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前些日子那么一闹，唐氏心情愤懑，这病也跟着来了。都说病来如山倒，她身子本就不好，这一下更是严重。顾之初虽然人小，却也不眠不休地照顾母亲。眼见母亲病得越来越重，顾之初真是心急如焚，亦对父亲失望透顶。
这个男人一次都没有来探望他的发妻，每日都留宿在妾室房中。
“娘亲，您可得快些好起来啊。”顾之初接过握瑜递来的药碗，叹道。
唐氏是个出了名的美人，此时虽然容颜憔悴，但别有一番风韵。她摇摇头，说道：“娘亲怕是好不了了，早晚得被你爹爹折磨死。”
听她这样丧气的话，顾之初也不恼，只是淡淡地瞥了冷翠一眼。冷翠见状，赶忙说道：“夫人可别这样说，再有一日五少爷就该回来了呢。”
提起儿子，唐氏的眼眸一亮，将手搭在了顾之初的手上：“是吗？你哥哥要回来了？”
“嗯，听说娘亲病了，宫里的管事就让哥哥先回来了。”
唐氏大惊失色，她没想到自己的病已经上动天听，慌张道：“这孩子真是糊涂，怎能因为这样一点小事就累了自己的前程。”
顾之初吹了吹汤药，一股苦味扑鼻而来，她头也没抬：“娘亲可别忘了，我朝是最重孝道的。再说，您健健康康的，比什么都重要。”
前生，她经历过家族兴衰，才知一切只是过眼烟云，繁华一梦。好好的活着，才是最重要的事。
唐氏目光复杂地看着这个幼女，从前即便是在慈母面前，她亦是不敢多言的，大病一场后，不仅话多了起来，而且更加能言善辩，也成熟聪慧了许多。顾之初知道母亲起了疑惑，可她也没打算隐藏，毕竟是生活在这样的大宅门中，早熟的孩子虽然不常见，但并非没有。
“瞧我光顾着跟娘亲说话，却忘了服侍您喝药了。”顾之初抬起头，脸上又露出了甜美的笑容。
她记得这段日子，那时哥哥回来后，因为在宫中表现很好，得到了族中的赏识。后来却因为薛氏一族的少爷陷害，做了件傻事，生生毁了自己的前程。
看来得早作准备了啊，顾之初想着，下意识地呷了一口，果然苦得发涩，简直叫人说不出话来。母亲喝不下苦药，顾之初刚想问怎地不加些能调味的药材，忽然觉得腹部一阵绞痛，她手里的瓷碗应声落地，碎成了数片。
“小姐，小姐您这是怎么了！”握瑜和冷翠慌张地扶着她，但她已痛得直不起身子。
唐氏吓得魂飞魄散，忙抱住她。她依偎在母亲怀里，用手死死地拽着裙角，努力不让自己发出声来。
如今的她，经历过生死，比一般人更能忍耐痛苦。因此即使在这样的情况下，她的大脑还能活动，几个念头在脑海里飞速闪过：中毒？应该是，谁下的毒呢？下毒的目的是要毒害母亲，算算近几日得罪的人，最有可能是大房的苏氏和自己院中的妾室了。
那么究竟是谁呢？顾之初猛地拽住冷翠的手，冷翠吓了一跳，以为她是疼得厉害了。她断断续续地说：“此事……不要外传，对外头只管说是娘亲又有些不适，所以要请大夫……你拿着我的家传玉佩，去找……去找唐靖宇表哥……”
人命关天，唐氏虽诧异于她竟然说出这番话来，却也来不及多想，急得哭了出来。女儿好不容易康复，这下却又被歹人给害了！
冷翠性子沉稳，知道轻重缓急，于是摘下了顾之初颈上的玉佩，又请了唐氏的牌子就匆匆忙忙出了门。
唐靖宇同样是顾之初的表哥，虚长她十二岁，为人和善，如今在太医院当差。前生，他是一众兄长里最照拂她的人，即便是亲生哥哥也比不上。只是现在，他们的关系还没有那么亲厚，如此贸然找去会不会不妥当？可是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总比请来了府里的大夫要好，那可就什么都瞒不住了。
“娘亲，娘亲别慌，”顾之初猛吸了一口气，反握住唐氏的手，“阿初没事的。”
“我苦命的女儿啊。”唐氏终是一个深闺妇人，比不得之初的见识，抱住她无助地哭了起来。
她现在还活着，也就是说，这毒顶多叫人受罪，却不致命。又过了片刻，冷翠慌里慌张地进来，后面还跟着个身材颀长，相貌俊朗的青年男子。隔了生死的光阴，再见那熟悉的面容，她的泪忍不住掉出来。
“表妹可还顶得住？若是疼得厉害，我就先施针给你止疼。”唐靖宇倒是不慌不忙，也没有避嫌，直接走到了她的身旁，将修长的手指搭在了她的皓腕上。
“我能行。”顾之初咬牙道。
唐靖宇怔怔地看着她，不过才八岁的孩童，却有如此隐忍。说实话，他不太记得这位表妹，毕竟唐家现在对顾家三房不是很在意，因此他也不经常走动。说来也巧，今日他本是来给唐家老太君问诊，刚从主屋出来，就碰到了慌忙的冷翠。
“靖宇，阿初怎么样了？”
唐氏的问话让他回过神来，他略一思量，道：“还好，应该是食了曼诗草所致。曼诗草性寒，女子食用后会腹部绞痛，不致命，只是会对葵水有影响。”他到底是个刚及弱冠的男子，说到这里，面上微微一红。
顾之初倒没在意，她现在还只是个八岁的小孩子，葵水什么的离她还有些日子。而唐氏，一颗心早就拴在了女儿身上，哪里会有这些顾及。
唐靖宇起身，到一旁的桌案上匆匆写下一副药方，边写边道：“阵痛一会儿就会过去，只是曼诗草对女子的危害较大，我开一方药，表妹连喝三日即可。”
“多谢表哥。”顾之初轻声道，美眸里是他看不懂的晦涩。
“表妹何须客气，”唐靖宇摇摇头，又对唐氏福身，“此间没事，靖宇就先跟姨母告辞了，我是男子，无端出现在内宅总是不好的。”
他还是这么细心，事事都为别人着想。
“今日多谢靖宇了，你且快去吧，不要耽误了正事。”唐氏见顾之初没那么难受了，也渐渐冷静下来，对他笑道。
唐靖宇又行了一礼，然后又离开了。
顾之初用手压着腹部，压低声音道：“这件事，娘亲先不要声张，外头如果有人问，一律回答是您身子总不太好，正巧遇到了医术颇为高明的靖宇表哥，才请他过来问诊的。”
明明只有八岁，还是这样稚嫩的年纪，唐氏爱抚她的脸，如果不是自己的无能，女儿又怎会如此早熟……顾之初不晓得唐氏现在的想法，若是知道的话，只怕会松了一口气吧。
不过，还是要快些长大啊。待到那时，就再没有顾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