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中的大火冲天,根本无法靠近,也没有丝毫冲进去的可能,左溪直到这时才明白了柳影眼中的含义,那是一种解脱。
她蓄谋已久,不知从何时已经存了死志,所以她不和李晔离去,也不知是用了什么样的借口。
她对如今的丈夫绝望,他宁愿为了一个根本不想看他一眼的女子弄得家破人亡,却也不愿意将视线在她的身上停留片刻。
而对于曾经青梅竹马的恋人,是愧疚,是痛恨,愧疚她自己爱上了别人,痛恨方墨轩毁了她想要守护的一切,国破家亡。
所以她生无可恋,只能用一场大火烧了这肮脏的一切,仅留下一片灰烬。
紫宸殿的高阁之中,传来一阵淙淙琴音,左溪不懂琴,她也听不懂,但是方墨轩懂。
他看着冲天的火光,目眦俱裂,大吼一声就要冲入大火,左溪大吃一惊去抓他,“你疯了!你这是去送死!”
方墨轩扭过头,脸上铁青满目狰狞地看着她,大声吼道:“如果现在里面是梁王,你会不会为了他去送死!”
左溪怔忪了一下,手中不觉松开,方墨轩甩开她的手,就要往前,只是脚步还未跨出,突然闷哼一声,身子一软就萎顿在地。
她回头,就看到肖云扬站在身后,吩咐两人将方墨轩带走。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燃烧的紫宸殿,一双眼中布满血丝,满是复仇的快意,他咬牙道:“李晔啊李晔,你也有今天……你竟然也有今天……”
左溪看着仰头大笑的肖云扬,只觉得他的笑声格外恐怖,让人毛骨悚然,不觉后退了两步,只是手臂突然被肖云扬抓住,他说:“左溪,我终于报仇了,只可惜我没能将李晔的人头提到父母坟前祭拜,但是皇宫里姓李的,一个都别想逃!”
她看着肖云扬有些癫狂的模样,有些惊悚地喃喃道:“凌惜……”
紫宸殿的大火一直烧了一天一夜,只剩下一片废墟,午门外的刑场被李氏的鲜血染红,弥漫的血腥味一直萦绕了半个月,久久不散……
明治三年秋,九月二十八,梁王肖云扬登基为帝,建国号为梁,深秋朝阳升起,皇宫中传来沉重的钟声,自高祖皇帝至今,大齐传承四百八十二年,最终被梁国取代,往日昌盛一去不复返,有些人物在夜空中璀璨一时,最终却一样泯灭在历史的滚滚河流之中。
京城中的高官大臣从几个月前围困洛阳开始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如今事情已成定局,无法扭转,识时务之人自然立马明白该如何应对,而对旧朝拥护之人,一头撞上南墙的倔强,谁也拉不回来。
左溪已经在余府门外站了一天,余府的大门已经修好,匾额却没有再挂上,暮色渐渐降临,那两扇朱红大门却纹丝不动,里面的人铁石心肠,丝毫也没有退让一步的可能。
看着天色渐暗,左溪脸上露出疲惫之色,挪动脚步在门外的石阶上坐下,抱着双膝将脸埋在膝盖上。
最近一段时间这么多事情接连发生,她感觉很累,身体累,心也累。
国家初立,肖云扬有很多事情要做,安抚旧朝大臣,奖赏有功之臣,对当初和他一起打天下的将领赏赐,对赤水军河西军以及西凉军的整合,还有许多琐事,都需要他一一安排,各地还有不少旧势力不甘国灭,又集结兵力蠢蠢欲动。
她几乎都忘记了上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了,是三天前五天前还是七天前,就算偶尔见到一眼,也是匆匆离去,如今她看到他眼中的东西甚至觉得有些心惊,那些东西具体是什么,她也说不清,可能是野心欲望,也可能是其他的,但是在他几乎转得停不下的身影中可以看出,他和以前不一样了。
左溪缩着膀子坐在那里,她今日已经在余府的门前站了一天,最后却连大门也没有进去。
京城里的旧臣们不少墙头草,都是一样在朝中为官,新朝旧朝在他们眼中没有区别,但是也有一部分人死不回头,就像余老爹,他骂肖云扬是乱臣贼子,一切能用上的词都用上了。
她没有办法去改变余老爹腐朽倔强的观念,也不可能让肖云扬将国号改成齐,这本来应该是翁婿的两人,如今却如同仇人一般,肖云扬看在她的面子上没有计较余府的不敬,但是也并没有给余府好脸色瞧,所以那一日高灼才会带着人来余府捣乱,树倒猢狲散,如今的余府不比昔日光景,即便余由贤是内定未来皇后的父亲。
左溪坐在台阶上,过了一会儿,感觉到身边坐了一个人,她不用抬头也知道是谁,这段日子以来,只有叶辰时时陪在身边,在她伤心迷惘的时候送上一丝温暖。
她不能给他丝毫的回应,但是却自私地想要得到他的照顾,和叶辰相处的时间越久,就越能感受到他的魅力所在。
就像是此刻,他一句话不说,只是静静陪着她坐着,让她知道,此时她不是一个人,有人一直站在一旁陪着她。
一直到太阳落山,左溪终于抬起头,看着一旁的叶辰说:“多谢你,我该回去了,否则他还要分心去关心我在哪。”
叶辰的面目隐在暗处,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只能听到他声音中带着笑意轻轻说:“好,不过你以后不要再跟我说谢谢了,我都听烦了。”
左溪叹气,“除了谢谢,我不知道自己能为你做什么。”
叶辰没有再说话,转身负手缓步离开,有些话说得太明白了,不过是让两人徒增尴尬,所以就只能装糊涂,这样两人站在一起才没有心理压力。
左溪看着白色的身影逐渐消失在黑暗中,又叹了口气,她最近叹气的次数越来越多。
她承认自己很自私,只想得到不想回报,但是叶辰在这里待的时间也太长了,幽谷少了主人的打理,或许已经长出许多荒草,京城太肮脏,他一身雪白不适合待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