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北荒凉,小路两旁皆是杂草,偶有民居,也是早已破败,只剩黑黑的窗户似野兽张开的大嘴,远处传来几声狗吠,除此,便无一点儿人气热闹可言了。
小碗虽已来过两回,仍是心中害怕,不停左右张望。好不容易走到目的地,已是月上柳梢,清清冷冷的月光洒下,挂着蜘蛛网的“叶氏义庄”四个大字更是冒着森森鬼气。小碗抱着胳膊打了个冷战。
还是小仙童的时候,小碗曾随着爹爹去过一回冥界。那时候,爹爹说带她去见一见娘亲,小碗满心欢喜地去,却是抹着眼泪回来。足足十六个地狱,分了二百七十二个惩戒处,只听得处处尖利哀嚎,眼见得鬼影幢幢,给小小年纪的她留下了深深的恐惧。仙界里,怕是只有小碗,最能理解凡人对阴间的想象和畏惧。
小碗又四处张望一番,才推开义庄仅剩的半扇木门。两日前,小碗已打探清楚,每日黄昏,就有镇上才去世的人被抬入这叶氏义庄停放。要取凡人的心头血,便只能从此处下手。
因已来过两回,小碗熟络地撬开摆在正堂一口簇新的棺材,死人独有的青灰脸色映入眼帘,吓得小碗一下撇过脑袋,闭上了眼,口中哆嗦了句:救命哎。定了定心神,小碗咬破指尖,抹了一道血迹在手心,这就开始捏诀施法了。
仙界贯有一说法:但凡涉及到血的仙术,皆不是什么正经仙术。小碗捏的这个诀,的确不是什么正经的。以神仙之血,唤回离体的亡魂,本就是违背天理的,所幸小碗修为低微,只得唤回亡魂一刻钟,还不至于惊扰至阴间各司,最大的威胁怕就是被无常二爷瞧见。
思及此,小碗凝神加快了速度,定要赶在亥时无常二爷来收魂之前。
只见手指间红光渐盛,棺材内的那位胸脯微微起伏,脸色也逐渐褪去青灰,小碗眯起眼睛才瞧清,今日这位竟是一少年书生。
“呔!算是逮着你了!”书生猛一下睁开眼,目露精光,骨节分明的手紧紧拽住了小碗。
小碗倒吸一口冷气,欲挣脱开来,无奈此人竟似铁钳一般,根根骨头勒得生疼。
那书生跳出棺材,原先普通的脸竟开始慢慢变了模样:脸色变白,眼珠子微微凸出,略长的舌头伸出嘴外,头戴一顶长帽,上有“你也来了”四字,虽面上竭力作出可怖表情,但面目清秀,却有些许滑稽。
“谢必安?!”小碗惊呼。
这谢必安在凡世间的名字便是“白无常”,此时听小碗对自己直呼其名,不满道:“阎摩罗王也要称呼老子一声白爷,你是哪个?竟敢连连来惊扰亡魂。要不是老子扮作已故之人,还抓不到你!”
“白爷,我只求凡人一点尚热的心头血,亥时之前必会离开,并不作乱。”小碗诚恳道。
“你要凡人的心头血作甚?且实话道来。瞧你捏的诀,应是仙界之人罢。”谢必安本就比范无救来得和气,此时不再作狰狞表情,倒似一个打扮有些古怪的白面书生而已。
小碗略一踌躇,坦白道:“我是仙界一仙娥,只是想用这心头血救一凡人性命。”
谢必安瞧着小碗的神情,似乎有些面熟,犹豫道:“你是......梅天顺的......”
“梅天顺是我爹爹,我是梅小碗。”见谢必安提起爹爹,似乎还有些什么作用,小碗毫不犹豫就出卖了自家爹爹......
“是了,你爹爹领着你,我见过你这个爱哭鬼。”谢必安恢复了一贯的笑颜常开,但又敛了笑道:“你既是神仙,因懂得世间有舍才有得,你惊扰亡魂,白白取了他们的心头血,却无交换,长此以往,定会背上累累恩债。可曾想过以后?”
小碗顿时后怕,只想到自己不是凡人,取不得心头血给苏逆。若平白无故向陌路人求心头血,怕是会被当成疯子。无奈之下,才想到用低微的仙术来取这死人之血。前两回,手心抹的血迹并不多,棺内之人还未完全苏醒,亡魂就又离了体,只够小碗划上一刀,所以两日也只够换来苏逆上山一回的药。
这次下了狠手,手心抹足了血迹,却是招来了谢必安。只谢必安这番话委实有用,小碗竟从未曾思量过。
谢必安见小碗闷不吭声,原就是个心软的,缓声道:“还好遇上的是我谢必安,不是范无救那个老鬼。老子告诉你,你既扰了亡魂取了人心头血,便了却他一桩临终憾事作为回报,那恩仇录上也就无你这一笔了。”
这谢必安虽是鬼差,却一向是个心善的,因着手里的哭丧棒[1],最是对世间情暖能放之则放之。甚至还曾救了一原要吊死的陈三小姐,让范无救好一通埋怨。
小碗听得此言,自知这回真是受了谢必安好一番点拨,心中感激,遂收起自己爱使的鬼点子,朝谢必安深深拜服道:“多谢白爷指点小碗!”
谢必安露出笑颜,满意点头,头上那顶写着“你也来了”的白帽前后晃动,道:“你是个明白的。但你需得明晚再来,此时已是亥时,无常接引,避之退之!”言罢,祭出了手里的哭丧棒。
小碗忙避到一旁,只见谢必安来回挥动哭丧棒,发出“飒飒”的声响,义庄里陡然刮起一阵阴风,自各处亮起点点微光,随着谢必安远去,“无常接引,避之退之”的唱诺声也逐渐淡去。
小碗站在义庄门口远远看着,心中对阴间又平添了一份敬畏......
南斗第一天府宫。
“瞧见没?可是个有意思的丫头,能想出这种法子。”司命与益算道来的语气有些炫耀。
益算笑道:“谢必安竟还助了这丫头一把,呵呵。”
“这回算是托小碗的福,抓了谢必安一把柄,说不定以后能借此向阴间行个方便~”司命已是打起了如意算盘,益算只得无奈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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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白无常,本是阳间一名男子,因为爱上了财主的女儿,便投身到财主家做长工。可自己的真诚并没有得到财主女儿的欢心,却赢得了一名丫鬟的喜爱。
一天夜里,财主家忽然来了几个强盗,意图侵犯财主的女儿。他为了救财主女儿和强盗打了起来,最后被强盗抓住了。强盗让他亲手杀了财主的女儿,不然就把财主家的人统统杀死。就在他犹豫的时候,那个爱上他的丫鬟拿刀杀死了财主的女儿。
强盗走了,他万念俱灰,撞墙而死。
死后,被地府封为白无常,意为人生无常,世事无常。那个丫鬟则幻化为哭丧棒,生生世世伴他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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扇子刚在外面溜达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