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三位将军领军出营,李鹏程目送他们远去,转过身,见到云筝站在帐前笑盈盈等着他。
“娘娘,这么晚了怎么还不休息。”
祈云筝望着大军远行的方向,淡笑道:“今夜是初战,此战结果关系重大,我如何睡的着。”
“娘娘请放心,吕将军身经百战,智勇双全,末将相信不用到天亮就会传回捷报。”李鹏程十分有信心。
“将军既然如此有把握,云筝有个请求。”
李鹏程微怔。“娘娘请讲。”
“李将军可否给少将军个机会,让他带上一队人在归途给三位将军做个接应。一来,少将军未曾上过战争,让他去历经一下,长长见识。二来,初战告捷有少将军一份功劳,镇国将军脸上也光彩。”她都开了口,小小要求,他总不好拒绝吧。
“啊,娘娘料想周到,是当如此。”李鹏程叫来副将,集合两千精兵,命陆九真带人前往接应。
陆九真身披戎甲从帐中走出来,平日风流倜傥的美少年因这一身凛寒铠甲显得更加阳刚,眉宇之间英气逼人,流露几分霸气。
“要上战场的人看着是跟平常不大一样。”祈云筝慢慢走来,帮他理了理胸前的带子。“换了身行头,人一下子成熟不少。”
陆九真挑起她的下巴,不忘调戏。“美人心动了?”
祈云筝没像往常一样拍开他的手,认真凝着他的眼眸。白国的初战,也是他的初战,此去不能说异常凶险,但要毫发无伤回来也是极有难度。陆九真被她过分严肃的神情感染,收起了嬉笑,从属下那儿接过一杆长枪,反手舞了一下,背在身后,递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祈云筝淡淡一笑,不再多说什么。
陆九真出发了,但他不是去接应三位将军,而是直奔东夷。跟随他一同出发的部下察觉到他们前行的方向不对,出声询问,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彼时,埋伏在粮道两旁的吕将军终于等到了运粮的车队,吕将军振臂高呼,率兵自半山坡俯冲下去,高昂的士气,势在必得的决心,阵阵喊杀声响彻山谷夹道。
粮队突遇敌袭全部停了下来,然而护送粮草的队伍并没有逃散,而是从草垛里抽出兵器,正面迎敌。
冲在前面的吕将军最先注意到对方的反常之举,他意识到不对劲,但俯冲之势已难止刹。双方人马交汇,立即展开撕杀,这时,马车上面的草垛中又窜出许多人,同时,山谷两侧也传来呐喊声。
吕将军勒马回头望去,数不清的兵马涌进狭窄的山谷,至此,他方才醒悟他们中了埋伏!
赵、迟两位将军见吕将军腹背受敌,呼喊众将士前去救援。这边,白国的兵力全交了底,那边,突厥王立于山坡之上,从容不迫的指挥军队闪出一个空隙,诱敌深入。
赵、迟两位将军救人心切,未能及时察觉中了计,待他们与吕将军汇合之时,才发现突厥士兵已将他们重重围困!
白国兵营。
在主帐里坐了两个时辰的李鹏程有些耐不住性子了。按他们原定的计划,这个时候三位将军应该回营了,可是到现在都没有消息。
李鹏程把卫兵叫进来,传令部下前去打探。不多时,部下回来复命,五十里内外未见白国军旗。李鹏程命他再探,随时向他汇报,部下离去后,他起身出了主帐,站在帐前远望东方,眉头深锁。
“李将军。”那么巧,祈云筝也在这个时候出来。
李鹏程见到她,俯身行礼。“娘娘。”
“眼瞅着就快到丑时了,三位将军还没有消息回来?”祈云筝淡然而问,并没有丝毫担心之状。
“是啊,应该快了。”
祈云筝仔细端详他的神情,轻轻一笑。“将军若是担心,为何不派人去瞧瞧?”
“三位将军出马,必不会出状况。”
从他异常肯定的语气可以得知,他对他们三人的能力十分信任。祈云筝眼眸低敛,藏起了深沉诡秘的心思。“三位将军的能力云筝自然信得过,只是他们所带兵力不多,如遇突发情况怕不能全身而退。”
李鹏程的担心被她点了出来,不由得心头一跳。他是有想过,但又觉得发生意外的机率极小,故而忽略掉了。“末将明白,末将亲自去一趟。”
他的话音刚落,一匹急奔的骏马回到营里,士兵翻马下来,快跑到李鹏程面前禀报。“将军!陆将军出营之后认错了方向,一直往东夷那儿去了,我等劝说他也不肯听,只好回来禀报将军!”
“什么!?”
祈云筝看着这个小兵,眼底藏着笑意。
李鹏程脸色大变,赶紧喊来平将军,命他前去接应三位将军,而他则点兵亲自去追陆九真。
兵营里头一阵匆匆忙碌,少顷,随着大军出发而归于宁静。
戏演完了,“小兵”站起身,露出面容,正是程煜风。
祈云筝望着东夷方向,估算陆九真此刻应当已与突厥军交锋——她该做的事已经完成,剩下的,就看他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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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谷中,阿史那看着他突厥军一点一点蚕食白军,神情傲然得意。他派去混入白国的间细每日都会与他联络,联络中断,便是说明出事了。
东夷守备固若金汤,白军不会贸然进攻,他们既然抓了间细,必须会严刑审问,能从他们口中问的出而又最易突破的一点——就只有粮道。
他命人假扮粮队,引蛇出洞,在此埋伏大军等白军上钩,果不其然被他等到了。
阿史那掀起胡子,冷冷一笑。今日他定要让白国三员猛将折在此处,给那个阴险诡诈的白王一点颜色瞧瞧!
“报!”
身后一声高呼,阿史那不悦回头。“何事?”
“王!白军杀到东夷,我军不防,西面防线被突破了!”
什么?
阿史那惊怒,握着鞭子微抖。
“王!南面急行来一支大军,好像是白国的援军!”
阿史那骑上马,前去哨兵指的地方查看。果不其然,一支声势浩大的队伍正在赶来!
白国劫粮莫非旨在诱敌,真正的目的是将他引出东夷,两相夹击?
阿史那心惊,挥扬手中长鞭发出鸣响。“全军听令!随本王杀回东夷!”
陷入苦战已不抱希望的吕、赵、迟三位将军,见突厥军莫名其妙撤退,都有些诧异。平将军救援来到,见他三人都只受了轻伤,这才松了口气。
“平将军,你怎么会来?”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李将军现在进攻东夷,三位将军快随我同去支援!”
进攻东夷?
三位将军面面相觑,俱是震惊。
这个时候也不由他们多想,赶紧上马跟着平将军走。
时,五月二十三,白国主攻,与突厥于东夷交战逾四个时辰,至天亮方息。东夷西线被破,损失惨重,白国拟诱敌之策,声东击西,攻其不备,大胜。
这一战,陆九真出尽了风头。
他在李鹏程赶到之前,仅凭少数兵力攻破东夷防线,其胆量、其勇猛,莫不教人钦佩。谁会想到,一个走错路的少将军,将错就错在两军初次交锋中抢得头功?
回营的路上,陆九真昂首挺身,纵然衣甲破烂,满脸污迹,依然掩不住他一身凛然锐气,再看其他几位将军,包括李鹏程在内,皆是面目凝重。
这一战是胜了,但他们心里都明白,要是没有陆九真的“阴差阳错”,绝没有这场胜利。
大军归营,祈云筝等候在大营门口,陆九真见到她,马上翻下马飞身过去,尽管极力克制,但他紊乱的气息仍泄露了他的激动。祈云筝明白他的心情,拉起他的手,轻轻拍了下。
陆九真的眼泪差点儿没迸出来。想哭是因为激动,也因为高兴,可抛却这两种情绪之后他发现自己居然******后怕!两千人,只有两千人,对手却是百倍,千倍!他闯进敌阵的时候没有想过这些,杀红了眼的时候没有想过这些,他只知道当他胳膊酸了,就快挥不动剑的时候他们赢了!
这一切是真的吗?
他怎么感觉这么不真实?
祈云筝看到他泛红的眼眶,十分明白他此刻的心情。对第一次上战场的他来说,这次的试练的确太过刺激,但他们都是这样过来的。只有亲身体会过恐惧的人才会更加珍惜性命,在一次次与死亡擦肩的历经中,心志才会更加坚定,更加沉稳,才有可能成大气。
他可以做到。
祈云筝不掩赞赏,欣然而笑。“恭喜少将军凯旋而归。”
陆九真平复胸中翻涌的复杂情绪,深吸一口气,闭眸,复睁开,对她露出招牌的风流表情。“美人为我心动了么?”
小橙子把主子拉远一点。“你也不看看你脏成什么样了,自觉不错,快去照照镜子看看你那滑稽模样吧!”
陆九真苦哈哈叹气。“小橙子姑娘,我没得罪你吧,你干嘛总拆我的台?”
“谁让你老是占姑娘便宜!”
这两个人大约是气场不合,逢见面就斗嘴。
大军陆陆续续回营,祈云筝与几位将军各自打了照面,除了李鹏程之外,都避开了她的视线,对她视而不见。
看这几位将军的表情,心里似乎都有不服。
初战告捷,但军中的分歧却正式浮出水面——这件事没那么好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