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翠进来的时候,见顾之初正沉睡着,便把燃着月珑香的香炉放在了案子上,这是她最爱的一种香料,有宁神安眠的作用。冷翠轻轻走近她的床,正想为她掖一掖被子,她却蓦然睁开双眼,好像不曾睡着。
她心中装着太多的事,因此睡眠很浅,有一点风吹草动就会醒过来。
“什么时辰了?”声音亦是清的,没有丝毫困意。
“回五小姐的话,该用晚饭了。”冷翠轻声道。
哦?已经睡了这么久了吗?顾之初慢慢坐起来,用手拢了下头发,思考白天的事。她现在对父亲的妾室怀疑更大一些,毕竟从那一日开始,她就没怎么和大房接触过了。不过,也不能因为这个就消除了大房的嫌疑。
之初思忖片刻,抬眼对冷翠道:“让握瑜去徐姨娘房里打探下情况。”
“小姐怀疑徐姨娘?”
那女人是个阴险狡诈的性子,做事亦颇为狠戾,当年为了给她儿子谋生路,可没少做亏心事。她淡淡一笑:“你且让她去吧。”
主仆二人正说着话,只见一个小丫鬟走了进来,低眉顺目道:“五小姐,二小姐差人送来了暖胃的汤。”
有几天没见到顾之雅了啊,她这些日子忙着上各种课,看来顾家是真的打算把她嫁出去了。明明是姐姐要出嫁,她自己却感到头疼。因为她知道,这些事都没有那么顺利。她现在不光要为哥哥谋划,还要把姐姐救出深渊。
顾之初这时是有些饿了,便吩咐那小丫鬟把汤端了进来,冷翠低声嘟囔了一句:“二小姐也真是,都不亲自来看看您。上次您生病,她也是这样呢。”
之初听后斜睨她一眼,慢条斯理把汤往嘴里送,咽下后才说:“我当只有握瑜才会说出这种没心没肺的话呢,当心你这张嘴。”
冷翠自知失言,讷讷地不敢再出声,现在的五小姐,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孩子了。她有时成熟稳重的,比一个大人更甚。
“行了,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姐姐她最近比较忙,不来看我也没什么。只是这种话以后再不要说了,若是被别人听去可怎么办。”顾之初嘴上说着,心里却甚感宽慰。她知道冷翠绝不是为了离间她和顾之雅才说这样的话的,只是单纯地为了她好。
而顾之雅,她同顾之初的关系,并非表面看上去那么亲厚。虽然是亲姐妹,但因她是个心高气傲的女子,彼时顾之初又是个蠢笨的,她便不太放在心上。这些顾之初都看在眼里,只是从不点破。
毕竟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啊。
“对了,今天的事有谁来问过?”
冷翠想了想,才说:“大房和二房都派人来问过,夫人身边的红玉、红豆都是按照您吩咐的回答的。”
红玉和红豆跟着母亲多年,又是从唐家出来的,办事能力还是比较令人满意。她点点头,又道:“都是派谁过来的?”
“大夫人那边是她身边管事的玉挪,二夫人只派了个丫鬟过来……”冷翠说着,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呵,看来那苏氏做事,还是不够仔细。不过她心中仍存有怀疑,于是淡淡地说道:“还是等握瑜回来报告情况以后再做定夺吧。你且传唤些吃食,我用过饭后去看看娘亲,她肯定被吓坏了。”
顾之初吃过饭后,便带着冷翠去母亲唐氏的屋里,还没等进门,就听到一个妖娆甜腻的声音道:“夫人可得快些好起来,不然我们这一大家子人可怎么办呢……”
她唇边露出一抹冷笑,然后镇定地走了进去。唐氏坐在主位上,面色铁青地看着下首的两个女子,年长的那个,赫然正是旧日仇敌徐姨娘。母亲身子不爽利的消息刚传出去,她便带着女儿过来问安,还真是狼子野心。
“哟,五小姐来啦,”徐姨娘看到顾之初后,故作热情道,其实她最恨的就是之初,明明是个晚辈,身份却比她还要高上许多,“姨娘还要多谢你把裙子送给了阿洁呢,她喜欢许久了。”
这话,分明是往她们母女心上插刀子,谁不知道那裙子是顾三爷犯浑送给顾之洁的。
顾之初坐到了唐氏身边,打量了顾之洁一番,其实这裙子的颜色不适合她,衬得她的肤色暗淡了许多,然后漫不经心道:“姨娘这话可严重了,都是一家人嘛,又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左右不过是一条裙子罢了,四姐姐喜欢,我便送给她。改日我再去向祖母讨这布料就是了。”
徐姨娘惊得差点打翻了茶盏,她是做梦都没想到这番话会从一个八岁娃娃的嘴里说出来,看来顾之洁之前说得都是真的了……这丫头病了一场后,像是换了一个人。
顾之洁的脸当时就拉下来,用手死死地攥着手帕,咬唇道:“妹妹可千万别怪罪我,只是父亲非要赏给我,我也不能驳了父亲的一番美意。”
哦?这是要把顾三爷搬出来羞辱她们娘俩了。顾之初唇边的笑意更深:“这下我倒是觉得父亲有些偏心了,什么好东西都紧着四姐,”说着又转头看唐氏,撒娇道,“娘亲,你去跟祖母商量商量,有什么好的布匹也让四姐姐挑一挑吧,哪个女孩子不爱美呢。”
这下不仅是顾之洁,就连徐姨娘的面色也不是很好了,顾之初的意思分明就是老太太眼里没她们母女,让她们日子过得拮据,巴巴地抢她不要的东西。
唐氏的脸色略有缓和,顺着顾之初的话道:“这事是娘疏忽了,你提醒得对。”
“啊对了,还不知道姨娘今天来所为何事呢,”顾之初又岔开了话题,“有些日子没在娘亲的屋里看见您了,怪想念您的。”
你想我就有鬼了!还什么想我,不就是嫌我没天天给你娘请安吗。徐姨娘腹诽,却还是假笑道:“听说夫人这几日身子不爽利,今日又请了娘家那边的唐太医,所以赶紧来问安。”
顾之初心生一计,做愁眉苦脸状:“是啊,我也为娘亲的身体担忧呢。唉,许是这家里阴险狡诈的小人太多,妨着娘亲了。”
徐姨娘被她气得脸色发白,又强忍着说了几句客套话,然后拉着顾之洁匆匆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