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黑的天,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剑涯问道。她对慕容恪的本事也是惊讶的,就像别人惊讶项英从冰海来回一趟。慕容恪不知道如何回答,吞吞吐吐地说道:“我……我怕你有什么危险,不顾天黑,捱下山的。”
“天黑了温度该下降,可是怎么如此炎热?这像是太阳当空的感觉。”剑涯不问慕容恪,她在问自己。随着身体和神经的复原,她很快融入到一种为现实所影响的状态。她爱大自然,大自然的变化规律她再清楚不过。慕容恪被剑涯的话关上了嘴巴。他没有勇气,没有理由回答剑涯的话。
剑涯发现了什么?她未干的眼睛又落下黑浊的眼泪。
“你怎么了?”慕容恪不无怜惜地问道。
“我是不是……”剑涯回答慕容恪的提问,语气有一些失落,一些担忧。慕容恪立刻抢在她前面,把她抱起来。
“我来的时候留了特殊的记号,现在我们就回去。”
剑涯凄凉地笑道:“我不想和你回去。慕容恪,你不能和一个瞎子在一起。”
“瞎子?”慕容恪惊问道,他做最后的掩饰,就算是掩饰毫无意义,他也做出这样的选择。
剑涯道:“我的头脑终于回到正常,记忆力也恢复了。蛇的毒液冲瞎了我的双眼,而不是天黑的作用。这种毒蛇应该早就灭绝,不过,大自然的万物,都有它生存的权力,而不应该走向灭绝。”
慕容恪道:“毒蛇是魔正配养的?”
剑涯道:“蛇和魔正就像刀和你一样,作为养蛇高手,他懂得怎样去配养蛇?若是别人的蛇,你现在遇到的会是死人。
“你为我着急,因为我在你心里的分量,正是如此,你就离开我。”
慕容恪抓住剑涯的手,几个腾跃,来到山头。他是男人,用行动来表达自己的爱,用行动去呵护自己深爱的女人。他的光荣,他的责任,他的本性。岳神看到这对男女,他的心意被无意的挑起。痴痴的看着两人靠近木桌,他方如梦初醒,抱起酒坛,又是一口猛灌。
如此举动,没有人能够理解。岳神渴望被人理解,可他总是用怪癖的行为,人们怎么能够理解他?他没有这样的一种意识,而孤独、寂寞、苦闷自始至终伴随他,也就不言而知了。
酒,起初是岳神所回避、拒绝的,“那是毒药,那种味道很难喝。‘酒乱性情,’我不喝。”到后来,酒是他的工具,交友的工具。排除忧愁、庆贺喜悦的工具。他达到了目的,而觉得酒很委屈,于是乎,酒在不久后成了他的朋友。“别人不了解我,你了解。”面对大坛大坛的酒时,岳神打心底感激的说。他认为他的朋友慕容恪,但是慕容恪并非自己的朋友。他知道天下有他的朋友,一定会有的,就像酒一样。无处不在的朋友,在海角天涯之处,等待着他去相逢。
慕容恪不顾岳神,他的眼里只有剑涯。这并不可怕也并非奇怪。我们可以肯定,不是同情岳神被冷落,他有酒相伴。醉得一塌糊涂,慕容恪不一定在他的眼中。对付一个酒鬼,最好的办法就是回避。我们同情的人也并非剑涯,她不幸吗?是她自己一意孤行,上山采药,那就是自作自受,请不要怀疑我的措辞,并不算过分和离谱。而双目失明,给她带来的苦痛与打击,全让慕容恪的爱给抚平、温暖了。他对她的关心、爱护,足以超过世间任何人?不,他和天下有情人一样,都尽自己最大的本事去爱护自己的爱人。剑涯得以偿失。她的幸与不幸,真的不需要去同情。倒是慕容恪,陷入了两难。岳神这个怪人,是他打心底认的好朋友、知己,却说出和自己不是朋友的话,诚然,慕容恪不懂岳神,但是友谊,真的需要建立在知己上面吗?那是属于情人之间。而在朋友与爱人之间,他的抉择,伤害最大的是他自己。真是如此,肉体的折磨很痛苦,精神上就不见得轻松。选择丢弃自己旺盛性命的人,精神上出现问题占的比重要大得多。
“收拾包袱,我们回迷城。”慕容恪对剑涯说道:“永乐镇喧哗,不适合你养伤。”
“我的伤?……并不是很重。同你在一起,我做这样的决定,不会再有更变,可我的一双眼……”哽咽中,剑涯一时说不上话。
慕容库道:“有我在,你不会受到任何的伤害,眼睛看不见,耳朵可以听,鼻子可以嗅,大脑可以运作,四肢可以动。你的黑暗,用香味、希望、理想和爱去冲除,也是可以的。”
剑涯道:“我很孤独,很害怕,你决定会迷城,可你是否想过,他们……他们会接受我吗?
“我只是一个****,遇上一个男人,便去爱一个男人。那时候你并非属于我,现在也如此,你是姬霜的丈夫;离开迷城,我遇到殷小虎,很快就和他有过‘肌肤之亲’;和他决裂后,胡东城、利望,都是我的丈夫;最后连白龙和我也发生了关系,我用女色——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女色去引诱他。”剑涯痛苦的回忆:“厉害玉龙雪山,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短短的几年里,我有五个男人,四个丈夫。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师父死的时候。”剑涯继续说道:“他交给我重要的人物,那是他的遗言!姐姐对我也充满信心,我自己,我自己也是前所未有的自信,立志要成为像凤小杨那样的人间凤凰,能够去影响和改变别人,改变世界,守护嗜血。可我失去了一切,贞操、尊严、锐气、誓言、承诺。一个这样污浊的女人,他们不会接受,不会接受的。”
剑涯放声痛哭,她恐惧的瞳孔充满着悲痛。撕心裂肺的感觉,莫容克用什么办法来抚慰这个他选择的女人,他的脑海中冒出什么,就如潮水般的涌出来:“谁不接受你,我就杀了他。”
“千万不要这样,增加我的罪孽。”剑涯恳求他,哀求道:“这个喧闹的镇子,是我最好的住所,不要搬往别的地方。”
酒味正浓,从人的身上发出让人简直无法忍受。味道完全失去了酒的原质,变质的东西,掺杂着污浊。可剑涯与慕容恪没有愁容满面,他们在讨论住所,正是分裂的状态,岳神抱着两坛酒跌跌撞撞地游荡进来。一坛酒扔给慕容恪,叫嚷道:“你说‘今日一醉方休’,喝吧。”接过酒的人,是剑涯,我们可怜的剑涯,迅速的打开酒盖,张口大喝,动作不在岳神之下。
岳神吃了一惊,右手抓住酒坛,迷糊的一双眼打量着剑涯。女人喝酒狂喝猛灌,并不是快乐,而是极度痛苦。可悲的时代,女人是男人的附庸,按照男人的意志去做事。无论多大的反抗,到最后都会乖乖的顺从。这份愁苦,让酒浇弃。一醉之后,思想就会变得迟钝,就可以不以为意。越是这样的想法,结果就越是背道而驰,可越需要如此变化,程度之剧烈,男人比女人要弱的多。
此情与苦痛,人人都一样,只不过大多数女人会表现出来。她们是天才的艺术家,用最优美、最有效的姿态宣泄她们的痴情和苦痛。一坛酒很快被何其大半,慕容恪若不出手夺酒,怕是这一坛早就没了。剑涯伸手一个二恶光,正好打在慕容恪的嘴角。
一坛酒本来还不够,现在却连一坛酒都不喝不了。这岂非就是人生的不如意?
剑涯颤抖的右手抚摸着慕容恪的脸,她的感觉还在,告诉她自己出手多么狠毒。粘粘的湿湿的嘴角,那是鲜血,慕容恪的鲜血,自己的杰作。
“你不能喝酒,我和剑涯妹子的安全得由你来保护。”岳神若有所思地喊道,又是一口猛灌。
他喝酒,用猛灌在合适不过。
如今,灌进肚子里的不是酒,是寂寞、孤独、悔恨、超然、洒脱。
他喜欢用酒来发泄自己,也喜欢用自己来让酒发泄。
剑涯向慕容恪妥协,跟他会迷城。如果那个地方容不下他们,就去玉龙雪山。家在何处?在生养自己的地方。可是,我们在人生道上,会创建新的家庭,这样,总会和自己最原始的家分为异地。但总是一样的性质,一样的真实,一样的情谊,都需要付诸于爱。游子的家就是天涯海角,天涯在何处?海角在何处?很多年以前,很多年以后,都不会有答案。听说在神州的南边有个地方叫“天涯海角”,但那并不是天地间的角落。天之涯,海之角。对情人来说,他们分别之后,思念的游魂所抵达的地方,而他们在一起,天涯就在他们的家中。
对于鸟们,天涯海角就在它们亲自编织的爱巢。
带着沉重的心情踏上回家的路,少了欢颜笑语。他们保持着沉默。很快,迷城的景象映入慕容恪的眼帘,他即停下马车,将剑涯抱下车去。剑涯双足着地,本该笑着迎接新的环境和生活,她却皱着眉头,很苦痛。
慕容恪理解她的心情,他自己何尝不是如此?难道他们不接纳她,就真的要杀人,杀个一干二净吗?矛盾,充斥着他小小的心脏。
剑涯眼睛看不见,嘴巴却不哑,在苦痛之余,她高声叫道:“哪位英雄,不必躲躲藏藏。”
掌声响起,刺耳的掌声。徐三伯从树杈上跳下来,笑道:“草惹的多了,连男人的气味儿也了若指掌。可喜、可贺。”
剑涯笑道:“三伯不从树下跳下来,剑涯还真闻不出是您。按理说我和千百个男人巫山云雨,理应闻出所有男人的气味儿,三伯莫非和宫中的太监一样,早就没有了男人的气味。”
徐三伯怒火中烧:“剑涯姑娘,你来到迷城,只会招来女人的辱骂和男人的邪念。我想你尽早离开,免得招来麻烦。”
“我早就对你说过,这里不欢迎我,你会要我来此受辱。”剑涯转向慕容恪:“这个地方不属于我,我本就不该来。可这是你的家,你得回家看看。”
慕容恪道:“你陪我一起去。”
剑涯道:“我在城外等你”
慕容恪道:“一个人多有不便,我们一起回家。谁敢取笑,我说到就可以做到。”
“我相信你有杀戮的本事,可你下的去手吗?”剑涯嚷道:“扶我上马,我不想再多看徐三伯一眼。”
男人之于爱人,毕恭毕敬,顺从忍让。不是怯弱,而是真爱。爱自己所爱的人,连这些都做不到,又何必去谈爱?完全没有资格。最坚强、最伟大、最出名、最自以为是、最狂傲的男人呢,都会服从女人。这不是女人最大的本事,恰恰是女人拿手的绝活。不怪女人,因为爱情具备的种种,正是如此。
“我带你去见一个人。”徐三伯对慕容恪说道:“一个对你很重要的人。”
慕容恪道:“没有人比剑涯更重要,你为什么不能接受她?她是一个很好的女人,不,是天下最好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