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厥王退东夷百里,咱们应当乘胜追击!”
“这场仗能胜全凭侥幸,突厥休整士气再战,吕将军有必胜的把握?”他们能赢,凭的是云筝的智谋。
伏兵粮道,声东击西,让突厥以为他们中了调虎离山计。他突袭东夷得手,先乱了敌方军心,后白国大军增援赶至,形成巨大威势。突厥军中无主帅,士兵又全都吓破了胆,慌成一盘散沙,突厥王赶回亦无法在短时间内重振士气,这才败退而去。
若非时机掐算得当,他们怎么可能赢的这么轻松?
吕将军哼笑,嗤之以鼻。“那依陆将军的意思,下一仗咱们该如何打?”
陆九真看了云筝一眼。“攻内河。”
“哈,弃胜势而去攻艰,陆将军的兵法到底是跟谁学的?不按牌理出牌!”
“阿木古达耗费大量心力在内河架设工事,可见对自己所擅长的机关术相当自信,他必然不会主动出战。”陆九真还没说完,吕将军又用轻蔑的哼笑打断。
“所以呢?咱们就去内河叫阵,叫到他肯定出来为止?”吕将军讪笑讥讽一点也不加掩饰。“陆将军,昨夜这场仗能打赢全是你的功劳,我们也都替你高兴,不过你才打赢一场仗说话就这么趾高气昂,是不是有点骄傲自大了?在用兵方面还是多听听前辈的意见比较好。”
众位将军附和的呵呵笑了起来,一副长辈看小辈玩闹的架式,陆九真的脸色当下就沉了。“前辈经验倒是丰富,昨天差点让人一锅全端了。”
“你说什么!”吕将军暴怒,拔剑就要与他拼命。
李鹏程沉声厉喝。“你们这是做什么!”
他发话,几位将军都不作声了。
“敌军就在百里之外,仗才打了一场,自己人倒先吵起来,成何体统!”哪怕陆九真说的是事实,可这事实也太过刺耳。李鹏程皱眉看着陆九真,对他张狂不知收敛的性子不甚满意。
“争吵无益。”祈云筝的声音轻轻渺渺飘来,柔柔的,听起来没什么威慑力,却意外压得住场。“既然意见难以达成一致,不若兵分两路,来场实战较量。”
诸位将军皆是一愣。
李鹏程眉头紧蹙,她这是什么意思?
“吕将军意与突厥王正面交锋,定然是有稳赢的把握,我也不想固执己见,错失胜机,与其争辨不休,不若各分一个机会,彼此较量一番。”
云筝这话说的云淡风轻,但在场人听来却是暗藏玄机,诡异的不得了。
“娘娘,打仗并非儿戏,大敌当前须齐心协力,岂可两相分歧?”李鹏程对她玩笑的态度颇有微辞。
“这怎么能是分歧?相互竞争有助于鼓舞士气,两路若是都能得胜,于我军是卓越功绩,于敌军是重大打击,就算不幸一方败了,胜负相抵亦不算损失。”
她的说法在情在理,教人无从反驳,可李鹏程就是隐隐觉得她这种打着明理旗号两相讨好的做法背后实有阴谋。不能怪他有这样的想法,实在是因为这几****已经领教过她的厉害,不敢不防。
“李将军,末将赞同娘娘的提议。”不如说,她的提议正合他的心意。陆九真等于是踩着他们头顶上拿他们的失败换来的胜利,陆九真一个人独占功劳,这口气他怎么咽得下?
赵将军迟将军互相看了看,也说:“末将也赞同娘娘的提议。”
“前辈们”初战失利,这是都急于找回场子。祈云筝悠悠瞥向陆九真,陆九真领会她的用意,也抱拳说道:“李将军,九真也愿一试!”
李鹏程为难的看着他们,见他们心意已决,只好答应。
吕、赵、迟三位将军不想给突厥喘息的机会,决定当夜便发起进攻。陆九真既与人约了较量,自然不能落于人后。
营外集结大军,两路各领五万兵马,分列对立。庞大的人数,看阵势十分惊人,然而士兵的神情间有种浮躁的骄气,放眼队列,横不整,纵不齐,闲散肆意,全无即将上阵的样子。
出发前,祈云筝把陆九真叫进帐子里来。
“今夜一战,你心中可有对策?”祈云筝问的相当直接。
陆九真收起平日里的嬉笑表情,尤为严肃。“阿木古达与乌恩分为两国之将,必有分歧。阿木古达仗恃机关术必不会主动出击,不出击,乌恩这员猛将便没有用武之地,他又怎么甘心战功全由阿木古达抢去?”
制造两人分歧,激乌恩出战,对付他这个籍籍无名的小辈,乌恩必不会多带人马,以他的能耐轻易可取……思路是对的。“少将军可有想过,一路攻东夷,一路攻内河,身居下镇的卧莫儿王当如何?”
陆九真一怔,神色微凝,认真思索起来。他完全把这一节给忘了。战场上的敌人不是沙盘上的死目标,敌人会动,战机随时会变化,并不是他想怎么样就能称心如意的。“你是说,岱钦会援助内河?”
“不然?让他去帮阿史那?”就算是盟友,他们之间也没有亲密到可以心无疥蒂并肩做战的关系。
陆九真心下悚然,要不是她提醒,这一仗他就是胜得了乌恩,也得丧命在岱钦手中。不是他胆怯了,而是他没有自大到忘乎所以的地步,加上一个卧莫儿王,他的胜算近乎渺茫。
“现在,你可有对策?”祈云筝悠声问,等他仔细想清楚,并不急于要他说出一个结果。
陆九真坐下,视线凝空,静默不语。祈云筝给他倒了杯茶,搁在他手边,静静看着他费神的侧脸,唇边漫着笑意。陆九真一直深沉目光陡然闪亮,抬眸望着她,渐生出欣喜之色。
他有主意了。
集结号响,祈云筝与陆九真一前一后出帐,李鹏程在军旗下等候,请她出营检阅三军。
已然在马上的诸位将军见李鹏程对云筝这般恭敬,脸上皆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
祈云筝提着裙子慢慢走上台阶,面对如潮如海的士兵,神情依旧淡定从容。她看着陆九真骑上马,朝他点了个默契的眼神——敌强我弱,错一招,全盘皆输,务必多加小心。
陆九真倒是心宽,扬眉回以笑容。
李鹏程轻咳一声,想要提醒她大军该出发,不要误了时辰,不料却见祈云筝走到台前。
“众位将士,关外蛮夷进犯我国土,身为男儿当以身报国,守卫家园——”祈云筝的慷慨之词中断,勾了抹蔑然的笑,冷冷道:“这些当然都是废话!”
众人哗然,李鹏程脸色也是黑了一半。马上就要上阵打仗了,她胡言乱语就不怕扰乱军心?
“你们为什么当兵?因为保卫国土?因为有远大的理想?谁他妈在生死当前脑子里会想这些狗屁!你们拼命是为了混口饭,为了抢头功升将军,得到大把银子随便玩女人!”
李鹏程听的汗都流下来了,她这是都在说些什么呀!
“草原的牛羊肥壮,草原的美酒甘甜,草原的女人豪放,突厥和卧莫儿带着他们财富来到我们面前寻欢享乐,我们怎么能由着他们放肆!将士们!去把他们的牛羊抢回来,把他们美酒抢回来!今夜若是取胜,你们掳获的金银财富皇上分文不收,全部均分!”
“吼!”
没有任何人带头,各个方阵自动、自发发出整齐的吼鸣。
李鹏程愣住了,其他几位将军也没有想到,这些阵前换将的兵对云筝怀有极深的怨恨,为何会响应她的号令?
她不能陪他赴战场,只能在此送他一程。祈云筝最后看了一眼陆九真,寄以期许。陆九真眸色深沉,郑重向她轻轻颔首,策马喝令,带着士气高昂的士兵离去。
祈云筝目送他行远,转身回去。
“娘娘。”李鹏程犹疑的欠身欲语。
“皇上不会将这么一点战利品放在眼里,将军大可以放心。”祈云筝果决断定,不待他再说便径直走下台子。
李鹏程看着她的背影,眉头越来越紧。
祈云筝匆匆走回帐子,沉凝的面庞像在压抑着什么,一点一点退去血色。她推起门帘一角闪了进去,突然就往前倒下去。小橙子正在叠衣服,看见主子倒了,赶紧跑过来抱住她。
“姑娘!”
祈云筝扶着她的肩,缓了一口气,转眼额头便布了一层汗珠。“不要声张……”她勉强支撑着力气,挪到床上躺着。胸口阵阵刺痛,像有虫蚁在啃咬,触摸不到,消除不了,难以忍受。
“姑娘,叫军医来看看吧……”来的路上,小橙子见到她毒发过一次,虽然没有听她喊过疼,可看她煞白的脸色就知道那是极为可怕的痛苦,要知道,原先她胸口破了个洞的时候她都没见她变过脸色。
祈云筝连摇头的力气都没有,用眼神示意她守着不让人进来,翻身侧向里面,背部微微弓起。
偏偏在这个时候……小橙子眼睁睁看着,什么忙也帮不上。要是陆公子在,好歹还能用功力帮主子压压毒性,可他去打仗了……程煜风那个大坏蛋需要用他的时候派不上用场!
他虽然是跟着来了,可是对主子一点也不上心,说什么没有皇上的命令不便干涉……他也不想想,主子这都是为了谁遭这份罪!主子肚子里的孩子是皇上的,要不是为了孩子,她早就服解药了!
小橙子在床边守着她,盼着主子快些好来,可是这一次毒发,足足持续了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