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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一百零一天的短信

我相信,每个人的小时候,他的爸爸总会给他讲一千零一夜的故事。而我,却给我的爸爸发了一百零一天的短信。我没有听过一千零一夜的故事,因为没有爸爸给我讲,我都是乖乖的自己读。

清晨,教室里,我坐在座位上,看着讲台上挂黑板的那面墙,黑板的旁边,挂着距离高考还剩一百天的提醒。我,一边转着笔,一边呆呆的想:到底要不要给爸爸打电话呢?打呢还是不打呢?

我又委屈又纠结的想了好多好多遍,都没有勇气下定决心。眼睁睁看着白天到黑夜,早自习到晚自习,最后,同学们都陆陆续续的收拾东西,放学回家了,我却还在犹豫不决。

我的好朋友从耐烦等到了不耐烦,我的所有事情,她是知道的最多的。她大叫着走过来,一手抓起我的书包,一手拖起我。大力的把我拉出了教室。

操场上,她与我往校门走着,她在旁边说个不停:“哎呀,我说曦晗,他是你爸爸,女儿给爸爸打个电话有什么不敢的?”对的,今天是我的生日,我只是想跟爸爸要个生日祝福,但却窝囊到不敢开口,我默默地想。我挠着头发对她说了一遍接着一遍:“舒研,我不敢,我不敢……”

看吧,我就是这样一个人,不讨人喜欢,也学不会讨人喜欢。总是办砸事,总是说错话,总是火上浇油。甚至有时候,我的脾气我自己都搞不清楚。

其实,有很多人都对我说:“他是你爸爸,你是她女儿,你就是要粘着他,他才会喜欢你。”可是我不是这样想,难道就因为他是我爸爸,我就一定要粘着他吗?难道我就一定要去跟我的妹妹、弟弟去抢他吗?又不是上演宫心计,何况我也抢不过,毕竟,他们是那么会抢东西。那个女人,从我妈妈哪里偷走了爸爸,那个妹妹,总是从我这里偷走我珍惜的东西。我的妹妹是那个小三和她前夫的孩子,我的弟弟是那个小三和我爸爸的孩子,更可笑的是,本来该取给我的名字取给了我的弟弟,没有别的理由,就因为他是男孩,这个解释就足够了。他们先是偷走妈妈买给我的衣服、鞋子与漫画书,后是偷走了爸爸与奶奶对我的爱。偷走爸爸是因为他们很会抢,偷走奶奶是因为我是女孩,奶奶喜欢孙子,多么合理的解释,合理到我哑口无言。

我也想粘着爸爸的,可是他总是把我推开,无情的像个陌生人,陌生到就像他不是我爸爸,就像我没有爸爸。十年了,爸妈离婚已经十年了,可是前前后后我爸给我打的电话,发的短信加起来绝不超过十次。可我呢?像个傻子,每次父亲节都会给他发短信,每次他过生日会祝他生日快乐,每次无论什么节日我都会给他打电话。可是呢?他不是没回我,就是一把挂了我的电话或者就是假惺惺的问我的学习。我真的好想好想问他:有必要吗?每次都是我打电话过去才假情假意的关心我。他若是真的关心我,就不会不回我电话与短信,他若是真的关心我,就不会被那个女人的一声喊而挂断与我的通话,就不会因为我的弟弟哭了而把我给他打的电话撇一边。我总是在他把电话挂断后继续喃喃自语,不管他否已经去关心那个女人,那个弟弟,那个妹妹,自顾自的,继续说下去。是不是觉得很好笑,我也觉得。

然后,他的无情消磨了我的热情,慢慢的我对他的感情越来越淡,慢慢的我觉得没有父爱也挺好的,慢慢的我习惯了。或许他早已忘了我的生日,或许他早就不知道还有我的存在,或许他从来就不知道是谁在给他打电话、发短信。我就像个疯子,痴痴的盼着他的电话与回信,可是他却从没有回头看我一眼,所以每一次与他的通话都是煎熬,所以我们的联系就只剩下钱,就是那每个月三百块的生活费,有时候就连这个联系都会断掉。好像我就是一条鱼,他开心了就来看看我,记起了就给我弄些吃的。可是我又好像不是鱼,因为他从没为我开心,从没记起我。只是在我主动跃出水面时,注意注意我,假惺惺的喜欢我。到后来,我才慢慢发现,我是真的很想他,或许是因为那该死的血缘总是让我心软,总是让我可怜他。

回到家,我站在书桌前,看着手机,拿起又放下,放下又拿起,我在昏暗的台灯下走来走去,点开短信,写了删,删了改,收件人是一串号码。那是爸爸的,我从来都不记电话,可是从他们离婚起,我就只记三个人的号码,爸爸的、妈妈的和自己的,记得比课文记得都好。本来是存了爸爸这两个字的,可是每次打完电话,我总会删掉,因为他总是让我伤心。时间一久,我又会把爸爸这两个字再打上。如此反复,总是好了伤疤忘了痛。

终于在我反复斟酌了,我眼一闭,把短信发了出去。我不知道他是否有看,但是我是写了:爸爸,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我,我只是想等你给我一个电话,不知道为什么感觉你总是在怪我,可是,我们的关系好像很脆弱,每当我看着别人的爸爸们给她买漂亮衣服买好吃的,我总是好羡慕。这些对别人来说最简单的幸福,对我来说却是奢望。有一个同学的爸爸去世了,她很难过,但我却觉得她很幸福。因为我觉得她至少得到过父爱,至少有个爱过她关心过她的爸爸。我只是想你给我一个属于我的房间,给我一个属于我的怀抱,可是你都给了别人,我知道我并不优秀,也不会讨人喜欢,我不是不想你,只是你的有些做法让我很伤心,我知道现在说这些很苍白也很无力,但我就是想给你说。想给你说:你知不知道我每次跟你通过电话,会一次比一次失望,一次比一次伤心,我已经数不清你有多少次匆匆忙忙就挂断了我的电话,好像链接我们情感的就只有利益,我好像说的太多了。爸爸,晚安,今天是我的生日,18岁了,你还记得吗?

然后是第二天、第三天……第二条、第三条……

第二天我开始回忆以前:爸爸,每次与你见面,我都想如小时候那样开心的扑进你的怀里,甜甜的叫你一声爸爸。现在我见到你也想这样,可是我不敢,因为我并不知道你会不会同样的回应我,并且我怕你冷冷的眼神。我每次都会安慰自己,我应该是看错了,我现在看电视都不敢看离婚的故事,走在放学路上也不敢看接小孩回家的爸爸们,也不去看小孩微笑着牵着爸爸的手。因为他们有的我没有,我也不敢有,那对我来说只是一种梦想,我只是看一眼就会悲伤。我也想我爸爸给我讲题,辅导我作业,我希望我能收到你的一次短信或电话,一次就好。晚安,爸爸。

第三天爸爸的电话开始打不通,因为我被拉黑了:爸爸,这几天我给你发的信息你有没有认真看?你知不知道,每次与你通完电话我总会哭的稀里哗啦?你知道为什么吗?是因为你每次都会因为她在叫你或者弟弟哭了,你就匆匆忙忙挂断,我甚至来不及跟你说一声:“爸爸,再见!”不是我不想靠近你,而是你推着我远离你。你知不知道有一首歌叫《父亲》?歌里有一句词是这样的“多想和从前一样,牵你温暖手掌。可是你不在我身旁,托清风捎去安康……”你知不知道每当我听到这首歌,都会心痛到不知所措?你知不知道每当夜深人静时,我听着这首歌都会泪流满面?我能深深体会这首歌的意义,可是我却感受不到,别人得到的父爱。爸爸,我知道你是爱我的,我也爱着你,我知道你不会对我没有感情,请回给我一个电话好吗?或者,补给我你那么多年缺失在我记忆里的那一句生日快乐!我很遗憾你不能在我过去的记忆里留下背影,但我想,我会在以后的时光里,给你的记忆里留下我的脚印,证明我曾来过。晚安,爸爸。

第四天爸爸还是没有回应:爸爸,你知不知道?我每晚会将第二天要写给你的,提前写好。因为我要写给你的有很多,我怕我第二天醒来就会忘掉。正因为太多太多,所以我并不能很好的表达。我也曾站在你的位置思考过,可是如果我是你,我做不到这么绝情。从我给你发的第一个短信起,我就会期待着第二天晚上的到来。我总会忽略困意来袭,因为我怕错过你给我的回信。但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你知不知道有一天我突然收到一个短信,可是它却是提醒我手机欠费。可是,我就是想知道你是否会回复我,哪怕一个字。我不知道是不是我长时间没与你说过话,你会对我这样冷。不过我知道你肯定看到了我的短信,你千万不要嫌我烦。你有没有把我当过你手心里的宝?爸爸,我知道我的弟弟叫陶宇,而我也知道他的名字叫陶豆豆,听说这个名字以前是给我的,我也想你像爱他们一样爱我,想你像对那个女人的女儿一样对我。你宁肯对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女儿好,也不愿对你的亲生女儿好。我有时候好羡慕他们,甚至,羡慕到嫉妒。爸爸,我还有好多话想和你说,可是时间从不等你我。晚安。

第五天我开始自己骗自己:爸爸,我希望能收到你的祝福!我想我以后可能会是一个作家,把我的经历都写下来,用一撇一捺,一字一句写成一章一节。我会告诉人们不要怨恨伤害你的人,要感谢他们。是他们让你认清自己,看到世界,是他们让你越变越好。我想我还会是一个音乐家,我会用我会弹的钢琴,谱写一曲高昂的小调,融入我的感情,融入我的经历,融入我的点点滴滴,融入我的一切。让你为之动容,让你想起曾经的家。我会把它弹得慷慨激昂,我会让观众的掌声振聋发聩,我会让我的舞台光芒四射。但,我不确定,会不会让你弯起嘴角?我想我可能还是一个摄影师,我想回到过去,拿起相机,拍下我们的点点滴滴,拍下以前的记忆,拍下你牵我走路的画面,拍下你喂我吃饭的瞬间,拍下你送我上学的时刻,拍下你陪着我哭,陪着我笑,陪着我闹。因为这样,不管以后我们是吵架了,还是闹翻了,只需要拿出照片,我们就会发现:原来以前的我们是这样的。我们就会和好,你还会陪我笑陪我闹。如果没有那个女人,会不会现在在你微信头像上的照片,就不是你们,而是我们。不是那两个人陪你,而是我陪你。你知不知道当我点开了那张照片,看到你们开心的笑笑容,我有多么惊讶与悲愤?其实相比惊讶与悲愤,我更多的是委屈。我很想问你:为什么不能是我?晚安。

第六天我开始慢慢失望,爸爸的电话打不通,我给那个女人打了电话,可是还是被呛了回来:爸爸,我会努力证明自己的,我现在没有能力与脾气去与他们争,我也没有时间与你们耗。你的冷漠慢慢消磨了我的热切,无论对面的那个敌人是谁,管他是一个人还是一群人。总有一天,我会让自己无可替代。现在,我不需要你的回复。——被抛弃的我

第七天我去他们家吃了所谓的生日宴,其实是鸿门宴,我也知道,可我就是去了:爸爸,这个18岁生日我很难过比我任何一个生日都不好过,而你居然像个没事人,这样的生日我宁可不过,这样只会让我们越走越远,你一点都不关心我,你只想快点把我摆脱。让我过去吃饭,只是因为怕我骚扰她吧?从接到你让我去吃饭的电话起,我很高兴,高兴到晚上说梦话。妈妈都说我是太激动了。可是,你说是让我过生日,却是让我丢脸到家了。原来我伤心了,连一个安慰我的人都没有,我只有默默的哭。我讨厌18岁的生日,我不仅没有生日祝福,也没有生日蛋糕,有的只是那个女人的做作,吃的只是那个女人并不情愿为我做的饭。不知怎么,那顿饭,我吃着吃着就哭了,我感觉我很可悲,也很渺小,我觉得我发了这么久的短信好搞笑。当我看见你们一家人吃的那么开心,我才发现我可有可无,我才发现你从未在意我。我在这些天打了多少电话,发了多少短信,都比不上我给那个女人打的一个电话,发的一条短信。然后,她给你告了一个我的状。你就给我打了电话,叫我吃饭。原来是这样……我说完了,晚安。

最后的第八条第九条等……都没有再发出去,但我就这样每夜写完了剩下的九十四条,直到高考的第一天晚上,刚好一百零一条短信。我的耐心彻底消失,我的围墙彻底瓦解。从我发的第一条短信到第七条,刚好一周,刚好从我的阳历生日发到了农历生日,我等了七天的生日祝福,毫无反应。所有的铜墙铁壁都化为废铁,再无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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