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期看着傅潼,她安睡如婴,呼吸平稳,但他知道在看不见的地方,她身处战场。
君子期懊恼的抓了抓头发,他冒险将本命法器置于她体内,却将她拉入战争。他不知战况如何,他不知另一件法器从何而来,他不知她这一场仗如何艰难,他不知道她醒来后是否还是她。
君子期自嘲的笑了笑,用手扯衣服领口,胸口烦闷壅塞几乎令他不能呼吸。所谓冒险,便是用不确定的希望去博更不确定的胜利,他思量万千,却措手不及,只能旁观。
君子期不知道自己在床边沙发上坐了多久,单人的扶手椅沙发,是他亲自挑选,很是柔软舒服,但再舒服的沙发,坐久了,也会觉得有些不适。他站起身来,看一眼窗外,此刻应该是日落时分,窗外的草地是阳光最后的暗金色,今天的太阳好像有些不高兴,最后的颜色涂抹的有些急躁,草地上像被小孩子用颜料桶泼过一样浓烈的刺眼。
房间里的光线却有些昏沉,他看不清床上傅潼的面容,只见她的身形,窄窄的一条轮廓,在毯子下微微隆起。她太瘦了,以后要长胖一些,君子期暗暗想着,那张床足够大,她只占了很小的一部分,旁边足够他舒服的躺下。
他向前一步却突然站定,有不好的预感,是哪里不对。
君子期环顾四周,这是他的房间,他熟悉这房子里的每一件家具,熟悉它们的摆放位置,熟悉它们的样子,他清楚的知道床头一侧的小桌上堆着三本书,最上面一本他看了一半,在第138页折了一角;他知道他身后的柜子里,中间一层有几瓶他最喜欢月影醉,是他从白泽那里讨来的。他知道一切,但是他看不清楚,房间里太暗了。
——他看不清楚!君子期的呼吸顿住了,他族里新出生的婴儿都可以在黑暗中看清楚另一个房间里自己母亲脸上的微笑。夜视是他们一族的天赋,他房间里没有灯,因为不需要。
君子期望向傅潼,她一动不动的躺着,他听到她的呼吸,浅浅的,均匀的。
他再看向窗外,月亮已经升起来,是上弦月,暗红色薄薄的一弯,高高挂在近乎黑色的深紫色夜空中。月光是暗红色的,世界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暗房,庭院里那棵巨大的树像是黑色的纸片剪出来的,枝叶微丝不动。
没有风,没有星星,没有声音,一片孤寂。
君子期扬起头,冲着月亮,轻轻的吼了一声,声音很快消散,一切重归寂静。他的眉头皱起来,神情也终于变得严肃起来。
在庭院的另一端,君子期眼中空无一人的那棵大树下,站着白泽和黑衣少年,少年正着急的说:“怎么办?怎么办?”他身后,乳白色的清澈月光下,树枝轻轻摇荡,有虫儿低鸣,声声不断。
白泽伸手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支钢笔,打开笔帽,在空中急速的写了几个字,那字迹像是长时间曝光照片上的星辰轨迹,闪了几闪,消散不见。
他将笔收起来,送到嘴边啃了几下,然后伸手在空中一点,对少年说:“用你最强的力量,冲这个方向打一拳。”
黑衣少年的发轻轻扬起,他一跃而起,右拳冲着白泽手指的方向狠狠砸了下去。拳很快,划过空气的时候似乎有烟火味道,空无一物的空气中突然出现了一层暗红色的光,红光如同一个倒扣的碗,将整栋房子笼罩其中。少年的拳头击到红色光幕上,就像一根火柴插进了水里,拳上隐隐的火光在光膜荡起的涟漪上轻轻一闪,消散不见,就在此时,白泽的眼中亮起金色的光芒,那光芒如两道剑,轻快而疾速的刺入红光中。
房间里的君子期突然看向大树的方向,眼神闪烁,在白泽的目光刺透红色光幕的一瞬间,他黑曜石一般的瞳孔突然燃烧了起来,那一刻,他看到了站在树下的两个人。
只有短短一瞬间,少年收手,白泽和君子期闭上了眼睛。
少年着急的冲白泽喊:“怎么样?怎么样?君少没事吧?”
白泽睁开眼睛,瞪着他:“他有事,你还能在这儿嚷嚷?”
少年抓住白泽的肩:“哎呀,老师,老师,快说,到底怎么回事?”
白泽想了想,伸手扯掉了少年的手:“简单的说,君少现在被困在那姑娘的梦里了。”
少年瞪大了眼睛:“梦里?你是说这个拦着我们进不去的东西不是法阵,是潼潼在做梦?”
白泽点点头:“梦境实体化,这个姑娘的神识比我想的还要强大。”
少年着急的喊:“那快叫醒她啊!”
白泽转身向外走:“叫醒她?她已经召唤出了梦魇之月,现在就算是山君来了也未必能击碎她的梦境。得等她自己醒过来,君少暂时不会有危险,你先去把山谷的大阵打开,所有的入口封闭,对外说君少闭关,封门谢客。然后来找我,跟我再详细讲一下你们在城里的事情。快去吧。”
君子期睁开眼睛,神色复杂的沉思片刻。他走到床边,在她身边轻轻侧身躺下。他看着她安详睡脸,伸手将一缕滑到唇边的发拂到她耳后,然后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眼睛,来吧,一起在你的梦里沉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