断姐姐的话问道。
“我睡觉了。”
“不行,你故事还没讲完呢,不能睡。”李洛说着,从床上翻起来,骑到李洵的身上,撒起泼来。
李洛早上醒来的时候,身边已经没有人了,她赶紧爬起来,跳下床来,抓住值夜的宫女就问:“皇姐呢?”
“陛下天未亮就上朝去了。”
李洛小嘴一撅,不满地说道:“那我怎么不知道。”
“陛下看您睡得香,不让叫。”小宫女将洛儿又哄到床上,说:“您先坐着,奴婢叫人来给您梳洗,也是时候去书房了。”
午睡起来,梁太后带着李洛和李添来到御花园,玩耍了一阵,只见李洵身边的内监万福一路小跑着过来,给梁太后行过礼后,说道:“陛下说今儿晚想在坤华宫用晚膳。”
梁太后听了笑着对站在身边的流芳说:“瞧瞧这孩子,越大还越念着娘了。”说完对万福说:“我叫我的小厨房给陛下做些她爱吃的菜,她过来就成。”
“是。”万福回道,然后告了退离开了。
梁皇后这才招呼着一双小儿女回了坤华宫,又吩咐了小厨房赶紧备膳。傍晚时分,坤华宫门口响起太监的通报声:“皇上驾到。”
梁太后赶忙放下手中的书,笑着对李洛说:“姐姐来了。”又对流芳说:“去吩咐膳房上膳吧。”
流芳应了一声退下了,李洵也走了进来,穿一身淡黄色便服,简单挽着髻,眉眼间略带疲惫,可看得出来很高兴,一进门便走到梁太后面前给梁太后行礼请安,梁太后忙将女儿拉了起来,李洛看见姐姐来了,自然高兴,跑到前面,喊了一声:“皇姐。”
“没规矩。”梁太后板起脸来:“怎么给皇上请安都不记得了?”
李洛看了梁太后一眼,不情不愿地跪了下去,身子伏在地上,说:“臣妹恭请陛下金安。”
梁太后又叫过站在一边的李添,说:“你怎么也不请安啊?”
于是李添也学着李洛的样子跪拜下去,奶声奶气地说:“臣弟恭请陛下金安。”
李洵笑笑,赶紧拉起地下的两人,对梁太后说:“母后,都是自家人,哪用这么多虚礼。”
“话不是这么说,你现在是皇帝了,他们就是你的臣下,无论如何,礼不可废。再说这下面这么多眼睛盯着,没规没距的怎么行?”
李洵笑笑,对着下面的人挥挥手,说:“你们都下去吧,用膳的时候再进来伺候。”下面的一应人等听了这话忙退下去了,李洵赶忙将鞋子踢掉,爬到卧榻上,松松散散地躺下,赖赖地说:“累死我了。”
梁太后见状,不由地笑出来:“刚还说要立规矩,你倒转脸耍起赖来,哪有个皇帝样。”
“哎呦,母后,我这几天累都累死了,到哪都得拘着,要是回到这还不能放松,我真正要憋死了。”
李洛看着李洵的样子,也探寻般地问梁太后:“母后,我们能不能和皇姐玩?”
梁太后还没有说话,李洵便忙说:“赶紧上来。”
李洛和李添听了,立马兴奋起来,也甩掉鞋子,就爬到榻上跟李洵扭打起来,梁太后哭笑不得,只得说:“你呀,别说没个皇帝样,连姐姐的样子也没有。”说完又对洛儿和添儿说:“你们两个慢点,姐姐累了一天了,哪还有劲跟你们闹。”
玩闹了一会,门外传来流芳的声音:“娘娘,可以用膳了。”
梁太后将三人从榻上撵下来,又给他们整整衣冠,四人走到偏厅用膳。吃了片刻,李洵说:“母后,洛儿还有四个月就满九岁了,按规矩就要正式请师傅授课了,她也不能再住在您这里,要搬到自己的宫殿里去了。”
梁太后点点头,笑着说:“这日子过得就是快,转眼连洛儿都要拜师。你父皇走之前还念叨过此事,说洛儿教好了也能是你的左膀右臂。只是我觉得,她到底年幼,愿不愿意在朝廷上有所作为也难说,所以也不用太严格,差不多就行了。”
李洛在一旁听了,接口道:“我不愿意上朝。”
李洵奇怪起来,问:“为什么?”
“太累了,又没劲,今天早上姐姐那么早就走了,连觉都不能睡够,我才不去呢。”
李洵苦笑着说:“父皇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懒**。”说完又对梁太后说:“父皇走前也跟我交代过,说一定不能让洛儿荒废了,如今母后这样说,依我看,师傅还得请,怎么说洛儿也绝不能学都不上。不过还跟着以前一样,由着她性子来,不要太强迫就行。”
梁太后点点头,笑道:“这样甚好。”
“至于师傅嘛,左都御史侯冠儒文采出众,脾气跟洛儿也对付,我看着不错,至于武师和艺师,待开课了若洛儿想学我再请师傅,若她不想学,也罢了。”
“你安排的很好。我总觉得你小时候太辛苦了些,可那是祖宗家法没办法,就让这两个轻松些,也弥补下你没有过过的悠闲日子。”
“正是。”李洵说:“以前看洛儿在书房也活蹦乱跳的,我还跟父皇抱怨过,被父皇训斥一顿,我呀,羡慕死她了。
转眼到了九月,李洛连哭带闹地搬出了坤华宫,住进了东边的玖安宫,李洵为她精挑细选了一位总管七品内监,两个贴身八品内监,两个贴身八品宫女,其余各个伺候的小内监和小宫女也着由内务府配备齐整,又怕李洛刚住进去不习惯,还专门将她的奶娘也调派过去,陪着住上几个月再遣送出宫。
李洛年纪尚小,就这么离开娘亲,心里着实委屈的很,刚搬到玖安宫就开始撕心裂肺地哭,从上午哭到晚上,声音都嘶哑了可仍旧停不下来,宫内的人一个个轮番上阵地哄都没用,洛儿那眼泪珠子就是止不住。梁太后听宫人来报心疼不已,可是祖宗家法,怕皇子恋母,因此皇子搬出的第一个月是不允许探望的。
到了用晚膳的时间,李洛仍旧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也不吃饭,依旧哭闹着要母后,诸人正手足无措之时,宫外传来太监的通报声:“皇上驾到。”
众人慌忙跪下,想拉着洛儿也跪下,可她只顾着坐在椅子上,谁也不理不睬。李洵快步走进殿内,拉着李洛宽慰了半天,可李洛仍不住地哭,小脸憋得通红,一边打着李洵,嘴里嚎着:“我要母后,我要母后。”
李洵也没了办法,听着洛儿哭得心慌,又没办法止住,终于急了,大吼一声:“住口。”
李洛显然被吓住了,愣了一下,看了李洵一眼,又“哇”地一声哭开了,李洵被哭得乱了章法,心烦不已,一把将洛儿从凳子上拉了起来,抓过她的手就拍了几下,这一招倒是起了作用,洛儿惊恐地看着李洵,通红的小脸还挂满了泪珠,鼻子一抽一抽地表达着自己的委屈。李洵心又软下来,替李洛擦了脸上的泪,说:“不许再哭了,姐姐晚上在这里陪你,你要再哭,我也不理你了,听懂没有?”看李洛点点头,又说:“现在跟着奶娘去洗把脸,然后用膳,用完膳老老实实睡觉,知不知道?”
李洛又点点头,乖乖地跟着奶娘下去了。李洵这才吩咐身边的人说:“去给太后回话,说公主已经没事了,今天朕留在这里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