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是蝉鸣的声音,刚下过一场雨,天还昏昏的,太阳欲要冲破云层,风吹得全身凉爽无比,但是对我来说,那是悲伤的声音,让我想起那时候事情,我记得一清二楚,就连那腐臭的味道也没有机会遗忘。
爷爷在去世前一个星期去过一次医院,是突发的脑溢血,一开始我嚷着要去医院,爸爸妈妈都不肯,他们说我小,不好去那种总是死人的地方,当时的我不知道死人是什么定义,因为看不见爷爷而哭闹个不停。
后来他们都以为他不行了,才领着我去医院,坐在爸爸的车上,我浑然不知道车内的气氛是有多么的沉重,对于我来说,能看到疼爱我的爷爷是那段时间最无比快乐的事。
我和妈妈坐在后座,一路上我都不停歇地透过车窗看着外面,那时候天刚下过一场大雨,太阳隐隐地照射出阳光,我要妈妈给我摇下车窗,她给我把车窗打开一条两三厘米的缝,风大方地从外面吹进来,比车内的空调舒服多了,我听着知了勤奋的叫嚷声,心情无比愉快。
去到医院,我看到了我想念的人,爷爷的鼻子插了管子,手上打着吊瓶,身上的皮肤皱巴巴的,全身失去了生命力,我甚至闻到了一股和消毒水不同的臭味。
看到我,他黯淡的眼睛升起一点点光亮,他伸出手想说什么,喉结滚动一下,什么都说不出。
他只能用两个眼珠瞪着我,我害怕得不敢上前,躲在爸爸身后露出一双眼睛看他。
妈妈说:“爸,孩子来看你了,你一定要撑住。”
爷爷听完泪水落了下来。
听说腐臭是很难消去的,就算过去半年,都会遗留在身上,仿佛不想忘记一般
每次,夏季时分下过大雨,天空昏暗,凉风四起,我总会提不起食欲。
我回了和爷爷一起住过的地方,那是爷爷的房子,距离我和妈妈一起住的房子一公里左右,是个瓦房,现在落魄得连老鼠都不愿意呆。
十几年了,我十几年后回来了这里。
我看了老房子一眼,去了小时候经常流窜的小树林里。那里没有凶猛的动物,有时候能看到松鼠已经让还小的我们惊喜不已,爷爷喜欢带我来这里,告诉我一些鸟类的名字。
我走在水泥小道上,我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猛然回头,刘小惜的身影出现在后面。
我记起来了,我和他见过面,就在我小时候,在这个树林里,当时爷爷过世了,我一个人跑了出来,刘小惜来到我身边抱住了我。
他说:“我抱抱你,你就不会哭了。”
我疯狂地跑出树林,去了一家网吧上网,我想去他qq空间,发现他对我设置了权限,我脑海里一片混乱,情急之下,我拿了他qq号码,在密码上我随便打上我的名字,我不报希望的,没想到当qq成功登陆的时候,我有点不敢相信。
我的手控制不住的发抖,他qq空间有一篇新的日记,是在他离开前两天写的:也许你会不记得,但总有一天你会想起,一如你当初忘记你是怎么对我说,你是那么的喜欢我。
我脑袋被撞了一下,脑袋一片混乱,只有回忆不断地在回播。
“我抱抱你,你就不会哭了。”
“滚开,谁哭了。”我擦擦眼泪,抬起眼,忍不住伸手摸了摸眼前男生的脸:“你长得好漂亮。”
“漂亮是说女生的,你应该说我帅气。”男生嘟嘟粉嫩的小嘴,随后看了我一眼,回礼道:“你长得也不错。”
第一次被夸,还笑的我没心肝地破涕而笑。在爷爷去世的那几天,在我难过的时候是他陪着我。
在树林里,他说他要走的时候,我抱着不准他走,两个人哭得鼻涕眼泪满脸都是。
“你会忘记我吗。”他说:“妈妈说要去很远的地方,以后都不回来了。”
“你留下来陪我好不好,我会把我的零食全都给你,我把我的妈妈也给你。”
“我不走的话,以后都看不到我的妈妈了,刘小幺,我会找你的,你别忘记我好不好。”
我吸吸鼻子,铁定地点头,他用衣袖给我擦了擦脸上的鼻涕,透明的粘液起了丝,恶心地沾了他一袖子都是。
“你喜不喜欢我?”他小小的脸蛋一脸认真的表情。
“喜欢,很喜欢很喜欢,喜欢到以后像爷爷那样去了天堂我都会挂念着你。”
“好,那我以后嫁你。”他说。
我在电脑面前已经泣不成声,我的弟弟啊,原来你一直都没有忘记我,比起冷晓傅,我早就和你遇见,我却把什么都给遗忘了,我怎么可以活得如此狠心,你原谅姐姐,原谅姐姐吧。
我想被讨厌的太阳炙烤皮肤,让它残暴的温度温暖全身冰冷的我。小九离开了,她走之前给留了一张纸条,不知道是给谁的,没有留下名字:他有多爱你,你就有多寂寞,等了三年又三年,他等得苦不堪言。
雨水落在伞上,啪啪地声音乱响,我把雨伞上下举动,一阵凉凉的风让我想起小时候只要一下雨就跑出外面打着伞转动,被甩出去的雨水旋转成美丽的弧度,让我好一阵子都为此心奋不已。
以前,是以前了,时间长到我仅仅记得是幼儿园的时候,我总问妈妈,爸爸什么时候回来。
那时候小,不知道爸爸的定义,我只知道他每次回来都会给我带礼物,小孩子的思想就是那么简单纯真。
她每次都是平淡地告诉我,爸爸出去赚钱了,为的是让我过上更好的生活。
我不明白大人说起慌来怎么可以脸不红心不跳,像我听到我大姨和别人说电话的感觉,“昨晚一堆同学玩疯了,什么事情都做出来,那些照片麻烦你删一下哈,别流传出去。”
我真的想不明白,想不明白平时满嘴大道理,一脸正义言辞的大人怎么可以表里不一得那么让人心寒。
我的世界观真的变了,可我一样要好好活着,生活很枯燥,没有什么动力也不想早死,事情再糟糕还有生命在,活着总比死了什么都没有好吧,想到这一点,让我心安理得活下去是没有问题的。
我蹲下身子,在旁边摘了一朵野花,放在刘小惜的墓碑前,“花这种东西意思一下就好,要是怪我,你就找我吧。”我轻声说。
我永远都会记得那年秋天最后的一个日子,在我们小时候第一次见面的林间小道里,金黄的秋色把刘小惜身上的白衬衫染成斑驳金黄色的样子。
那指间白皙干净的男生骑着偷来的自行车笑得灿烂得要命,对我挥手说:“姐姐,你载我好不好。”
我甚至差点忘掉他长什么样子,忘掉他在后座抱着我时大声对我说过最后的一句话。
“我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幸福过,在这一刻,我感觉自己幸福得就要死去了。”
今年秋天的天空空旷清澈得让人觉得恍惚,我甚至记不清我到底遇见过谁,整颗心跟天空一样透明孤寂,莫北说的,脑袋里装的东西多了,总需要删减些什么,手机内存还会不够,何况是脑容量不怎么行的我。
我想,就算我会忘记,在天堂的小惜也一定不会忘记我。
玲薇把所有真相都告诉了我,原来我以为他在房子里呆久了,身体才会没有以前好,脸色才变得差,从玲薇那里出来找我之前,刘小惜已经什么都打算好。
他把剩下最美好的时间都给了我,在那个院子的日子,在他不喜欢的院子里,我陪他度过了他最后美好的日子。
当自杀变成了随意而为的东西,世界会多么疯狂。鲜血和水滴交融一起,顺延着阳台方向流去,滴到了楼下白色的被子上,一滴一滴,一滴一滴,淡淡的腥红渐渐扩大,给白色的被子晕染着大片的红花。
你有没有试过这种感觉,明明没有什么事情发生,心脏一整天都乱糟糟的,安定不了。刘小惜告诉过我,那是因为世界上另一个我们出事了,我想,在这一刻世界上另一个我,一定也会有这种感觉吧。
当我感觉着自己身体的力气一点点消失掉的时候,我以为我会这样死去的。想想也好,总比每天为那几顿饭操劳得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
当我醒来的时候,一巴掌狠狠地扇在我的脸上,我傻眼了,脑袋都没有运作过来。
“你******别总给我犯贱!”莫北恶狠狠地对我说话。
我把旁边桌子的苹果朝他扔去,手腕处一疼,苹果掉了地上。莫北拿起桌上另外一个苹果想要朝我砸来,我怕死地闭上一只眼睛,只见他气恼地把苹果重重扔在地上:“以后别再恶心我了!我们一个月没见,你就这么恶心我!”
“我不想和你说话。”我不行理他,直接闭上眼睛。
东西看不见了,我依然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紧紧注视我的目光,想要把我扔出去的样子。
“你不是刘小妖。”他最终说出一句:“你到底是谁,刘小妖怕死得要命,你到底是谁。”
莫北终究不了解我,我对他说过无数遍,刘小妖不怕死,她只怕疼,所以我吃了大量止痛药才敢割的脉,要不然那一刀这么深地划下去,不是变态都做不出来。
“刘小幺。”我眯着眼睛看他:“我是正儿八经的刘小幺。”
“你是贱种!”
“我是你大爷!”左一句贱种,有一句贱种,看我不顶撞,就当我死了不成?
“看起来气色不错嘛,吼起人来真带劲。”
“我看你被骂了还笑得那么开心,你才是贱种。”报复一句,我侧了侧身。
“闭嘴,我真心不想听你说话。”他撇开脸不看我,长长的睫毛动了动,在窗外照射进来的阳光下,睫毛下溢出淡淡的光芒。
他哭了。
“我也不行和你说话,你闭上你的嘴巴就可以了。”我回敬他。
他气呼呼地双手环胸,似是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平伏下来。
过了十几分钟,他也没有说话也没有其余的动作,我心觉坏事了,莫北这次真的生气了。
“我怎么在医院的。”我故意干哑着声音问,希望自己显得楚楚可怜,那样莫北就舍不得凶我了。
这招立马奏效,他看了我一眼,语气软了下来:“我问了冷晓傅你住的地址,想去找你,看到有一层楼晒在阳台的白色被子颜色有点奇怪,我当时还不知道楼上是你,觉得不对劲,就上楼敲门了,敲门一直没有人应,我报警踹门了。”他瞪我:“冷晓傅等会到了,你想想怎么和他解释吧!”
我低下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莫北,我感觉我不会再爱了。”我小声说道:“一个对我那么好,那么重视我的人,我居然忘记了。”
“爱你妈!”他火了,要不是看我受伤,我想他一定会随手把我扔出病房。
“你以前不好好读书,现在又不好好活着,你说你以后用什么养活你的众多男宠!?老子抱着你跑去医院,救护车都等不及了!跑得我胃痛,不是你用得着那么赶时间吗,早知道你死不了,我喘口气喝口水也好,赶命吗现在!”
“你要是继续骂下去,不如杀了我吧,给我两刀,给我个痛快。”我说。
“你想死我绝对不救你第二次,男子汉大丈夫说到做到,要是你再割深一点,医生说了,你的手筋就得断了。”
“你那么凶瞪着我干什么。”我说。
他更是凶狠地看着我:“你可以马上去死,我不拦你,你去啊,有种你去啊。”
我投降,闭上嘴巴不说话。
“刘小妖。”莫北坐在床边,语气轻而有力:“我喜欢你,喜欢想我们一起成长的回忆,陪着你烦恼,和你一起快乐,我不会在你生命里消失,我会珍视你的一切,你不能好好考虑下吗。”
见我许久不说话,他抬眼看我,眼里的我犹豫地挣扎着,什么表情都躲不过他的眼睛。
“你是我的好基佬。”我慌忙说。
“我没有和你开玩笑!”他情急地扣住了我的肩膀,他的逼问无疑让我不知所措。
“我会你好,好到你习以为常。”他承诺。
我的心口重重一击,我知道他一定做得到,莫北不是随口说说的人,腐神告诉我,骗谁都不能骗这么纯情的莫北。
“我不好。”最后,我挤出三个字。
“你也知道自己不好?你那么不好我都肯要你,你还想那么多干什么?”他眼神炽烈地看着我,将近把我灼烧。
我躲避地把眼睛从他身上移开:“我很自我厌恶,我像是一个凶手,杀害着身边的人,却一无所知,你和我在一起不会开心,其实当兄弟就很好。”
他说:“你相信吗,我抱着你来医院的时候,我想过,你要是死了,我也不想活了。”
他说;“你知道吗,我认识了你,因为你连自己怎样都不在乎。”
他说:“以前的小妖已经死了,死在他的心里,那个毒舌的妖孽,虽然平时坏得让人生气,但是还是可爱得让人想要怜惜,不过我对你的爱不会变。”他说:“因为你是刘小妖,不管你变得怎样,你还是刘小妖,只要你是刘小妖,我就不会放过你。”
“我不值得你对我那么好。”我鼻子一酸,这次声音真的沙哑了。
“我觉得值得就是值得,你要不要我,一句话。”他直截了当地说。
我想我不够成熟,才没有办法为自己的内心波澜不惊地掌舵,莫北看我为难的样子,他鄙夷地撒手对我道:“开个玩笑真以为我说的是真的了?想得到我?平胸你做梦去吧。”
我顿时松了口气,也有点羞怒了,像是被整蛊羞辱一般,我想揍他一顿,可是手腕传来的隐隐作痛,提醒我别再做傻事了。
“以后自杀前把银行卡和密码给我,你死了没关系,那点钱别浪费了,不拿出来扣月租都得扣干净。”
“你能不能给我安静点。”我郁结地翻了个白眼。
这时,门口进来一位男护士,我被对方和冷晓傅相似的身形吓了吓,我以为是冷晓傅,我仍不知道怎么去面对他。
男护士给我换了吊瓶,他前脚出去,冷晓傅也来了,我心里直呼救命。
他皱着眉头看着我手上的伤什么都不说,简直要把我折磨掉,我情愿他骂我几句也比现在好吧。
“听说是为情所困。”莫北凑到冷晓傅耳边惟恐天下不乱的小声说了句。
“你别给我惹事。”听到他对话,我冲动地拿起打吊瓶对手枕头往莫北砸去;冷晓傅忙让我把手放好。
“到底怎么回事。”冷晓傅终于问了。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莫北和他看着我,一起等着我的答复。
思前想后,一个个破烂藉口浮出又被我灭掉,难道告诉他们,割来玩玩?得了吧刘小幺,说给傻子听傻子都不会信。
“我变态,我虐待狂,行了吧?我不想说了。”我抗拒地不想去面对发生这次事故的原因。
莫北想说什么,冷晓傅先在前头说了话:“你不想说,我们也不会逼你。”
“反正人没事就好。”莫北赞同。
我莫名地觉得感动,眼眶红红地看着他们:“我觉得你们真的好有血性,对我真好。”
“你才知道。”莫北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