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思诺突然高烧，好像还做了噩梦，啜泣连连。灵馨睡得醒，听见思诺房里的声音，赶紧披衣过来。一摸额头，滚烫烫的，她吓坏了，匆忙给在医院上班的好友宋巧珊挂了电话。所幸，巧珊当晚值夜班，灵馨急忙带着女儿赶往医院。思诺烧得厉害，清醒不到片刻又开始犯迷糊，一路上灵馨不断叫着她的名字，和她说话。到了医院，挂了急诊，打上吊瓶，眼瞅着女儿通红的脸颊颜色逐渐恢复，她才在心里稍稍松了口气。当晚急诊室里人还不少，好在有巧珊帮忙，很快思诺便被转到了一张空床上。
思诺躺在病床上时，灵馨片刻不离守在女儿身旁。天快亮的时候，她不自觉地打了个盹儿。迷迷糊糊中，察觉有人在动女儿的被子。
“是我，灵馨！天亮了！”说话的是一位面庞瘦削的女医生，穿着白大褂，一头利落的短发。
“怎么样，还没醒来么？”
“你来了，巧珊！”灵馨抬起头来，声音里掩饰不住疲惫：“还睡着呢。”她看了一眼熟睡中的女儿，抬头问医生：“你下班了？那赶紧回去歇着吧！”
宋巧珊看了看表，“我不急，待会儿还有个会呢。倒是你，一晚上没合眼。”
灵馨直起腰来，神色憔悴：“不要紧，习惯了。”
“思诺没事儿！”巧珊说，“嗨，不要太担心。醒来就好了，等交班的医生来了检查，没事的话你们就能回去了。”
“真是谢谢你。这些年要不是你一直帮我，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撑下来。”灵馨道。
“你可别再说这话了，再说我就真生气了。”宋巧珊扶住她的肩膀，轻轻拍了一下。
两人正说着，有护士推门进来，“宋医生，七点半开会，主任让通知您一声……？”
“好，我知道了，谢谢啊！”宋巧珊看了看表，“哎，都快七点了，你也累了一夜，该吃点东西。要不，等会儿我找人帮你带过来？”
“不了，我不饿！”阮灵馨没有动，眼睛始终盯着女儿。
“行啦，别说这种傻话了。都守了一宿了，能不饿？别让孩子看见你这样！”宋巧珊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
“你快忙你的去吧，我得守着她醒来！”阮灵馨固执己见。
“你这不是耽误我工作吗？我等会要开会，事儿还多着呢，没工夫跟你在这儿较劲儿。走了走了，等你吃过饭，我就放心了。”说着，宋巧珊硬拉起阮灵馨就往门外走。阮灵馨掰扯不过这十几年的知己好友，只好任由她拉着自己往餐厅去。
两人刚走到门口，身后有人叫道：“妈！”是林远。
“你怎么来了？”宋巧珊一脸惊讶。林远看了一眼母亲，走到阮灵馨跟前。
“馨姨早！”
阮灵馨虚弱地笑了笑，以示回应。
“这孩子，我问你话呢！”宋巧珊嗔怪道。
“昨天你值夜班，我给你打电话，不是你说思诺病了吗？我就一早赶过来了！”林远解释道，又问：“思诺呢？现在没事了吧？我去看看！”
“你去吧，她还睡着呢！”宋巧珊说。
“林远！”徐晓玫背着包急匆匆从走廊那头赶来。
“接了你的电话我就过来了，没想到一大早堵车，耽搁了！”徐晓玫气喘吁吁向林远解释。
“这是……？”宋巧珊这是第一次见到徐晓玫，她还不知道眼前这女孩已经是儿子的半个女朋友了。倒是徐晓玫眼睛一亮，一下认出了她来，女孩的脸腾地飞起两朵红霞。
“啊，思诺的好朋友，我同学徐晓玫！”林远匆忙介绍道。
“阿姨好！”徐晓玫一改刚才的羞涩状，大方地向宋巧珊、阮灵馨问好。
女医生上下打量了一番这姑娘，淡淡地回应了一声，阮灵馨在一旁点了点头。这个时间、这个地点显然不是盘问儿子的时候，于是简单寒暄了两句，宋巧珊便拉着阮灵馨去吃饭了。
两人进了病房。“思诺！”徐晓玫轻声唤着，走到床前放下包。看到昏睡中的朋友，一阵难过。
“好好的怎么说病就病了！”林远眉头皱在一起，那神情仿佛恨不得此刻自己代替思诺躺在病床上似的，徐晓玫说什么他是只字未听。看到林远这样，徐晓玫再未言语。
两人刚进去没多久，陆雨也来了。他站在门口，喘着粗气，虽是大冬天，他的额头上却满是密密的汗珠。林远走过去，“能不能出来一下？”陆雨看了看他，又看了眼思诺，跟了出去。
初晴的天空干净澄亮，蓝得如同刚刚用雪擦过一般。太阳从大楼背后升起，阳光照在雪地上，刺得人睁不开眼睛。两人前后脚走到一排冬青后面，林远突然一转身，往陆雨胸口推了一把。陆雨重心没稳住，身子向后一仰，跌坐在雪地上。他从地上爬起来，衣服上沾了一层雪，却没有还手。
林远把鼻梁上的眼镜往上推了推，“别的话我不想说。什么原因，你心里清楚！”
“够了么？没别的事，我要去看她！”陆雨拍掉身上的雪，语气漠然。
林远紧握双拳，仍是激愤难平，却不像适才那样咄咄逼人。他知道自己再说什么都是多余，那个青梅竹马的女孩子早已成为过去，不再属于他了。陆雨见他没有阻拦的意思，转身往大楼里去。
徐晓玫站在大楼门口，看到了眼前这一幕。
“没什么事吧？我看陆雨脸色不对！”她走到林远身边，轻声问。
林远拉过她在寒风中冻得冰凉的手，深吸了一口气：“我们走吧！”
从林远手上传过来的温暖如同一股电流击中了徐晓玫的心脏，她的心跳骤然加快。
阮灵馨和宋巧珊面对面坐在餐桌旁，阮灵馨心不在焉地用小勺搅着碗里的粥，神色戚戚。
“灵馨，之前跟你说的话你考虑了吗？说实话，我是真心希望你们和好的！”宋巧珊看着她，“前段时间他急性胃炎出院时专门来找我了，看得出他很想见你们母女俩儿。他说他知道你不想见他，所以也没别的想法。听到思诺大学要毕业了，他高兴得不得了。”
“这次再见，他真是老了很多，让人看着蛮可怜的。一个人在外面奋斗这些年，风风雨雨确实是不容易。再说，毕竟不是年轻时候，身体也大不如从前，又有公司需要管理，身边没个人嘘寒问暖，都不知道是怎么过的！想想实在是心酸啊！”
宋巧珊轻轻叹了口气，“有时我也在想，之前我替你隐瞒搬走的事，到底对还是不对。这些年他并非无情无义，只是你们谁也不愿承认彼此心里还有对方而已。你能毫不迟疑地说，心里从未念过他吗？既然如此，何必还要为难自己？”
阮灵馨手中的勺子停了下来，宋巧珊抓住时机，继续道：“这么多年过去，该经历的都经历了，该忘却的都忘却了，你们俩的事也该有个了断的！无论如何，你们还是名义上的夫妻啊！”
“夫妻？这样的夫妻世界上恐怕也就我们这一对了吧？够不够奇葩？”阮灵馨苦笑了一下，看似自嘲的话语却让人感到一阵心酸。
“想这么多干什么？人家都说少来夫妻老来伴儿，一日夫妻百日恩，再怎么你们也夫妻一场。别犹豫了，和他好好谈谈吧！解铃还须系铃人，你和他就是一个心结，这心结啊还得你们自个儿打开！哦，我这儿还有他的地址呢！”
宋巧珊伸出手在衣袋里摸了一遍，没找着。“八成儿又搁在办公室了，瞧我这记性！”宋巧珊自语道，霍地又想起什么来，话题转到思诺身上。
“思诺马上就毕业了，有些事早晚得让她知道。不管怎样，他毕竟是孩子的亲生父亲！”
阮灵馨面无表情，目光索然。
“我说灵馨，你也说句话啊！”宋巧珊急了，“你要把人气死吗？”
“算了算了，随你的便，你爱怎么怎么去。好好想想吧！”甩下最后一句话，宋巧珊又急又气，一脸无计可施地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