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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帝国的足迹

深秋无疑是南疆最美的时节,厚厚地落叶铺满道路,透出一种难以言说的厚重与宁静,午后的阳光下两匹马行进在长堤上,显得如此悠闲惬意,寒风乍起,坐在白马上的少女猛地打了个喷嚏.

"怎么,堂堂郡主也会感冒?"另一匹黑马上的男人见状不禁抚掌大笑.

少女满脸通红,害羞地低下了头:"郡主也是人,怎么就不能感冒了?"

"郡主也是人嘛..."男人重复着这句话,脸上略有所思.

"可许多人并不这么认为,在他们心目中你就是希望,是指引他们生活下去的寄托..."

少女闻言眉头一皱,男人的话似乎触动了她的心事.

"其实这段日子我也想了很多,想要光复帝国根本就是在痴人说梦,可看着大家那期待的样子,这些话我根本说不出这口.那些人已经失去了名誉,地位,甚至是自己的亲人,假如连这最后的希望都破灭了,我不敢想象大家会怎么样?有时候我真觉得活得很累."

"身居上位者有几个不是这样?谁让您生在帝王之家呢?"

"可又不是我希望这样,谁能选择自己的出身呢?我所有的不过是皇室的血统,郡主的头衔,可除此以外我发现自己什么都不做了,明明麻里和火墟都拥有比我更适合统领大家的才能,可就因为我是郡主,所以必须承担那么多我根本应付不了的责任."

"那你希望要怎样的生活?"

"不清楚,大约是安宁平静地生活吧,远离这世上的争斗,甚至回归北陆,那里才是我们北人真正的故乡.可我没法抛下大家不管,而且皇兄的仇也还没报..."说到这里少女紧紧握住了缰绳.

"你还想找霸邪报仇?"

"那个人杀了我的亲哥哥啊,不过虎千代你可以放心,在这件事上我绝不会给你添麻烦."

"那倒无所谓,反正霸邪和我原本就是互相利用的关系."

"可你不是对他宣誓效忠了吗?'少女惊讶道,按照武士的传统,一旦向主人宣誓效忠,终身不可背叛,否则将为所有武士所不齿.当然相对的主人对于家臣也必须承担责任,如有违背,家臣可以选择出走.对于出身皇族的少女而言这种"君臣之义"几乎是理所当然的事,故而对于虎千代的话她感到不可思议.

"不过是几句誓言,上嘴唇碰下嘴唇的事,谁把这当真?"虎千代满脸不屑地说道.

"可这是武士的基础啊?"

"怎么,你忘记我是何出身了?对于佣兵而言,谁出钱我们就替谁卖命,双方无非是雇佣关系,生意一完,大家立刻一拍两散再无瓜葛,这就是我们的处世原则..."

"可是...这岂非太过..."

"太过卑鄙是不是?你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对于你们这些贵族而言,这样的想法确实是大逆不道,可问题是这有错吗?每个人生来都是自由的,有选择自己生存方式的权利.相反像你们所鼓吹的为了主人舍身奉献,完全抛弃自己的想法甚至是灵魂,在我们这些佣兵看来才是真正地不可思议,愚不可及."

"可是主人也是要对家臣们负责的啊?"

"负责?是,道理上是这样,可现实里有几个领主能做到?我见过太多贵族嘴里叫嚣着"君臣之义",可却把自己的家臣的生命视同草芥,有时甚至只为了一些微不足道地理由.对于他们而言誓言与责任不过是种让别人甘心为自己卖命的借口而已."

"可这只是少数人..."

"少数人?那恩佐呢?绍明呢?这些都是你们北人,而且都是皇族,平日谁不把忠君爱国挂在嘴边,到头来又怎么样?甚至还有你那位皇兄...当初口口声声为国讨贼,后来呢?还不是自己登基为帝?皇位的传承自有其规矩礼法,这些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他当时此举算不算僭越!?"

"这..."少女哑然,自己兄长当时继位虽说是众望所归,可毕竟当时整个朝廷都被恩佐劫持北上,宗室贵族又分散各地,按照礼法来说这皇帝当的确实有些名不正,言不顺.可毕竟兄妹情深,要她公开承认自己兄长的不是,少女终究有些开不了口.

"当时情况特殊,皇兄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好一句不得已,那今后世人无论做错什么,都可以用一句不得已来解释了."

"你这是强词夺理,我说不过你."少女气呼呼地扭过了头.

"你的道理如果真成立又怎么被怕我说?其实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犯规的人得到更多,而守规矩的人往往都没有下好场."

"你这想法太偏激了..."

"哼,如果你经历我所经历的事就不会这么想了."

少女有心追问,可又不觉如此打听别人的过去不太礼貌,于是只得欲言又止,正此时远处传来了脚步声,二人扭头一看,来得是虎千代的人马.

"报告大人,朝廷有圣旨传来,又四郎大人请您立刻回城."

"知道了,辛苦你了."虎千代说着忙掉转马头.

"出什么大事了吗?"少女问道.

"不清楚,听说最近斯米塔人在边境上动作不断,可能是为了这事吧.回去就知道了."虎千代说着瞥了一眼前来传令的士兵,忽然眉头一皱.

"我以前似乎没见你啊,哪个部队的?"

"小人是最近新入伍的,隶属于赫苗大人麾下,您可能没见过我."对方的回答颇为流利,丝毫没有惊慌之色.

"是嘛...'虎千代说着打量一下跟来得其他人,全都是生面孔.

"清秀呢?他怎么没一起来?"虎千代叫着自己虎贲长的名字,原本此刻他应该就在附近保护着自己.

"他不舒服,所以先离开了."那个传令兵立刻接口道.

"噢,是嘛..."虎千代微微点了点头,做恍然大悟状.

"小心!"随着众人的惊呼,寒光闪过,再一看虎千代的长剑竟已出手,这一下事出突然,在场的绝大多数人都毫无准备,除了那个传令兵,他的佩刀正好架住虎千代的长剑,两件兵器相互摩擦,声音极为刺耳.

"雅美快跑!"虎千代高声说道,惊得一旁的雅美顿时一愣,不知该作何反应.

"可惜太迟了,动手!"此时只听那个传令兵一声令下,周围的其他人这才如梦方醒,各拉兵刃向二人扑来.

"可恶."虎千代小声骂道,舞动长剑迎战众人,此时的他很清楚这是一次计划周密的行刺,这些人居然可以绕过自己布置在外围的层层警戒,足见绝非等闲之辈,即便只有自己一人也未必能够全身而退,更何况一旁还有个雅美,此时郡主大人早已吓得呆若木鸡,不知所措.

"雅美快走,这些人是刺客!"在虎千代的一再呼喊下雅美终于反应了过来,她虽然秉性单纯可毕竟不傻,在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之后,立刻明白自己留在这里只会是虎千代的拖累,最好是立刻离开回去搬救兵.

"那你自己小心."雅美心知情况紧急,当即催马欲走,可不料胯下的坐骑此时早已受惊,根本不听使唤,在原地乱蹦乱跳,最后居然把郡主当场摔下马来.

"雅美!"虎千代见状大惊,就在他这微一分神的功夫,一支弩箭正好命中了他的肩头,虎千代只感一阵剧痛,大叫一声,翻身落马,还没等他站起来,一个刺客早已骑在了他的身后,闪耀着蓝光的匕首高高举起.

"虎千代,怎么是你?"忽然刺客停下了动作,一个熟悉的声音回荡在虎千代的耳边,借着阳光他仔细打量着身上的这个人,在帝国军的头盔下是少年黝黑的一张脸,他额头上有一个三角形的伤疤,分外醒目.

"二郎丸!"虎千代惊呼出声.

少年的脸上此时也写满了惊讶,忽然他抬起头冲着远处高声说道:"姐姐别动手,他是虎千代!"

"什么?"刺客群中忽然响起一个女声,语气无比惊讶.

"怎么回事?"此时那个传令兵喝问道.

那个被称为二郎丸的少年心知不妙,当即从虎千代身上离开,挥舞着匕首直冲那个传令兵,动作快如脱兔,可依旧没有突破对方的防守.

"二郎丸,你疯了吗?"传令兵喝问道.

"对不起,咱们的合约取消."二郎丸说着手上丝毫不停,原本比起对方他在兵刃上并不占优,可凭借快捷无论的动作居然逼得对方连连后退i.此时其他刺客见状不好,赶忙上来支援,结果刚刚靠近二郎丸身边,就听得一声弓弦响,接着跑在最前面的那个太阳穴上就多了一支弩箭.

"都别动!"如果不是声音,你很难相信眼前这个高挑的身影居然属于一个女人,看上去她比一般中土成年男性都要略高半个头,透过军服你甚至都能看到那对粗壮的手臂,而此时她正紧紧握着一支看似弩箭一样的东西冷冷看着之前的同伴.众人似乎很害怕她手中的武器,一时间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驾!"此时只听此处传来一阵人喊马嘶.

"可恶,居然来的这么快!"传令兵愤愤地骂道,眼看即将大功告成,最后居然因为自己人反水而功亏一篑,他心中感到无比愤恨.

"阿蛮,二郎丸你们给我记住,这件事我们绝不会善罢甘休!"传令兵撂下这句狠话就带着手下人逃之夭夭.

"姐,我们怎么办?"二郎丸开口问道.

"先走再说."

"那虎千代怎么办?"

"没事,就凭那家伙的身子骨一时半会死不了,如今这局面,一会儿他的手下到了我们浑身有嘴也解释不清,不如等时机成熟了再说."

二郎丸闻言亦觉有理,扭头看了看地上的虎千代,又不觉面露不忍之色.

"还等什么?"阿蛮催促道.

二郎丸微一楞神,最终还是一咬牙一跺脚,随着姐姐消失在了树林的深处,最后只剩下了受伤的虎千代以及惊魂未定的雅美.

"大人,郡主!"很快江南城的援军赶到了近前,为首的分别是又四郎以及麻里.

"我没事,先救虎千代,他受伤了."此时雅美似乎终于从之前的惊吓中清醒了过来,众人立刻围了过来,只见一只弩箭深深擦入了虎千代的肩头,周围布满了黑色的血迹.

"可恶,箭头上有毒!"又四郎久经战争,顿时就意识到情况的严重性.

"那赶紧拔出来啊."乐平急道.

"不用,先抬我回城."此时虎千代挣扎着说道.

"可是如果不及时处置,毒性扩散了怎么办?"又四郎大声吼道,这还是人们第一次见到他在虎千代面前如此激动.

"放心,我比你了解这种毒药,它扩散没那么快,先带我回城,很快解药就会自己送上门来的."虎千代忍着痛苦说道.

众人面面相觑...

"喂,你们这什么表情?当我在说胡话吗?先把我抬回城,详情之后你们自会明了!"见虎千代语带怒意,众人这才不敢反驳,七手八脚将虎千代扶上担架,抬回了江南城.

很快当地最好的医生就云集到了虎千代那间不大的卧室.

"情况如何?"又四郎焦急询问着主治医生哲司,他曾经是安德烈皇帝最信任的私人医生,帝国倒台后,投奔了雅美所在的复国军.

"不太乐观,这是一种人工合成毒素,混合了多种毒物,很难解救."

"难道一点办法都没有?"麻里问道.

"除非知道具体是哪几种毒物,否则很难对症下药,如今我们所能做的只能是延缓毒性发作的速度,不过这也支撑不了太久."

"混帐!"又四郎低声骂道,扭头看到了一旁的清秀,此时这位虎贲长的额头与手臂早已缠满了绷带.

"居然让刺客在我们的眼皮底下得手,还要你们这些废物干么!?"又四郎得怒火宛若狂风暴雨,而清秀则是低头抽泣.

此时一旁的赫苗看不下去,上前解劝道:"又四郎冷静些,发生这种事大家都不想的."

"冷静?虎千代现在命在旦夕,你让我怎么冷静?一个领主居然在自己的领地遭人刺杀,周围数百警卫居然无能为力,这传出去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平日被属下们称为"铁面人"的又四郎,此时此刻仿佛一个受伤的猛兽,完全没有了平日的冷静.

"又四郎大人说的没错."此时一旁的清秀哭泣着说道,这个在腥风血雨的战场上都没有丝毫退让的铁血男儿,此时早已泪流满面.

"我们几百弟兄居然都保护不了领主大人,一切都是我这个虎贲长的失职,将来领主大人有何不测,属下愿意自裁以谢!"清秀斩钉截铁道,语气之中满含悲壮,在场众人也不禁颇为感动.又四郎见他情绪发自至诚,当下总算是不再多说什么,转身与大夫们商量虎千代的病情.

"报告."此时一名卫兵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

"何事?"赫苗问道.

"报告大人,门外来了一男一女说要求见又四郎大人."

赫苗闻听就是一皱眉:"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这种无关紧要地事也来禀告,就说又四郎大人公务繁忙,无暇接见,让他们以后再来."

"可是..."士兵闻言似乎有些为难.

"怎么,听不懂人话是不是?"赫苗平日性情大度,与士兵们打成一片,可今天由于担心虎千代的安危,脾气不知不觉也暴躁了起来.

"可是那对男女说他们有办法治好领主大人."终于那名士兵忍住了惊恐,说出了自己想禀报的重点.

"什么?'在场所有人俱是一惊,又四郎快步上前,一把抓住了对方的衣领.

"人现在何处?"

"就在大门外,属下担心他们是奸细,所以没敢放他们进城."

"快带我去!"

十分钟以后,众人就在城堡大厅里见到这对男女.

"我是偏将军又四郎,就是你们俩说能治好领主大人?"又四郎边说边打量这两个人,男的大约十七,八岁,身材瘦长,肤色黝黑,看上去似乎是长期营养不良的乡下人,可是顾盼之间却透出一股逼死的杀气.相反那个女人身材就要高大得多,一头蓝色的长发在脑后绑成了马尾,清爽干练,大大的眼睛里闪烁出女性少有的坚毅.

"是屠格尔人."赫苗小声在又四郎耳边说道,后者微微点头.屠格尔人是生活在大陆西南山区的少数族裔,由于生活环境极为恶劣,所以养成了他们吃苦耐烦,英勇善战的个性,是大陆上著名的"佣兵民族",因其严守纪律,对雇主绝对忠诚,故而大受青睐,尤其擅长山地战.又四郎虽然没与他们交过手,可却也闻名已久.

此时只听那女子说道:"不错."

"你有把握?”

“当然,因为那支箭就是我射的。”女子说到这里微微一笑。

“没想到久别重逢你居然这样和我打招呼。”虎千代捂着自己的肩头说道。

“早知道是你,我那一箭就直奔你的咽喉了。省得你整天油嘴滑舌。”女子冷冷说道,同时关上了自己随身的小药箱。

虎千代痞痞地一笑:“你舍得?”

女子瞪了他一眼:“你这样的负心人我有什么舍不得的。”说到这里她的表情忽然转为忧伤。

“当初你那样不告而别,有没有想过别人的感受。”

虎千代闻言一愣,脸上的笑容顿时转为了歉意。

“抱歉,当初我并不是有意的。。。”房间里顿时陷入了一阵沉默。

“这几年你过得好吗?”最先开口的是虎千代,语气出奇地温柔。

“你说呢?还不是带着二郎丸过着刀头舔血的日子?你走了之后,大熊和古斯塔夫他们也离开了,原本乔克希望拉我加入他们一伙。。。”

“乔克那小子也自立门户了?”听到这个名字,虎千代顿时表情一变。

“嗯,他把原先自己三番队的人马几乎都拉走了,藤壶和武藏也加入了,当初开给我们姐弟的待遇很高,二郎丸当时都动心了,最后实在是因为我不喜欢他们的作风才严词谢绝,不过这事不知怎么被”公爵“知道了,似乎流露出对于我们姐弟的不信任,我向他解释好几次都没有,最后居然发现他动用”影番队“监视我们姐弟,我这才一气之下带着二郎丸离开了军团,好在这几年天下大乱,凭我们俩姐弟的能力想要混口饭吃还不算太难。”

听着那些熟悉的名字,虎千代陷入了沉思,那是一段他不会想起却深刻进自己内心的回忆。

““公爵”那个人太想证明自己,可结果总是适得其反。对了,莱斯利他怎么样?”

“还好,总算没被你气疯,他明明一直把你看成亲弟弟,那件事之后他还一直找”公爵“和”牧师”他们去解释,没想到最后你还是不告而别,惹得他也被怀疑。”

虎千代低下了头,记忆又一次跳回了那个下午的小酒馆。

“身手不错。”那本是一张英俊的脸,只可惜被胡茬与乱发所掩盖,“这个人从不理发吗?”虎千代当时这样想着。

“多谢夸奖。”

“有兴趣做笔大买卖吗?”

“抱歉,对于钱我是多多益善,可在此之前我还有一个原则。”

“什么原则?”

“我的剑绝不听别人指挥。”

男人笑了,露出一口与外貌极不相称的好牙。

“老大说的果然没错,你确实是个有趣的年轻人。不过我想你不会拒绝加入我们?”男人笑得很自信。

“为什么?”

“因为我们这里有一群和你一样有趣的家伙。”后来的事实证明男人并没有说谎,只可惜这群如同家人手足般的伙伴最后以一种最为残酷的方式分崩离析。

“那他后来怎么样?”虎千代发现自己说这话竟有些哽咽。

“听说我们离开不久他也拉出五番队单干了,名气还挺大,道上都在传说东疆出了支作风古怪的庸兵团。”

“可以打架,可以喝酒,见到喜欢的女孩子就一定要大胆去追,可无论怎样都不允许对手无寸铁的人出手。”

“哼,果然还是你理解他。”女人苦笑道,语气中带着无比地惆怅。

“因为我们是兄弟。。。”虎千代冷冷言道,语气显得不容置疑。

"对了,这次想要我的命是什么人?"忽然虎千代话锋一转问道.

"泄露客户隐私可是我们这一行的大忌哦,你觉得我会说吗?"

"那搭救刺杀目标岂非更是大忌中的大忌?"虎千代反问道.

女人犹豫了一下,小声说道:"自由军."

"果然..."虎千代深深靠在枕头里,脸上掠过一丝无奈的苦笑.

"他们这次为我的人头标价多少?"

"三万个金币,如果能把首级和心脏带回去另有奖赏."

"三万个金币?"虎千代险些从床上蹦起来,要知道一个健壮男奴的市价也不过五十个金币左右.,

"没想到我的命已经这么值钱了,不过话说回来那群家伙现在凑得出这么钱吗?"

"他们恨你入骨,这回似乎是砸锅卖铁也要取你的性命."

"那这么说来你们帮我岂非损失很大?"

"你才知道?这回我们非但把自由军得罪了,以后传扬出去在道上也无法混了,毕竟杀手这行信誉是很重要的."女人说到这里面露忧色.

"没事,大不了我养你."虎千代接口道.

女人闻言脸上顿时一红:"胡说什么,你养得起吗?"

"怎么养不起?现在我好歹也是一方领主,别说是你们姐弟俩,就是几百家臣照样养得起."

"对啊,我忘了某人已经今非昔比,从吊儿郎当的佣兵摇身一变成为领主老爷了,不过亲爱的大人,把自己的旧情人养在身边你就不怕别人吃醋?"

"谁会?"

"比如之前和你纵马长堤的那位啊,虽然只是匆匆撇了几眼,不过还真是位难得的美人,你小子现在品味长进不少啊."

"哦,你说雅美啊.放心吧,人家可是前朝郡主,真真正正的皇亲国戚,哪看得上我这种市井无赖?"

"怎么,她莫非就是安德烈一世的妹妹?"

"对啊,据我所知他们没有其他兄弟姐妹."

"难怪,我就说这么漂亮又有气质的女孩子怎么会跟你在一起,不过你是霸邪的人,那岂非你们之间..."

"哦,这里面有点原因,如今我们暂时是合作关系."

"仅仅是合作关系?"

"不用这么看着我,我倒是有贼心,可只怕前脚刚把人家推倒,后脚就被乱刃分尸."

"活该,你这样的臭男人就是该剁成肉酱喂狗."

"那你这回还救我?"

"不是我,是二郎丸要救你."说到这里女人坐起身,表情变得严肃了起来.

"那孩子一直把你当成兄长,当初你不告而别他伤心了很久..."

虎千代苦笑了一声,这个平日做事肆无忌惮的家伙面对这姐弟俩似乎变得异常温柔.房间里又陷入了一阵微妙的沉默,直到虎千代握住了对方的手.

"阿蛮,留下吧.我不希望你们姐弟俩再过这种出生入死的日子了."

女人看着虎千代,眼中原本的坚毅瞬间变成了满腔柔情.

"这次你保证不会不告而别?"

"我保证."

"以你师傅传给你的盾牌保证?"

"以盾牌保证."

阿蛮笑了,宛若春天绽开的樱花:"好吧,我们留下.不过事先说明可不光为了你几句花言巧语,主要我是担心自由军那群家伙还会再来,他们可不光雇了我们姐弟..."

"能让你露出这种表情,看来后面这一伙来头不小."

"严格来说那是一群厨子,只不过他们用来做菜的材料……"阿蛮的表情像刚吞了个苍蝇。

……

这是一张英俊的脸,修剪整齐的须发显示出其生前地位不凡,然而现在他只是如一颗皮球般静静摆放在桌案上.

"这是霸邪今早派来的使者,向我方提出严正交涉,要求我们立刻撤兵,并把公爵殿下交出去,作为回报,霸邪答应承认大汗为草原之主,双方互不侵犯,通商互市."翻译珊璞没有透露会谈的结果,因为这已经显而易见.

"大汗高义,我朝上下感激不已."真治答道,赴宴途中突然看到一颗来历不明的人头居然还能表现地如此从容不迫,在场的斯米塔人莫不对他刮目相看.

"我虽异族,亦知忠义,霸邪以臣谋主,大逆不道,如此反贼,天地不容."太阳汗喝了口酒,用生硬的帝国官话回答道.

真治谈谈一笑,没有说话.

"大汗所言极是,霸邪倒行逆行,神人共愤,此番大汗提二十万精骑西进,马鞭所指,贼寇灰飞烟灭,到时帝国百姓必定牵牛携酒,迎于道旁.帝国复兴指日可待."坐在真治身旁的贞夫接口道,脸上满是谄媚之意.

太阳汗听完珊璞的翻译,不禁面露喜色,扭头在那只美丽的耳朵边又低语了起来.

"大汗说中土有句谚语"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大汗希望俩位能够详细介绍一下霸邪军的战斗力,以便大汗做出最正确的判断."珊璞的父亲昔日是关东的贵族,而她母亲则出身奴仆,在等级森严的帝国时期这样的爱情注定是难以被世俗所接受的,最终她父亲放弃了名利地位,带着他们母女远走蛮荒之地.正因如此珊璞能够说一口流利的帝国官话,并且是贵族上层才会使用,最高贵的那一种.

"霸邪人品虽然不端,可勇悍绝伦,精于用兵,其左右亦多百战余生,武勇绝不在草原猛士之下,其部队赏罚分明,只论功勋,不问资历,故而人人奋勇,个个争先,诚非我帝国旧军所能比拟,其所以得已横行无忌,全仰仗于此,如今关东,南疆先后归附,帝国昔日版图他已得十之七,八,若此番倾举国之力而出,则鹿死谁手,诚难预料."

听完真治的回答,在场懂官话的人表情几乎全变了,贞夫慌忙扯了扯真治的衣袖,示意他所言不妥,可真治根本没有理会.

"啊...真治大人就是爱开玩笑,诸位别当真,别当真,霸邪倒行逆使,居然在军中推行什么官兵平等,将武士与那些出身卑劣的愚民等同在一起,简直就是荒谬绝伦,还搞什么"军功爵",士兵斩获的首级多就可以获得爵位,丝毫不问家世来历,人品才艺,这置武士的信仰尊严于何地?听说最近他又重用一批小吏出身的官员推行所谓的"新政",弄得人心大坏,这样的军队怎么可能是草原精骑的对手?大汗此番必定旗开得胜,马到功成.珊璞大人,有劳您就这么翻译给大汗听."贞夫满脸堆欢道.

"对不起,我的职责就是把二位的话如实传达给大汗大人,一个词都不用遗漏,伯爵大人的请求,恕难从命."不知是否是职业的原因,珊璞说话时总是语气冰冷,不带丝毫感情.

贞夫面强挤出几丝苦笑,试图以此掩饰自己的尴尬.

听完珊璞的翻译,太阳汗的表情变了,他从身旁仕女的大腿上离开,坐起身直勾勾注视着真治,那眼神仿佛雄鹰发现了猎物.

"你们二人所言孰真孰假?"太阳汗质问道.

贞夫只感觉后背一阵寒意,赶忙说道:"当然是在下所言是真,真治大人只是说笑而已."说到这里他赶忙拉了拉对方的衣袖.

"真治大人您说对吗?"贞夫极力向对方做着眼色,真治默然无语.

即使不用翻译,太阳汗此时也大致能判断出俩人在说什么,他看向真治,再次追问道:"如何?"

"军国大事,岂容儿戏.我所言句句是真,贞夫大人之意无非是怕大汗得知真相不肯出力,然而此番大汗仗义出兵,于帝国有恩,我们岂能为达目的而刻意隐瞒真相,假如因此而使大汗蒙受损失,岂非是陷朋友于不义?此诚非武士所当为也.假如因此就要责罚在下,真治任凭处置,绝无怨言."真治说罢,起身离席,佛袖而去,只留下一旁目瞪口呆的贞夫.

太阳汗静静听完珊璞君的翻译,不禁点了点头,望着账外长叹一声:"真义士也!有这样的人存在,说明帝国还值得我们去帮助啊."

贞夫期待地看着珊璞,可这位美丽的翻译未发一言,似乎什么都没听到.

"公爵大人,公爵大人."一个熟悉地声音响起,真治扭头看去,只见远处一位少女骑在马上正在对自己挥手,马,是万里选一的良驹,人,是人间罕见的绝色.

"公主殿下,午安."尽管和斯米塔人相处已久,可真治日常言谈依旧坚持使用北人帝国的礼节,这与在公开场合早已习惯斯米塔人打扮的贞夫截然相反.

"公爵大人,午安."兰卓在马上欠身还礼,言谈举止俨然一副北人名门小姐风范.

"公主大人如不介意,直接称呼我真治就好."

"那岂非太过失礼了吗?公爵大人你看这匹马是我刚刚收服的,感觉如何?"兰卓兴奋道.

"确实是难得的宝马良驹."真治由衷赞叹道,他不擅长奉承,也不喜欢奉承.

兰卓笑了,在斯米塔人中她可能是与真治最亲近的一个,这个从内陆来的年轻贵族谦和,真诚,一举一动都显得如此优雅,与洒脱率性的草原民族全然不同,这些都深深吸引着兰卓.

"这里距离东疆还很远吗?"

"嗯,以现在速度至少还要五天."

"还要走这么久..."兰卓面露难色,这是她第一次离开大草原,原本太阳汗此次并不愿带她来,并且长途征战非同儿戏,可架不住兰卓一再软磨硬泡,太阳汗对这个女儿又特别偏爱,最后也才好勉强同意.

"那离古河城又有多远?"

"哦,从东疆出发大约还要半个月吧,其实我自己也不清楚."

"那不是你的领地吗?"

"嗯,话虽如此,可我从小一直在京都长大,父皇去世的前一年我才正式前往封地,所以对那里并不太熟悉."

兰卓听完点了点头,并没有再追问下去,因为她发现真治的表情忽然变得忧伤了起来,兰卓从来没觉得一个男人居然可以这么美.

"没事的,我们一定会让您回家."兰卓安慰道.

"但愿吧."真治苦笑着看向西方,喃喃低语道.

"圭介,切鲙好了没?"

"马上就好."

"抓紧些,动作怎么总那么慢."黄昏时分,厨房里早已忙做一团,人们的神色仿佛像在打仗.

"那个新来的,你叫什么...来者..."料理头惠一指着墙角的一个胖子,努力做回忆状.

"我叫鲶之介,大人."胖子恭敬地回答道,说话明显带有东海口音.

"对,就是你,鸡粥准备好了吗?"

"已经好了,随时可以上桌."

"很好,领主大人出身东海道,当初之所以把你们兄弟留下就是希望能给大人准备些苦口的家乡菜,千万别让大人失望哦."

"是,小人一定努力."

惠一点了点头,转身去视察其他人的进度,鲶之介兄弟是半个月前流落到江南城来的,当时他们俩灰头土脸,衣衫褴褛,似乎很久没有吃过一顿饱饭了.他们找到了居城,想谋个差事,据他们说自己兄弟俩是东海道人,家里世代经营食堂,因为战乱,兄弟俩这才不得已背井离乡,逃难至此,想在复兴工地找份作饭的差事.管事的一听就来了兴趣,江南城原本素称繁荣,可惜自从半介一把火烧成白地之后百业萧条,像厨子这类专业人才大量缺乏,于是就当场把兄弟俩给留了下来,结果一试验发现兄弟俩的手艺着实高明,尤其是兄长鲶之介,做出的菜更是有口皆碑,不久消息传到城内,料理头惠一正苦于厨房人手不足,于是就把鲶之介兄弟招之麾下,一听说是为领主大人做饭,而且待遇优厚,兄弟俩自然是喜出望外,当即答应,鲶之介忠厚老实,手艺高超.弟弟鲤之介则是勤劳肯干,很快就博得了厨房上下的好感.

"上面通知,可以上菜了."随着仆从一声招呼,厨房里的众人立刻忙碌了起来,虎千代重伤初愈,又加上故友相逢,心情舒畅,所以今天特意在自己的房间设摆了一个小型宴会,江南城的首脑人物悉数到场,菜式自然是异常考究,不过虎千代由于尚未痊愈,所以饮食还是以清淡为主,主要都是些东海道的家常菜.

按常理来说厨师一般不需要亲自送菜上桌,这些活自有下人们干,可此番虎千代听说新来的厨师是自己的同乡,不禁来了兴趣,非要亲眼一见.于是鲶之介只好亲自捧着砂锅,随仆从来到了领主的房间.由于居城才刚完成重建,所以内部装潢极为简单,虎千代躺在一张奢华的四柱床上,其他客人则分坐在两边,偏将军又四郎性格严谨,最不喜欢浪费粮食,所以他的餐盘总是最干净地一个,雅美郡主的用餐礼仪向来无可挑剔,显示出皇族特有的高雅气度.那个黝黑的少年记得名叫二郎丸,听说是杀手出身,所以用餐举止颇为粗野,只见他正用随身的匕首切割面前的羊腿,动作熟练至极,连干了几十年厨师的鲶之介都自愧不如,他身旁坐着位蓝发女子,应该就是虎千代的故友,也是他此番的救命恩人阿蛮姑娘,或许是因为职业的关系,她总是时刻保持着警觉,鲶之介甚至从来不敢与她对视,似乎那双锐利的眼睛随时就能看透你内心的一切.

"嗯,不错,这才是东海的味道."虎千代吃了一口鸡粥,不禁夸赞道.

"哲思大夫交待说您的身体尚未痊愈,所以我们特别准备了一些清淡的饮食."总管良牙恭敬地说道,起初人们对于虎千代提拔一个如此年轻的小伙子做总管都感到有些惊讶,但很快人们就发现这个脸上无时无刻不带着职业性微笑的年轻人拥有着超乎想象的才能.

"很好."虎千代点首道."内陆的鸡粥全都咸得要命,还不如我们东海道那么香甜可口,这道菜想必就是我那位同乡的杰作吧,他人来吗?"

"已经在下面等候多时了."良牙说罢,转身对墙边的鲶之介使了个眼色.

"小人拜见领主大人."鲶之介双膝跪地,或许是由于太过紧张,整个人不住发抖,体若筛糠.

"你是叫鲶之介吧?不用紧张,起身回话."虎千代笑道,似乎心情不错.

"是."鲶之介当即站起,见众人都在注视着自己似乎极不好意思,一双手在围裙上不住擦拭.

"这道鸡粥是你做的?"

"正是小人."

"很好,也只有咱们东海道人能做出这种口味,你家乡在哪?"

"太平城制下的望海镇."

"哦,我家乡就在樱野村,和望海镇只搁了一座笔架山,这么说来我们还真是同乡啊."虎千代显得似乎很兴奋.

"那是小人的荣幸."

"啊,我小时候最喜欢托亲戚从望海镇带各种零食,你们那里出产的蜜饯最棒了,我记得你们那一座专做糖果的老字号叫下桔屋吧?"

"您说的是桔下屋吧,那是我们镇上最老的字号之一."鲶之介恭敬答道.

"不错,是叫桔下屋,是我记错了,说来我离开家乡都快二十年了,好多记忆都模糊了."说到这里虎千代不禁面露惆怅,即便是被世人称为"无赖城主",在面对童年与回忆时似乎也变得温柔了起来.

"对了,听说你们兄弟是逃难来到这里的,东海道这几年也不太平?"

"嗯,老领主服部大人过世之后,几位公子为了继承权的事大打出手,闹得整个领地四分五裂,原先绝迹的海盗土匪也渐渐重新猖獗了起来,老百姓的日子实在是没法过了."说到伤心处,鲶之介的眼角泛起了泪光.

"生逢乱世,还有什么比人命更不值钱的."虎千代不禁感慨道.

"不过没关系,你手艺不错,今后在这里好好干,我绝不会亏待于你."

"多谢大人赏识."

"好了,不必多礼,先退下吧."

"是."鲶之介恭恭敬敬地退到一旁,看着虎千代一口口吃完了整锅鸡粥,一丝不易察觉地冷笑掠过了这个厨师的嘴角.

"吃吧,吃吧,每吃一口你就离地狱更近一步.传闻中的黑羽军团十番队长原来也不过如此."鲶之介心中暗想.

此时水果上桌了,今天准备的是南疆特产的柚子,虎千代见状不禁皱起了眉头:"怎么又是这玩意儿."在场众人都知道虎千代向不挑食,唯独不喜欢吃柚子.

"这可是本地的特产,许多人家都以种这个为生,你身为领主多少该尊重一下吧?"又四郎吐槽道.

"我没不尊重啊,可那股味道我实在是受不了."

"不会啊,这味道很可口.我们以前在南疆还经常拿柚子皮泡茶喝,据说对肠胃很好."从小在南疆长大的雅美不禁为家乡水果正名.

"我知道这是好东西,只是..."

"哼,没想到在战场上连出生入死都毫不畏惧的人居然怕吃柚子."这次帮腔的是麻里,虎千代的脸色有些尴尬.

"好了,好了,你们不用合伙挤兑我,我吃还不行吗?"说着虎千代就拿起一片柚子放向嘴边,那一刻鲶之介只感觉仿佛被谁当头打了一闷棍.幸好虎千代将柚子拿到嘴边,皱了皱眉头居然又放下了,似乎始终下不了决心,鲶之介这才感觉一块大石落地,可还没等他心情平复,虎千代竟又把柚子举了起来,鲶之介的心又一次提到了嗓子眼,就这样拿起,放下,再拿起,再放下,虎千代折腾柚子的同时也在折腾着鲶之介的心脏.

"我说鲶之介,这柚子你说我是该吃还是不该吃?"忽然虎千代发问道.

"这...这..."由于没想到会有此一问,鲶之介愣在原地,张口结舌.

"别紧张,我只是征询你的意见而已?"虎千代笑着安慰道.

鲶之介此时感觉自己就像是烤炉上的鸭子:"呃...全听大人自便..."

"这样好吗?若是吃了岂非辜负你如此周密的一番布局?砸了死神料理团的招牌就不好了?"虎千代冷笑说道.

明明已是深秋,可此时鲶之介早已汗如雨下.

"你们还真了不起,居然连桔下屋这种细节都调查到了,只可惜你们不知道桔下屋最早建在望海镇的北面,后来由于台风被毁,后来那家人又在城南建立了新的店铺,所以地人就管老的店面叫上桔屋,而管地势较低的新店叫下桔屋,很明显你们的功课并没有做到家."虎千代笑着解释道,同时将一块柚子抛进了嘴里.

此时鲶之介嘴张得足够塞进一整只烤鸡.

只听虎千代接着说道:"不过你们的胆子还真大,明明知道阿蛮有可能已经把你们的事告诉我了,居然还敢来?你们也不想想,在这种非常时期我怎么可能让两个来历不明的家伙这么轻易进自己的厨房?一切都是为了引你们露面而演的一出戏,没想到你们这么容易上当."

鲶之介此时终于明白原来自己从一开始就落入了对方陷阱,不禁又羞又恼.

"来人,把刺客给我拿下!"此时只听又四郎一声高喊,两方的警卫立刻就扑了上来,鲶之介心知情况不妙,拔出身后暗藏的菜刀便冲向了虎千代.

"拦住他!"现场一片骚动,又四郎和阿蛮几乎同时挡在了虎千代的身前,而麻里与火墟则赶忙将雅美拉至一边,可没想到鲶之介孤注一掷是假,声东击西是真,他趁众人都围在虎千代周围之际,转身便扑向了窗台,准备跳窗而逃.

"怎么,你不顾同伴的死活了吗?"此时只听虎千代一声断喝,鲶之介顿时一惊,扭头一看,只见门边一群武士正押着一个十五,六岁的瘦弱少年.

"鲤之介!"鲶之介不禁惊呼出声.

少年见状也不禁大叫道:"哥哥快跑,不用管我..."他话音未落就把身后的武士给2压倒在地.

"住手,他还是个孩子!"鲶之介仿佛一头被激怒的野兽,猛地扑向鲤之介,可身子刚一动就被一旁的二郎丸给逼了回去.

"这话从一群杀手嘴里说出来还真是讽刺,你们杀过的小孩还少吗?"此时只听虎千代冷冷吐槽道.

鲶之介闻言顿时一愣,一时间也自觉理屈.

"不过你们简历里总算还有一句真话,原来你们真是亲兄弟."

"整件事与他无关,把他放了,我任凭处置."鲶之介说道.

"哥哥快走,不用管我..."鲤之介此时被武士死死按在地上,可还是尽自己所能地说着什么.

"好一出兄弟情深的戏码,我都要被感动了.好吧,那我就法外施恩,留你们俩其中一个性命."虎千代语气夸张地说道.

"我!"兄弟俩几乎异口同声道.

鲶之介着急了:"鲤之介,你怎么不听话?"

"哥哥你走吧,我没用,一直以来只有给你添麻烦."

"傻孩子,兄弟之间还谈什么麻烦不麻烦."说到这里鲶之介将菜刀往地上一丢,高举双手道:"我投降,只希望领主大人能够信守承诺,放过我弟弟,他还是个孩子,什么都不懂."

"哦,这么轻易就投降了?万一我反悔怎么办?"

"不清楚,可我不能拿自己弟弟的性命来冒险."

"哥哥,对不起..."此时地上的鲤之介早已低声抽泣.

"你真不后悔?"

"一言既出,无怨无悔."

"好,把这兄弟俩都放了."虎千代话一出口,在场众人无不意外.

"虎千代,你说什么?"又四郎质问道.

"我说这俩都放了,怎么我之前没说清楚吗?"

'可他们俩是来取你性命的啊?"

'知道,可这不是还没取走吗?杀手,佣兵什么我见得多了,可像你们俩兄弟这么轻生重义的确实罕见,这份勇气我很欣赏,所以特别网开一面."

"可他们也许是在做戏."

"无所谓了,反正即使杀了他们,也一样会有别人来,既然如此那我又何必不做回好事?放了他们吧."

又四郎满脸怒色,明显不理解虎千代是怎么想的,可毕竟对方是领主,自己身为武士不便当面顶撞,最终只好无奈地冲众人使了个手势.

"鲤之介!"获得自由的那一刻兄弟俩抱头痛哭,在场的多数人此时也觉得他俩不像作伪,要么就是戏演得实在太好.

"你...真放我们走?"兄弟俩的情绪渐渐平复,鲶之介还是觉得眼前发生地一切有些难以置信.

"别逼我改变主意."虎千代不耐烦道.

"虎千代,真是个奇怪的男人..."鲶之介心中暗想,带着弟弟转身离开.

"等一下."忽然虎千代叫住了他们.

"果然反悔了吗?"兄弟俩心头一紧.

"帮我带句话给你们的雇主,如果想找我报仇就堂堂正正地来,不要搞这些鬼鬼祟祟地把戏,否则他们和我这个"叛徒"又有什么区别?"

鲶之介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凝视着眼前这个男人,似乎在打量一个前所未见的生物.

"就这么放他们走合适吗?"望着兄弟俩的背影阿蛮小声问道.

"不过是俩个小卒子,杀了也没有意义.倒不如借他们的口敲山震虎一下."

"就因为这?"

"否则你以为呢?"

"我还以为是他手足情深的画面让某人心有所感呢."

虎千代眉头微微一皱,接着冷笑道:"少来吧,我可没这么多愁善感.不过这次还是要多谢你,及时发现了他们的计划."

"这没什么,从这俩一进居城我就严密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只是没想到他们的计划还挺高明,在场所有人的菜里其实都下了毒,可同时又在作为水果的柚子里下了解药,他们知道这里只有你不喜欢吃柚子,这样无论你再怎么小心还是会中毒,即便事后追查起来一时半会也怀疑不到厨师头上,他们就有时间逃跑.死神料理团...果然是群卑鄙的家伙."

"刺客还有高尚的吗?只要能把目标至于死地使用什么手段并不重要."

"果然是个冷酷无情的家伙,那接下来准备怎么办?和昔日的战友开战?"

"从我背叛自由军的那天起战斗就已经开始了,不过眼下我还有更要紧的事要办."

"什么事?"

"有兴趣陪我去趟京都吗?"虎千代意味深长地一笑.

夜深了,但尚书省的灯依旧亮着,昏黄地灯光下一个矮小的身影坐在桌案前努力地批改着什么,而在他身边是堆积如山的卷宗.

"大人,加隆大人到了."胜猛禀报道.

"让他进来."男人冷冷说道,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这...大人,对方可是少府啊..."胜猛明显有些为难.

"那又如何?"

"怎么说对方的俸禄也在您之上,按惯例您都应该主动迎接一下."

"没必要,大家都是皇帝陛下的臣子,何必拘泥于这种细节."男人口中答话,手里继续批阅着卷宗.

胜猛暗自叫苦,埋怨自己这位主人性格也过于耿直了,此时加隆却已经来到了门外.

"尚书令大人,这么晚叫我来有何急事啊?"加隆的语气中明显透出不满,毕竟任何人半夜三更被人从被窝里叫起来心情都不会太好.

男人依旧没有抬头,说道:"东征得军饷,首款为什么还没有凑齐?我记得说过明天是最后期限."

"可恶,和人说话前不会先打个招呼吗?这个没教养的乡下人."加隆心中暗骂道,可表面上却又不便发作.

"这方面我们也很为难,连年征战,国库都快打空了,那些领主们又往往各自为政,根本不肯向中央上缴税款,能凑出这些我们也已经尽了全力."

"全力?只怕未必吧."男人冷笑道.

"你这话什么意思?"加隆的脸颊不禁抽动了一下.

"这几年你靠做假账克扣地方的税收,然后拿出去释放高利贷,借此中饱私囊你以为我不知道?"

"诬蔑,这是赤裸裸地诬蔑,我加隆对于陛下与朝廷向来是忠心不二,这些都是那些嫉妒我的小人在造谣中伤!"

"啪!"加隆话音刚落,男人从桌边抽出一本书便丢在了他面前.

"捡起来自己看."

加隆一愣,伸手捡起书,不看还则罢了,这一看不由得他是魂飞天外.

"九月一日,鹿原城主以别墅为抵押,借款金币五千枚整,期限半年,月息三分.九月二日,城门司马以城郊三百亩私田为抵押,借款银币三千枚整,期限半年,月息五分..."男人手批卷宗,嘴里却丝毫不停.

"这..."此时加隆早已汗如雨下.

"这是你上个月外放高利贷账册的副本,还需要我继续背下去吗?"

加隆的嘴角不住抽动,可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男人的嘴角掠过了一丝得意的微笑:"剩下的款项明天必须全部补齐."

"什么,只有不到一天时间我根本来不及?"加隆惊呼道.

"我可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总之军饷必须按时到位,一个铜板都不能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私人沙龙"都在干些什么勾当,陛下需要人帮他理财所以才对你百般容忍,可这并不意味着你就可以肆无忌惮?国家不需要完不成任务的官员!"男人的语气由始至终冰冷如霜。

加隆的拳头握得咯咯直响,眼神中愤怒,焦急,恐惧交替出现,他恨不得当场撕碎这个高高在上的家伙,可是理智提醒他不能这么做,一旁胜猛的手此时早已握住了刀柄,没人会怀疑这位“北疆第一剑客”的实力。

“我明白了,余款明天一定凑齐。”说完这句话加隆仿佛泄了气的皮球,瘫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面如死灰。。。

"大人,您这样不好."送加隆离开以后,胜猛觉得自己应该和主人谈谈.

"怎么了?"男人依旧没有抬头.

"加隆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您刚才让他那么下不来台,难保他不会怀恨在心."

"那又怎样?"

"我担心他会对您不利."

"哼,我料他没那胆量,更何况不是还有你在吗?"

"但属下不可能时刻就保护在您身边啊?为人耿直是好事,可您有时做事也未免过于死板了,长此以往您在朝廷里只怕会越来越孤立."

"孤立不好吗?陛下用我来处理朝政,可不是让我来这里结党交友.旧帝国之所以会垮台就是因为王公大臣们想的不是国家,而是自己小圈子的利益,如今我们就是要改掉这种恶习."

"可是大人,这种改变并非一朝一夕就可以达成的.如今公卿里敌视您的大有人在,属下担心您若一再一意孤行,只怕活不到"人人为公"的那一天."

男人的笔停下了,整个晚上他第一次抬起了头:"胜猛,当初你成为浪人之后,我记得有许多领主招揽你,可你最后为何跟了我?"

胜猛一愣不知主人怎么突然说起这个,可很快还是正颜答道:"因为大人当时居然不惜与属下分享一半的俸禄,如此隆遇,属下岂能不动心?"

"可是当初开价比我高的也并非没有啊?"

"这不是价码多少的问题,而是心意.我们北疆有句谚语:"别问别人给了你多少,而要看他拥有多少."士为知己者死,大人如此待我,属下自当效死."

男人点了点头:"同样的道理,我原本只是一个乡下来的穷侍者,得陛下恩宠,方有今时今日的地位,我佐吉又岂敢不鞠躬尽瘁呢?更何况我这么做并非光为了报恩,更重要的是我希望能为改变这个国家尽自己的一分力,明明是正确的事为何要因为损害了少部分人的私利就要退让呢?既然没有做错事,凭什么为了照顾某些人所谓的"感受"就非要道歉呢?最可悲的是许多人对此甚至已经麻木了,习惯了,这无论对于这个国家还是我们每个人都是个莫大的悲剧,当然要想动某些人的蛋糕确实不容易,可任何进步都要付出代价,假如人人都贪生怕死,不肯出力,那什么都无法改变.假如我一个人的牺牲能够换来多数人的幸福,那我佐吉又何乐不为呢?"

看着佐吉脸上的笑容,胜猛感到一阵心酸,他不否认主人的追求无比崇高,可理智告诉他,佐吉理想主义的作风根本行不通,最后反而有可能害人害己.他想继续进谏,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开不了口,这种对于理想的执着不恰恰是佐吉最吸引自己的地方吗?

"大人既然主意已决,属下也只好奉陪到底了."

"你能理解就好,今晚可能又要熬通宵了,麻烦你到外面守着吧."佐吉说罢又一次埋头工作.

"是."胜猛领命缓缓退下.

"胜猛."忽然佐吉叫住了他.

"大人还有何事?"

"谢谢."

那一刻胜猛甚至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平日不苟言笑,被称为"铁面人"的佐吉居然在对自己说谢谢,那一刻他只感到胸中热血上涌.

"为大人效力,理所应当."平淡地对答,可其中却蕴含了两个男人之间的相知相重.

"也许我跟他本就是同一类人吧."胜猛退下时心里这么想着.

"这样好吗?"

"你指什么?"

达郎看着眼前的玉颜,顾盼生姿,举手投足间全然一派大家闺秀的优雅气度,不说谁能把她和地下室那个妖艳的"堕落天使"相提并论?的确,这本该是其原有的模样,但不知为何达郎总感觉这一切有些不真实.

"我是指婚事,你真忍心看我娶别的女人?"

玉颜一愣,接着低头苦笑:"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再怎么说我也是集中营里的逃犯,如果你娶我会给整个玄武城招来不幸,我不希望看到你们因我而受累.更何况你和菊小姐的婚事是从小就决定的,万无更改之理,要怨只有怨我命苦..."仅仅几个月,玉颜似乎比在京都里又长高了些,容貌气质也越加成熟美艳,看到她略带惆怅的表情,达郎几乎觉得心都碎了.

"不过这也没关系."玉颜擦了擦眼角,脸上又露出了那温暖人心的笑,只见她缓缓来到达郎身边,深情一吻。

"只要你这里有我就够了."当那双美丽绝伦的眼睛由下往上看向自己时,达郎感觉浑身的血液似乎瞬间沸腾了.

"当然,我向苍天发誓,向鬼神发誓,向玄武城的历代祖先发誓,从今往后,天上地下,我达郎心里只爱你玉颜一人."达郎边说着边不住亲吻着身前的玉颜.

"别这样,万一有人进来呢?"玉颜的手似乎在推搡,可并不用力.

"我不在乎,我要你,只要你。"此时的达郎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性思考的能力。

"达郎,你们好了没有?"

"是父亲!"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响起了城主利家的声音。

"哦,我正在试礼服,马上就好."达郎惊慌失措地整理起了衣服,而玉颜则显得不慌不忙,欣赏着达郎狼狈的模样,她不禁露出了一丝坏笑。

"好了,父亲请进吧."

门开了,利家高大的身躯出现在了众人眼前,尽管上了年纪,可他的背依旧挺直,举手投足间无不流露出军人刚毅的风范,他的胡子早已发白,可修剪地依旧整齐,仿佛一排排锋利的钢针,唯有看向儿子时眼睛中满腔温情才让人感受到他身上温柔地一面.

"试礼服怎么试这么久?新娘的车队马上就要到了."

"我始终下不了决心,所以让玉颜帮我参谋一下."达郎的笑容有些尴尬……

"都要结婚的人了,怎么还像个孩子呢."利家责怪道,可手却温柔地替儿子整理起了衣领.

"没办法,义兄就是个温柔的人啊."玉颜在一旁说道,脸上的表情完全就是个在向长辈撒娇的小孩.

"他这哪里是温柔?根本就是软弱无用,这幅模样以后让我怎么放心把玄武城交给他?"

"没事的,义兄只是还年轻,缺乏历练,假以时日一定会成为一名出色的领主."看着玉颜肯定的表情,连达郎似乎都对自己多了几分自信.

"你看看人家玉颜多懂事,以后一定要多向她学学."

"我会的。"面对父亲的叮嘱,达郎脸涨得通红,当他第一次把玉颜带回家时,包括利家在内所有人都震惊了,然而玉颜早就为此准备好了一段说词,首先她开诚布公地表露了自己的身份,并大致介绍了自己之前的经历,直到进入集中营为止她所说的一切几乎都是真实的,然而之后的内容就与事实大相径庭,她绘声绘色地描述了自己与几个同伴是如何趁集中营失火时集体出逃,又如何遭到了追捕,同伴们相继被捕或遇害,玉颜自己也受了重伤,昏倒在路边,而当她再度睁眼时达郎如同救世主一样出现在了面前,午夜俱乐部的经历不禁让玉颜学会了如何取悦男人,更是从那些客人嘴里学会了如何说谎,那些人不是朝廷公卿,就是社会名流,看似道貌岸然,衣着光鲜,可却是世间最为虚伪的群体.在他们的"言传身教"之下,玉颜懂得谎话里要加入多少真话才更可信,结果证明她是个领悟力超凡的学生.

人们从最初的惊讶转为同情,最后演变了疑虑.毕竟收留一个集中营里的逃犯关系非小,一旦泄露,即便是玄武城也难免要惹来麻烦.这点自然早在玉颜的预料之中,接下来她发挥出自己惊人的演技,让众人相信自己是如何不愿给大家添麻烦,并主动要求离开.人类是种矛盾的生物,当别人要求去做什么,往往会犹豫,怀疑,甚至是抵触,相反别人越不要求去做什么,人却往往越会在意.玉颜的表态反而人们有些为难,此时达郎站了出来,以种种大义要求父亲收留玉颜,这些也在后者的计划之内,一路上玉颜通过达郎大致了解了这位玄武城主的性格,刚毅内敛,重气节,守然诺,总之是当今为数不多的"真武士",故而玉颜很快就想到该如何打动他.

"可我父亲那个人顽固得很,万一他死活不答应怎么办?"听了玉颜的计划,达郎犹豫道.

"放心吧,他一定会答应的."看着玉颜得意地微笑,达郎不明白她究竟哪来的自信.

"一个真正严厉的人是不可能把儿子娇惯成这样的,所谓的"北方白熊"看来也不过是个外刚内柔的人而已."玉颜的心中暗自冷笑,事实证明她的猜测是正确的.

最终玉颜被留了下来,并很快凭借着自己的"乖巧听话"赢得了玄武城上下的喜爱,利家甚至将其收为了义女,视若己出,只有达郎深知这位"楚楚可怜"的义妹还有着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报告老爷,新娘的车队已经到门口了."管家伊果禀报道.

"知道了."利家说着打量一下儿子.

"形象不错,一会儿迎接新娘时千万别错了礼法,丢我们玄武城的脸."

"孩儿明白."达郎说着偷眼看了一下玉颜,只见对方满脸堆欢,似乎毫不在意自己将娶另一个女子为妻,一瞬间达郎的内心竟感到有些失落.

玄武城与春日城原本是誓不两立的仇敌,战争从"大武士时代"起就没有中断过,直到十年前景虎接任了春日城城主一切才有所改观,亲眼看着父兄相继死于这场漫长纷争的他并没有选择以血还血,而是选择了结束仇恨,他采取了一系列措施主动示好,而玄武城主利家也恰好厌倦了这冤冤相报的日子,最终双方一拍既合,达成和解.经过这十年来的努力,如今双方的关系日渐亲密,当然并不是双方所有人都那么容易放下以往的仇恨,有鉴于此,景虎才主动提出将自己的女儿菊嫁给玄武城的继承人达郎,同时为自己的长男景信取利家的侄女舞,希望以此进一步巩固双方的关系,正因有了这一层,双方都很看重这场联姻.

婚礼的整个流程完全按照帝国时期的传统风俗进行,新婚夫妇在主教面前互相宣誓,缔结婚约,之后就是盛大而冗长的婚宴,达郎全程表现地都有些拘谨,外人觉得这或许是新郎在害羞,可只有他自己明白在意的究竟是什么.

"大哥,嫂嫂,我敬你们一杯."玉颜今天穿了一套粉红色礼服,秀雅之余不失可爱,此时只见她端着酒杯,微笑着来到了新人近前.

达郎尴尬地站起身,端酒杯的手竟有些颤抖,同时还要向身旁的新娘介绍:"这是我父亲的养女,我的义妹玉颜."

"哦."菊小姐微微点了点头,缓缓起身,举杯回敬,她是典型的贵族小姐,优雅高贵,在礼数上无可挑剔.

"早就听闻嫂嫂的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是美丽非凡,我义兄真是福分不浅啊."玉颜笑得很天真,仿佛真是一个关心兄长的好妹妹.

菊小姐红着脸点下了头,透过白纱能清楚看到那修长的睫毛.

"你先坐,我们兄妹单独聊几句."达郎冲菊打了个招呼接着一把将玉颜拉到了旁边.

"你究竟是怎么回事?"

"恭喜你大婚啊,新娘子不愧是大家闺秀,优雅知礼,真是让人羡慕."玉颜在笑,可她的眼睛里此时却闪过了一丝怨毒.

"你这是真心话?"

"当然."

"就不感到生气?"

玉颜看着达郎脸上满是温柔:"放心吧,亲爱的,我知道自己的处境,只要能够一直在你身边我就很满足了,不会再奢求什么,记住,今天你是新郎,没哪个女孩子希望在婚礼上见到丈夫是你这副表情,高兴些."说罢,玉颜从桌上拿过酒杯递给了达郎,就在转身的这一瞬间,她悄悄将衣袖中的事先准备好的白色粉末倒了进去.

"来,为了今天这样一个大喜的日子,为了我们美好的未来,干一杯."

达郎始终不明白眼前的玉颜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可还是乖乖接过了酒杯,一饮而尽.目送着他坐回原位,玉颜的表情极为微妙,得意之余又似乎难掩悲伤,而这一切仅仅是一闪而过,很快她的脸上又露出了那招牌式的微笑,仿佛所有同龄少女都会有的天真无邪地笑.

第二天,达郎被发现死在了自己的婚床上...

"这就是京都啊."

"二郎丸,别一幅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对于弟弟的表现,阿蛮明显觉得有些丢脸.

"没事,第一次来京都的人基本都是这样,不过话说回来这半年京都的变化还真大."虎千代感叹道,当初他离开时整座城还处于重建阶段,"恩佐之乱"所留下的创伤依旧到处可见,可如今街道干净整洁,商铺林立,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似乎也在向人们传达着这个新帝国的强大.不过穿流不行的军队以及酒馆旅店里摩拳擦掌的武士,似乎也向人们预示着又一场大战的即将来临.

"恭迎大人."驿馆门前,板仓早已率人恭候多时.

"辛苦,有劳咱们的驻京代(注一)亲自迎接啊."虎千代下马,拍着板仓的肩头说道.

"为大人效力理所应当.板仓今年刚满四十岁,不过头上早已开始谢顶,身材虽然短小,可却难掩精干之气.他原本是北疆某领主的家臣,恩佐失败后,霸邪对北方的领主进行了大换血,随之大批武士成为了无主的浪客,其中也包括了板仓,后来他辗转流落到了京都,恰巧此时虎千代正准备寻找自己的驻京代,需要一个精明能干,又熟悉朝廷事务的人,于是就有人向他推荐了板仓,第一次会面虎千代就对这个坚毅的北方汉子留下了深刻的映像,当即将其招致麾下,事实证明他并没有看错人,这些日子以来板仓将京都方面的事务处理得井井有条,使虎千代得以专心南方的战事.

"面圣的事安排地如何了?"虎千代在驿馆里稍坐片刻便直奔主题.

"都已安排妥当,今天中午陛下将在宫中举行午宴,款待抵达的各地领主,之后再行商讨战事.按约定我们一个时辰以后入宫即可."板仓禀告道.

"那其他领主都已经达齐了吗?"

"除了玄武以及春日两城之外,北疆以及西北的领主前几天都已陆续抵达,今明两天关东以及南方的领主也将陆续抵达."

"怎么,达郎公子的丧事还没有处理好?"又四郎问道,玄武城少城主达郎在新婚之夜离奇身亡,如今这已经成为了轰动全国的一大新闻.

"不仅是如此,据说如今两家似乎就要兵戎相见了."

闻听此言屋里众人无不惊骇,连虎千代也停住了手上的茶杯问道:"怎么会闹得如此严重?"

"具体情形属下也不太清楚,根据目前收到的消息,达郎公子似乎被人下毒害死,而玄武城方面怀疑下毒的是春日城,所谓和解乃至这场婚姻其实都是对方的阴谋."

"胡闹,春日城若真有此心有的是办法,何必要费这么大周折,还搭上自己的女儿,真凶摆明了另有其人啊."虎千代当即反驳道.

"属下也这么觉得,可玄武城方面如今早已红了眼,许多激进派甚至已经有所行动,春日城方面虽然一再退让,可长此以往,翻脸恐怕只是个时间问题."

"那利家大人是个什么态度?他可不是个糊涂人."

"据说利家大人由于丧子之疼,悲伤过度,如今卧病在床,城中事务全都交与其弟利长以及重臣们处理."

"堂堂"北方白熊"终究也抵挡不了普通人的感情吗?北疆这下看来要热闹了."虎千代喝了口茶,若有所思.

此时板仓看了一下院子里的日晷,说道:"时间差不多,大人还是起身准备金宫吧."

虎千代闻言点头,随又四郎等人整理了一下衣冠便要起身.

"那我们呢?"阿蛮问道.

"就先留在这里吧,自由军那些人总没办法在皇宫大内动手吧?嫌闷的话在门口附近逛逛,但别走太远,京都人多眼杂."

阿蛮姐弟点了点头,留在驿馆里不提,且说虎千代等人随着板仓赶奔皇宫,大队人马都被要求留在宫门以外,只有包括又四郎,赫苗,乐平等人在内的几名重臣被准许随虎千代入内,先到尚书省等候陛下召唤,等到了大院一看众人才发现早已有人等候在这里.

"虎千代,好久不见."迎面走来这人大约三十岁上下,面容清秀,衣着华丽,显然是经过精心打扮,提鼻子一闻其身上甚至还飘来阵阵花香,说话的口音也明显是旧帝国上层流行的贵族用语,显得夸张浮华.虎千代甚至不用看,光听这声音就猜到了对方是谁.

"晴久大人,别来无恙啊."虎千代故作热情道,如果不知道的人很难相信眼前这个举止浮夸的公子哥居然就是西北一带的霸者,月山城主晴久,当然其家族势力主要是由其被称为"枭雄"的祖父家久所建立,由于原本被指定为继承人的长子秀久先于其父去世,为避免另立他子引发家族内乱,家久出人意料的将当时尚年幼的长孙晴久指定为了继承人,正是由于从小在强势祖父的庇护下长大,所以养成了晴久好逸恶劳,贪图享受的性格.在贵族社会内部对他评价并不高,可偏偏是这位看似无用的浮夸子弟,在帝国末年的群雄混战中英明地站在了霸邪这一边,从而成为了在朝代更替中极少数未受冲击的大家族之一,虎千代昔日在京都担任虎贲中郎将时与他颇有交往,没想到今日居然在此重逢.

二人寒暄了几句,晴久似乎想起来了什么,拉住虎千代往一旁的房间走去:"你看光顾叙旧了,虎千代君且随我来,为你引见几位当世的英豪!"

此时已是初冬,房间里早已点起了火炉,只见几个衣着光鲜地人围坐在火炉旁,似乎在聊着什么,一见虎千代二人来到纷纷站起.

"我来为大家引见,这位就是当今陛下面前的红人,江南城主虎千代,想必他前一段在南疆的表现各位应该都有所耳闻,不用小弟赘述了吧."

虎千代由一介佣兵窜升为一方领主,堪称为当今帝国政坛的风云人物,可说是无人不知,谁人不晓.众人闻听是他,无不变色.虎千代偷眼观瞧,面前总共有四个人,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身材瘦弱,可衣着打扮却极为艳丽,没错,艳丽,这还是虎千代第一次想到用这个词来形容男人,当然他似乎并非刻意想显露出女性化,而更像是旧帝国上层涉会所遗留下来的奢靡作风,就连他看向虎千代的眼神也一样,看似不经意,可眼神中清楚流露出了一丝不屑,那是旧贵族对于爆发户惯有的不屑.

尽管年纪相仿,可他右手边的那个年轻人却给人完全不同的印象,其实这个人身材并不高,大约只有六尺七,八寸的样子,尤其是一双腿显得特别短,可其浑身上下所散发出的锐气完全掩盖了这一不足,他的左眼带着眼罩,似乎是眇了一目,但仅仅从那只剩下的右眼中虎千代依旧可以清楚地看到勃勃的野心.

坐在另一边的是个五十岁上下的中年人,头发早已谢地差不多,露出一个光秃秃地头顶,一双眼睛始终眯缝着,似乎喝多了或者没睡醒一样,惟有那火红的胡须显得分外醒目,他上下打量着虎千代,似乎有如商人正在评荐着一件商品.

最后这位或许是四人中最不起眼的,看年纪大约三十出头,眉清目秀,胡须也打理地十分用心,穿着很考究,但并没有晴久以及那位"妖艳男"看起来那样奢华,整体给人的感觉是个相当有品味的谦谦君子,就连他看待虎千代的眼神也是四人中最为平静的.

"来,虎千代君,我来为你引见."晴久说着一指那位"妖艳男"

"这位就是新任三河城主氏真大人,别看他年轻,可是当今著名的诗人哦."

"晴久大人谬赞了,小弟才疏学浅,诗人之名魁不敢当."氏真闻言谦逊道.

"三河城?那氏亲大人莫非是您的..."

看着虎千代惊讶地表情,氏真会心一笑道:"乃是先父."

虎千代闻言这才恍然大悟,三河城主氏亲原本是当世名将,以足智多谋闻,只可惜后来三河城为自由军攻破,其本人也战败而亡,原以为三河家应该从此断绝,没想到如今居然又冒出一个继承人,不过看着这位新城主的样子,虎千代不禁为三河家的未来感到忧虑.

"至于这位那更是年轻有为,堪称当世的俊杰,贤弟你猜他是谁?"说着晴久又指向那个独眼青年.

"这个晴久还真是得寸进尺,我们当初也不过是泛泛之交,如今居然和我称兄道弟."虎千代暗自吐槽道,不过表面上不好发作,苦笑道:"小弟不知."

"贤弟可称听说过"关东赤虎,东北黑龙"?"

"这位莫非是燕山城主政用大人!?"虎千代失声惊呼道,只见晴久微笑着冲他点了点头.

虎千代这一惊可非同小可,他早就听闻过,这两年在东线战场涌现出了两颗新星,一位是关东泷泽诚少城主信源,其率领的骑兵全部统一身着红色铠甲,连马匹也统一选用枣红色,据说在战场上看去好像一片火焰,而其本人矫健的身姿则宛若下山猛虎,故而被人称为"关东赤虎".

而能与之相提并论的或许只有东北盐池城的年轻领主克庸,他本是上代城主的侧室所生,而且据说其母还是斯米塔人,故而其具有一半"蛮族"血统,本来是难以继承城主之位,可偏偏正室夫人始终没有生育,按照帝国风俗,在没有嫡出的情况下,以长幼顺序来决定继承权,故而身为庶长子的克庸就这样幸运地成为了继承人,但同时这也引来了正室夫人小江的敌意,尤其是在其胞妹,也是上代城主另一位侧室也诞下麟儿之后,克庸就更加成为了小江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上代城主当然不会没有发觉这一点,故而生前对克庸严加保护,这才避免其遭逢毒手,可数年前老城主过世,克庸正式接任城主,起初人们都以为漫长的家族斗争终于告一段落,可没想到这仅仅是个开端,已经成为太夫人的小江依旧不肯放弃,她一方面假装与克庸和解,另一方面却暗地培植自己外甥,也就是克庸异母弟可俭的势力,意图扶后者上位,为此最终其竟不惜买通了克庸身边的侍从在其饮食中下毒,幸亏克庸在吃下毒物后不久便当场呕吐,将毒性大部分排出体外,这才捡回了一条性命,可还是大病一场,由于高烧多日,其左眼也近乎失明.康复后的克庸似乎彻底换了个人,不仅亲手斩杀了小江夫人以及其妹,更是将自己的异母弟克俭流放到了草原,永世不得踏回东北一步.这些举动立刻在东北诸侯中引起了轰动,最先发难的是小江姐妹得娘家凤羽城,在其煽动下周围其他领主也纷纷加入了对盐池城的围剿之中,那时的克庸被称为"弑母者","道德的敌人".然而就是在这四面楚歌的情况下克庸凭借其过人的智勇,对于军队的大胆改革取得一场场不可思议的胜利,可由于双方实力过于悬殊,最终战事还是被拖入了僵局,此时霸邪的崛起让他看到了希望,同样踩着所谓"亲人"的尸体上位,同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作风,两个人一拍既合,得到霸邪支持的克庸如虎添翼,迅速平定周围的领主,而霸邪则借用前者确立了自己对于东北的支配.与信源相似,克庸也在部队的着装上颇有讲究,与信源热情外向的红不同,克庸选择了残酷深沉的黑,想象一下当远方的地平线出现一支黑盔黑甲,甚至连马匹都是黑色的队伍那将是怎样的一种压迫感,因此克庸也得到了一个绰号"东北黑龙",当然私下里人们更喜欢称呼他为"独眼之龙",只是这个雅号没谁胆敢当着他面说.虎千代早就听闻过他的大名,没想到今日居然在此得见.

"早就听闻过虎千代大人的大名,今日一见..."可庸没有说下去,只是发出了一阵冷笑.

"果然是个比传说中更为阴郁的家伙."虎千代心中暗道.

"你看光顾介绍年轻人了,把我们的老前辈给忘了,虎千代君,你认得这位乃是何人呢?"这次谈话对象换成了那位红胡子.

"假如我没有猜错,这位想必就是大名鼎鼎的"北海之王""红胡子"长亲大人吧?"

"些许微名,不足挂齿!"大海的男儿似乎性格都比较开朗,嗓音也特别大,其实在这个国家不知道"红胡子"的人可谓是少之又少,冈风家原本不过是北海沿岸众多岛主中的一家,在长亲幼年时冈本岛被邻近的孤山家所占领,其本人侥幸逃出,浪迹北海,成为了一名海盗,十几年后他建立了北海规模最大的海贼团,并靠着不停骚扰劫掠最终拖垮了仇敌孤山家,光复失地,并最终成为了北海诸侯之长,也以"海盗领主"之名为世人所熟知,如今的他脸上虽然写满了岁月的痕迹,可举手投足间依旧洋溢着昔日"海上霸主"的满腔豪情.

"早就听闻过老弟你的传闻,我以前是海贼,老弟你则是佣兵出身,咱们可算是领主中的异类了,这些贵族老爷们嘴上和我们称兄道弟,心里恐怕早就不是滋味了.哈哈."长亲说罢不仅开怀大笑,对于这样直来直去的性格周围的其他领主不禁面露尴尬,而虎千代则觉得颇为亲切,他很喜欢眼前这个老人的性格,尤其是比起那些装腔作势,表里不一的贵族士绅们,这份爽朗更显得难能可贵.

"长亲大人,这里是皇宫重地,您最好还是在意自己的举止."此时一旁那个一直默不作声的谦谦君子终于发话了.

"景隆老弟,你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做事太过古板拘泥了些,这样的性格在如今这世道可是要吃亏的哦."长亲笑道,看起来似乎对于前者的劝谏毫不在乎,可之后的语气却明显有所收敛.

"阁下莫非就是新任的河东城主景隆大人?"虎千代问道.

"正是在下."景隆表现地极为礼貌,似乎丝毫不在意对方佣兵出身的背景.

景隆,中北混血儿,其母家出身宗室,据说要论起辈分,当年的安德烈一世还要称呼他为"表叔",虽然拥有尊贵的血统,不过景隆此人早年一直专心学术,在天文,哲学,文史,音乐各个领域都有所造诣,在知识界颇有名望.只可惜一场"恩佐之乱"彻底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由于不愿随恩佐撤往北疆,其联合了一批有识之士连夜出逃,后来投奔了讨伐军,在戈登手下担任过一段时期的主簿,安德烈一世登基后将其派往河东担任临时的地方长官,负责重建,由于其昔日的声望,大批流亡中的名士纷纷前往投奔,逐渐使这片本已荒芜的土地重新绽放了生机,并且成为了大陆上屈指可数的文化重镇.然而这位景隆大人并非是死脑筋的读书人,尽管对于北人帝国抱有一定的感情,可在之后的群雄角逐中他并没有态度鲜明地支持某一方,而是游走于各派势力之间,最终当霸邪的崛起已无法阻挡时,他在这个昔日的"叛徒"面前低下了自己的头颅,为此世人对他的评价褒贬不一,两极分化.

这六人性格各异,出身不同,可却都是如今称霸一方的风云人物,此刻他们围坐在火炉前,各怀心事,闲话家常.正说到高兴时,忽然大院里响起了一阵骚动.众人扭头一看只见从门外走进二人,看装扮似乎是一对主仆,为先的是个年轻人,看起来似乎与虎千代年纪相仿,可从其身上穿的官府来看,品阶却着实不低,自从他一出现,在场多数诸侯就都投出了鄙夷的目光.

亚树茶看着秀舞,似懂非懂.

回到驿馆,虎千代等人都已回来,只见众人眉头紧锁,正在讨论着什么.

"出什么事了?"秀舞问道.

"陛下已经决定对斯米塔人开战了."又四郎说道.

"终于还是要来了嘛..."秀舞等人对此并不惊讶,如今连街上卖菜的都知道一场大战在所难免.

"可要求全国所有的领主都要派兵参战会不会太夸张了?"乐平说道.

"陛下此次似乎不仅仅是想将斯米塔人赶走,更要主动出击,毕其功于一役,彻底征服整个草原地区.同时也想测试一下各地领主的反应."虎千代说道.

"那我们怎么办?"又四郎问道

"抽调一部分精锐,由我亲自统领,家里的事就拜托你了."

又四郎点了点头,表情凝重,似乎是明白这幅担子并不轻松.

此时驻京代板仓急匆匆跑了进来:"回禀大人,尚书令佐吉大人前来拜访."

"什么?他来干吗?"虎千代有些吃惊.

"说是白天您为他解围,故此特意前来道谢."

"就凭佐吉的性格能做出这种事?"虎千代心中暗自惊异,可对方既然来了,自己也不能不见.

"哦,那就有请他到客厅一叙."

"遵命."

一杯茶的时间后,两个当今政坛的风云人物就坐在了同一屋檐下,或许是怕惹人注目,佐吉此番穿了一件黑色披风,身躯显得越发瘦小,在他身后依旧跟着"北疆第一剑客"胜猛,虽然换了常服,可却依旧难掩武士的威风.

"今天在尚书省多亏虎千代大人出面解围,事情才没有闹到不可收拾,对此家主十分感激,此番特地登门道谢,些许礼物,不成敬意."胜猛说着递上了几个礼盒,里面装着各色点心,造型精致,一看便知八成是出自宫廷手笔.

"些许小事,何足挂齿,大人客气了."虎千代淡淡说道,冲赫苗摆了个手,后者立刻上前接过了礼盒.

"与大人是小事,与我家主人却是大事."

"胜猛!"佐吉呵斥道,似乎显得很不好意思.

胜猛压根就没搭理,接着说道:"这番冒昧来访,一来是为感谢白天的相助之恩,二来我家主人也希望与虎千代大人讨论一下接下来的战事,您也知道家主在朝廷中口碑一向不好,能谈得来的朋友不多."

"够了,胜猛!"佐吉明显有些着急.

虎千代看在眼里暗中好笑,不过他也大致猜到了对方的来意,此行八成是胜猛的主意,他知道佐吉在朝廷里实在是太过孤立,长此以来迟早要吃大亏.自己与佐吉都是平民出身,经历相近,容易有共同语言,而且从白天的情况来看自己明显对佐吉流露出了善意,所以胜猛希望借此拉近俩人之间的关系,假如佐吉能够得到自己这个强援,那今后在朝廷里的地位无疑要稳固得多,不过胜猛也知道佐吉不擅交际,生怕把事弄僵,这才越俎代庖,足见他对于佐吉的担心,这份情义实在难能可贵.而虎千代当然不反对与当今朝廷内的红人搞好关系,更何况对于佐吉这人本身他也颇感兴趣.

"原来如此,其实我也有许多不明白需要求教尚书令大人呢."虎千代微笑说道.

"只要不涉及朝廷机密,我不介意回答你."佐吉冷冷答道.

"大人!"胜猛见状不禁大急,生怕主人的古板再次把事情搞砸.

"哦,看来大人对朝廷甚是忠心啊."虎千代冷笑道.

"不应该吗?"

"当然应该,只是再忠诚的人假如死了也没有丝毫价值."

佐吉眉头一动,没有说话.

虎千代伸直双腿,摆出一个非常懒散的姿势继续说道:"既然二位今天特意来了,那我就说几句心里话,就我个人而言很欣赏尚书大人的作风,以及您所推行的改革,毫无疑问假如这些设想都能实现的话,势必将给这个国家带来繁荣与稳定.只是..."

虎千代话锋一转:"这些真行得通吗?"

"为什么不能?”佐吉反问道。

“行政的归根结底还是人,无论法律多完善,条文多细致,假如人们不认同,那就是一堆废纸。您所推行的改革触及到了太多人的利益,你觉得他们会乖乖执行吗?”

“为国效力,人人有责。”

“可这世上只知索取不知付出的人太多了。”

“那就用律法强迫他们执行。”

“万一他们公然对抗呢?”

“那就是叛逆,理当诛灭!”

“一个两个行,可假如所有人都反对你!”

“不可能是所有人,改革的推行势必将带给中下层人得更多的福利。”

“可问题是那些中下层人手中并没有权力!你难道指望必要时候让那些贫民窟里的流浪汉,酒馆里的醉鬼,斤斤计较的家庭妇女,连自己名字都不认识的乡巴佬去为你拼命吗?没有力量作为支撑的正义根本毫无价值。”

佐吉脸色铁青,他出身平民,深知中下层人的劣根性,那些人斤斤计较,鼠目寸光,永远只看重当下的利益,毫无远见,面对困境他们只知推卸责任以及抱怨,可真正迎来考验时却一个个裹足不前。

”至少陛下站在我这一边。。。“许久之后佐吉才淡淡吐出这么句话。

“不错,可天下岂有一君一臣就可以行政的?我和你一样鄙视朝廷里的官员以及各地领主,一个个道貌岸然,整天高呼着荣耀,正义,礼节,可到头来一个个满脑子都是男盗女娼,卑鄙无耻。可问题在于国家要运作还是必须仰仗这些人,所以假如您真的为国家前途计,最好还是先改改自己的作风。”

虎千代说罢,整个房间陷入了一片死寂,谁也没想到一贯吊儿郎当的虎千代居然突然说出这么一番话,人们纷纷顶住佐吉,等待他的反应,此时的尚书令早已面如死灰,明明是初冬,可他的额头早已微微见汗。

“你说完了?”隔了很久,佐吉似乎渐渐恢复了平静。

虎千代点了点头。

“首先很感谢虎千代这一番肺腑之言,但很抱歉,你的观点我无法认同。不错,这个国家已经从根上腐化了,但正因如此我们才更要去改变他,这就好比一个得了瘟疫的村子,我们所想的应该如何才能拯救大家,而不是去和别人一起装病。是,我明白假如手腕再圆滑些,自己的处境就不会那么孤立,改革也会更容易推进,可假如那样我和那些自私自利的官僚还有什么区别?那样的改革又能否改变这个国家的现状?长久以来我听过不少关于虎千代大人的传闻,都说您是个离经叛道,视世俗规范于无物的人,所以我觉得我们彼此之间或许会有共同语言,因此当胜猛劝我前来拜访的时候,我才没有拒绝。可惜,事实证明我想错了,我们根本就是截然不同的俩类人,也许您在这个时代会生活得比我更好,仕途更宽阔。可那种牺牲自己理想而所换来的成功,对我而言毫无意义。假如一个人只为了名利而活,为了衣食起居而活,没有理想,没有信念,没有追求,那和动物又有什么区别!?我知道自己今后的道路并不平坦,甚至随时会以悲剧收场,可我坚信在这个物欲横流,道德沦丧的时代,依旧会存在光明,正义,以及真理,这些才是人们真正应该去追寻,去守护,甚至为之牺牲的!突然到访,深为抱歉,在下就此告辞!”佐吉说罢站起身扬长而去。

“大人,大人。”胜猛赶紧阻拦道,可是根本无济于事。

“抱歉,我家主上言语间多有冒犯,万望大人海涵,我们下次一定登门谢罪,告辞。”胜猛匆忙打过招呼,赶忙追了过去,只留下屋子里一堆人良久无语。

“他是个好人。”又四郎站在虎千代身旁缓缓说道。

“嗯,可惜不知变通,将来恐怕难以善终啊。”虎千代摇头苦笑。

“大人,您刚才表现的太过分了。”门口,胜猛埋怨着自己的主人。

“很抱歉,胜猛,又让你失望了。”

“唉,您不需要对我道歉,只是可惜,原以为你们俩能成为伙伴。”

“伙伴这种事岂是随随便便就能遇到的,再说。。。你不是一直在我身边吗?”佐吉看着胜猛,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胜猛先是一愣,接着不禁摇头苦笑:“真拿您没有办法。”

“那好,回宫吧,大战在即,要处理的事实在太多了。”说着主仆二人这就要上车离开。

“请等一下!”忽然驿馆里有人高声呼唤,二人扭头一看,只见来的是个十来岁的少年,可能是一路跑来的,此时整个人早已气喘吁吁。

“请问有事吗?”胜猛问道。

少年平复了一下呼吸,缓缓来到佐吉面前,不知是由于运动还怎样,整张脸涨得通红。

“佐吉大人,刚才您说的话我都听见了,我认为您说的很对,真的,其实有许多事我这些日子以来也一直觉得很困惑,直到听到您刚才那番话,我才明白自己真正想追求的是什么。所以无论怎样,请您一定要加油!”少年似乎激动地有些语无伦次,最后居然冲着佐吉深鞠一躬。

起初佐吉主仆都被这孩子突如其来的表现给吓倒了,可是听完他这番话,看着他有些颤抖的身躯,佐吉的表情渐渐柔和。

“孩子,你叫什么?”

“我叫次郎。”

“很好,次郎君,你的心意我收到了,很感谢你特意跑来说这番话,我今后一定会加倍努力,希望你也一样。”

“是!”次郎激动地答应道。

佐吉点了点头,轻轻拍了拍次郎的肩头,之后转身上车,最终缓缓消失在夜幕之中,只留下次郎一个人站着冬夜的寒风中很久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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