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对那些一直致力于摧毁它的政治家们,我们也只好给予足够的同情心。
如果他们不小心成功了,这就预示着,一场激烈的内战即将要爆发了。
但类似这样的战争,并不是中央集权制消亡的标志,相反,战争结束后,会立即出现比旧政权更严厉的中央集权制度。
由此可知,试图从制度着手找到影响群体的根源是无法实现的。
我们知道,在像美国这样处于民主制度的统治的国家中,繁荣是人们有目共睹的景象;而在另一些国家中,如原属西班牙的美洲共和国,尽管它们也处于雷同的制度的统治中,但它们却没有出现同等程度的繁荣,相反,民众一直生活在穷困和混乱状态之中。
可见,一个种族的兴衰无关制度的好坏。
支配各个种族的是它们自身的特点,凡是与这种特点相悖的制度,都只是一件借来的外套,不过是一种短暂的装饰物罢了。
的确,一直以来都存在着因要强行建立某些制度而引发的战争和暴力革命,当然,这样的现象也还会继续发生下去。
就像对待让自己顶礼膜拜的圣人的骸骨一样,人们同样也赋予这些制度以获得幸福与快乐的力量。因此,从某种意义上说,制度可能引起的大动荡不过是它反作用于群体的产物。
但事实上,这并不是制度以这样的方式所造成的结果。要知道,不论成功还是失败,制度本身并没有以这样的方式产生过任何反作用,因为它们不具备那样的能力。
影响群体心理的是幻想和词语,特别是词语,正如它们无比荒诞一样,它们同样很强大。何以见得?请看下文分解。
(5)教育因素
在当前的主流观念中,民众最一致的观念就是:教育能完全改变一个人,它一定会使人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和完善,甚至能实现人人平等的目标。
因为这个观点一直被重复着,所以它早已成为民众最坚定的信条之一了。
因此,今天要想击败这种观念,就会像过去要击败教会一样困难。
在许多其他问题上,我们可以发现,很多时候,民众群体得出的民主观念与心理学研究和经验得出的结论是有很大差异的。在这个问题上,亦如此。
众多举世闻名的哲学家,包括赫伯特·斯宾塞在内,已经明确指出,教育不会让人变得更文明,也不会让人更幸福。不论是对人的本能,还是人与生俱来的热情,它都无力改变。
恰恰相反,很多时候,只要施予不良引导,就会发现,教育的害处远远大于它的好处。
在这个方面,统计学家已为我们提供了有力的证据。
在他们看来,犯罪现象随着教育——至少是某种教育——的普及反而呈现增长的趋势,而社会上有些最坏的人,恰恰也是学习上的拔尖者。
著名官员阿道夫·吉约先生在他的近作中指出,目前,受过教育的罪犯人数要比文盲罪犯高出三倍。在过去的50年时间里,总人口中的犯罪率也在不断升高,从之前每10万居民有227人犯罪上升到了现在的552人,仔细算下来便发现,犯罪人数整整增加了1.3倍之多。
他和他的同事都注意到,当全民犯罪率增高时,增长最快的犯罪群体不是中老年人,而是年轻人。
关于这一点,相信大家对法国的做法都不陌生:为了减少年轻人的犯罪率,法国已将免费义务制教育取代了之前的交费制教育。
当然,我们不能绝对地说,出于正确引导的目的而采取的教育方式是完全不会有任何成效的。
事实上,也没有谁会坚持这样的观点。即使它可能无法提高人的道德水平和文明程度,但至少它能提高人的专业素养,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
但是,令人感到惋惜的是,在过去,特别是在过去的25年里,尽管有智者——布吕尔、德·库朗热、泰纳——曾提出过建设性的意见,但是拉丁族群体还是要将它们的教育制度建立在错误的原则上,并且怙恶不悛。
我曾在过去出版的一本书中提出这样的观点:法国的教育制度让很多受过教育的人变成了资本主义社会的敌人,因为许多人在接受教育之后加入了社会主义阵营。
这种教育制度,也许它是顺应拉丁族群体的秉性而产生的,但是它却会造成上面所说的那样的危险。
之所以这样,是因为它被建立在一个完全错误的心理学基础之上。
在这种心理学基础看来,只有一心学好教科书,智力才能提高。
正因为接受了这样的观点,因此,人们会不遗余力地去强化各种手册上的知识。从进入小学开始,直到离开大学,多年以来,一个年轻人只知道死记硬背,而他的独立思考能力和个人主观能动性却从来都派不上用场。在他们眼里,受教育只不过是背书和服从。
上任公共教育部长朱勒·西蒙曾说:“孩子们在学校学习一门课程,只要把一种语法或一篇提纲牢记在心,然后一字不落地复述出来,复述得好,那么其模仿也出色。可是这样的教育方式,实在很可笑。它的每一个过程都是一种信仰行为,即认为老师不会出任何错误。这种教育方式只会产生一个结果,那就是贬低自我,最后让自己变成一个无能的人。”
如果教育真的毫无用处,那么我们还可以对孩子们表示同情,虽然他们在学校里学不到任何有用的东西,但至少他们还是会在学习中知道一些科劳泰尔后裔的族谱、纽斯特里亚和奥斯特拉西亚之间的冲突或动物分类之类的知识。
但是,这种制度会造成的危险远比这个大得多。它会使受教育的人对自己的生活状态产生极大的憎恶情绪,进而对自己的生活产生深度的厌恶感。
结果,工人不想再当工人,农民不想再当农民,而大多数地位不高的中产阶级,除了国家机关的工作,再不想让他们的子女从事任何其他的职业。
法国的教育不是让学生为走上社会做好准备,而只是让他们准备好从事政府公职。
而在这个职业领域里,要想获得成功,一切有关自我定向的东西都是无用的,而一切有关主观能动性的东西也同样没有任何价值可言。
在社会等级的最底层,无疑,这种教育制度创造了一支庞大的无产阶级军队:这个群体对自己的命运总会表现出强烈的不满,并随时准备着要进行反抗。
而在最高层,它又培养出一群浮躁的资产阶级,他们不但多疑,而且轻信。
对国家,他们盲目地信任,甚至把它等同于天道,却又无法终止对它表示敌意的倾向。
而对政府,他们则总是把自己的过失归因于它,可是,一旦离开了政府的干涉,却又一事无成。
在教科书的帮助下,国家制造出许多有文凭的人,但是,它能加以利用的,终究不过是其中的一小部分。
因此,同样是受过教育有文凭的人,很多人却无事可做。
所以,国家只能把工作留给先来的人,结果,剩下的没有工作的人便都成了国家的敌人。
从社会金字塔的最顶端到最底端,从最卑微的小秘书到教授再到警察局长,有无数人在炫耀自己的文凭,也有无数人在觊觎政府部门的各种职位。
对商人来说,要想找到一个可以代替他去殖民地处理生意问题的人却相当困难;但对政府来说,即便是一个最平庸的职位也有千千万万的人排着队翘首企盼着。
仅在塞纳这个小地方,就有几千名男女教师处于失业状态中,这些人无不蔑视农田或工厂,他们什么都不想做,只想从政府那儿谋取一官半职以维持自己的生计。
殊不知,僧多粥少,最后各个政府部门需要的人屈指可数。
这样一来,必然会有因此而对政府心怀不满甚至充满怨恨的人。
对于这些人来说,他们会选择随时参加任何革命,不管革命的发动者是谁,也不管革命的目标是什么。由此可以说,掌握一些派不上用场的知识是让人与政府为敌的直接导火索。很明显,亡羊补牢为时已晚矣。
最终让我们意识到自己的错误的还是经验这位最好的老师。
要看到,只有经验才会向我们证明,必须废除那些可恶的教科书和可悲的考试,用劳动取而代之,让我们的年轻人回到田野中去,回到工厂里去,回到他们今天全心全意要逃离的事业中去。
现如今,那些明智的人所强调的专业教育正是我们祖辈所理解的教育。到今天,在所有靠自己的意志力、开拓和创业精神进行统治的国家中,这样的教育依旧生机盎然。
伟大的思想家泰纳尔在一些名篇名章——下面我将会引用某些重要的段落——中明确地指出,我们以往的教育制度和今天英国与美国所采取的教育制度是大致相同的,在对比拉丁民族和盎格鲁-萨克逊民族的教育制度之后,他进一步指出了这两种教育制度会产生的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