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溪待在蓬莱殿中没有再出去一步,一方面是门外的守卫,另一方面也是她自己不想出去,她和肖云扬两人都需要冷静一下,那****离开,恐怕还以为她说的是气话吧,其实她确实是想要离开了,两年前肖云扬知道她不属于这个笼子一般的洛阳城,要带着她飞出城墙,去西凉的草原上骑马放羊。
但是两年后的今天,他一步步踏着鲜血铺就的道路登上权力的巅峰,站在至高无上的王位宝座上,他早已经不是两年前那个只想着辅助大哥自己逍遥的肖云扬,他开始有了野心,有了欲望,他说等到他们有了孩子之后带着她离开,可是那一日是永远也不可能等到的,因为这世上再不会诞生第二个属于他们两人的结晶。
与其霸占着这样一个位置守着遥遥不可期的誓言,还不如主动让贤,趁着这个时机,在她还能狠心的时候对他狠一点,也对她自己狠一点,这样对他们都好,他继续他的王图霸业,她寻找属于自己的平淡如水柴米油盐。
况且她那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亲手杀死了罗志拥,她又不傻,朝中局势她虽身居后宫从未参与过讨论,但是那些结党营私拉帮结派丝毫逃不过他的眼睛。
如今朝中分为三派,新朝肖云扬提拔的新势力,旧朝齐国归顺的旧臣,随着肖云扬打天下的功臣。
这三派之间的明争暗斗不少,肖云扬最为支持的是改革派的新势力,因为这样的一个新王朝需要注入新鲜血液,而不是像前朝一样因为守旧势力的保守导致国家机器这个庞大的家伙不堪重负最后只能轰然倒塌,他不能让历史重演,自然要吸取教训。
但如今新朝初立,他虽然在洛阳城破的时候已经趁乱屠了一部分顽固旧臣,但是洛阳城传承五百年,门阀大户之间儿女联姻关系盘根纠错,他不可能将所有人全部都杀了,还需要这一群扯皮的人来帮忙给他治国,而罗志拥背后就是这样的势力。
曾经的罗氏门阀虽然败落,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身后的关系是斩不尽的,但如今左溪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亲手杀死了罗志拥,就相当于亲手将一个把柄交到这些人的手中,这些想要趁机往肖云扬后宫中塞女人的大臣们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对她狂轰滥炸,即便一个罗志拥死了影响不了大局,但是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直接攻击皇后的这个弱点,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更何况是皇后。
这时候那些人自然能摆出一副正义凛然的嘴脸满口的仁义道德三从四德,左溪甚至可以想象到如今肖云扬的书案上堆着的奏折,恐怕都是请他严惩皇后,还有一部分趁机说陛下无子需开枝散叶,或者再严重的,恐怕废后的折子已经有人敢于写出来了。
左溪对外的身份是余清歌,前兵部尚书嫡女,可是如今余由贤已经告老还乡,余清歌的舅父秦哲还是旧朝逃亡的一员,说不定随时都有可能对大梁反攻,这样一个要背景没背景,要后台没后台的小妇人,凭什么霸占着皇后的宝座。
有些人就是这样奇怪,她占着皇后的位置碍着别人的眼了,他就会将你的祖宗十八代给挖出来才算休,左溪不知道的是,甚至有人挖出来曾经姐妹二人因一个男子争风吃醋大打出手这样的谣言绯闻。
另外还有第三种势力,就是开国功臣以及西凉旧臣,这些人凭着自己倚老卖老的资历以及和肖云扬一起打仗的功劳,自然将前两种人都不放在眼中,当初打仗的时候这些人最是有用,但是如今天下已定,这些人继续如此就是多余,待到肖云扬腾出手来,迟早是要收拾的,到时候就不是顾忌肖云双颜面的时候了。
左溪想的都没错,外面的情况也大致如此,如今每日从贞观殿抬出去焚烧的奏折没有上千也有几百,都是在弹劾皇后失德伤人,请陛下开枝散叶广纳后宫。
如今的肖云扬已经是一个头两个大,看着满桌子的奏折心中的一团怒火努力压抑也忍不住想要冒上来。
更何况这几日肖云双也开始在他的耳边唠叨逼迫,虽然有几个皇党势力曾经冒出头说是罗志拥杀人在先,但是立马就被满朝的吐沫星子压下去。
如今肖云扬每日能有的几分安静就是夜里独自一人在贞观殿透过窗子看外面漆黑静谧的夜空,想着这许多日不见,她会怎样。
这场风波一直闹腾了一个多月才慢慢平息,不是那些大臣们不愿意再闹,而是陛下妥协让步了,在前朝大臣和长公主的劝说下,陛下终于同意选秀女添新人入宫,他们也就见好就收,如果真的把皇帝惹毛了,谁也不确定会发生什么后果,前朝可是有皇帝在宣武门外廷杖百余朝官的历史,那一次宣武门外的青石板都染红了,转缝中的血半个月才慢慢消散,虽然他们不认为英明神武的新帝会做出那般自毁长城的事情,但是被逼急了可就不好说了,兔子急了还会咬人,更何况是皇帝,天子之怒谁也经受不起。
蓬莱殿中,当左溪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临一幅字,闻言只是手腕抖了一下,小狼毫上滑下一滴墨,一张快要写好的瘦金小楷硬生生毁了。
她举着这一幅快要完成的作品,只是惋惜地叹了口气,摇头说了一句“可惜”,然后就将一张宣纸团成团扔在地上,重新开始写。
肖云扬听着面前站着的赵毅禀报蓬莱殿中的反应,听罢之后脸色铁青,他已经一个月没有去过那里,整日焦头烂额,她倒是逍遥自在,如今竟然还有心情在那里临字。
肖云扬拿着桌子上一块白玉镇纸啪地一声摔碎在柱子上,咬牙切齿地说:“好!你去到长公主那里,将拟定的秀女画册拿来,让朕好好挑上一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