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拉过的手，不敢说出的温柔，道别的话也说不出口，从此眉心多了一个泣血的伤口，疼在心口。
我想我要是一觉睡下去醒不来，会是谁握着我的手。
我情愿莫北别把墨子萱的事情告诉我，因为我醒来的第二天就没有了对她的内疚和抱歉。我觉得自己无情得真不是人。
“莫北要不你杀了我吧，看看我会不会产生什么异变，我觉得自己不是人类。”我醒来去到学校，找到莫北。
“你一直都这样子，没心没肺活着不累，这不是很好吗。”他说。
我想想也是，我自己最不喜欢听到的就是忏悔。因为我知道，它总在罪恶发生以后才发生。墨子萱所经历过的事情不是我加于进去的，我为什么要内疚？她本来是个坏家伙，抢走冷晓傅还说是我的错。想到这里，我对她的感觉一下子回到了当初。
不如我们一起死去吧，看不见明天的太阳，望不见明晚的月亮。
你害怕吗，你再也看不到阳光，照不到月光。
活下去吧，每个人活着都在努力挣扎，你凭什么要死要活的。
——来自墨子萱的微博。
我叫墨子萱，从小我都知道自己是个漂亮的女子，爸爸妈妈都说我以后不是当明星都会嫁给有钱人，连算命的都说我是大富大贵命。
你不会相信我期待的，是一段平淡的感情。我期望着以后会有一个很疼我的男人，一个不大的屋子，冬天一家人窝在一盆炭火周围取暖聊天。
认识冷晓傅，是他走过来和我说话，他说：“你长得很漂亮。”
我脸红了，从来没有同龄人人当着面夸我，我记得我当时不断加速跳动的心脏，如果心脏会说话，它一定会笑话我为什么会心动了。
我说我要出国，我知道他一定会难过的，犹如报复一样，我有点开心起来。
我当时想，你求我留下来吧，你开口我就不走。
谁知道他在电话里头只叫我好好照顾自己，我气得让我的父母快点给我安排出国留学的事情。
我是家里唯一的儿女，我是他们的希望，我主动要去国外留学，对于他们来说当然是件好事。
谁都有幼稚不成熟的时候，是我不留余地才伤害了他，才会导致再次见面显得尴尬。
当我从国外回来，望着妈妈看我时一副失望透顶的眼神，听着爸爸总是叹气，我有一刻很担心自己会忽然忍受不了这种反差，无可自拔地选择死去。
我不敢把一直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的父母孤零零地撂在这个世界上……
如果我洗过澡，睡个觉，或者打个盹，终究没有醒过来，沉睡得像一尊雕塑，我想也死得其所了，起码我离开时候的样子没有让他们失望。
我看着爸爸干巴巴地梳着他一头干枯的灰发，他说：“你说我去染发好不好，最近头发不知道怎么了，颜色变浅了那么多。”
我痛苦得没有呼吸，借闭气惩罚自己。如果我在国外坚持下去，什么都不说，他们也不会受到那么大的打击。
我憋住呼吸，双眼都发烫起红血丝，表情平静得像一尊塑像。
不管遇到什么情况，我都要顾着自己形象，这是妈妈从小叮咛我的一件事情。
天已经亮了 那昨晚的电视还在开着
看过了什么 我错过了什么 都记不得
剩半杯的酒喝不喝 什么时候哭了呢
做梦醒着 好纠葛
什么都换了 那熟悉的气味 还在 oh
说好了以后 和独有的温柔 不在 ho
陌生多些容易看破 好过面对面却寂寞
这一次不想 为别人而活
我是真的醒了确定我们不行了
虽然还相信 有人拥抱是幸福的
我是真的醒了 记忆便来了
曾经有你的 不再是我的
什么都换了 那熟悉的气味 还在 oh
说好了以后 和独有的温柔 不在 ho
陌生多些容易看破 好过面对面却寂寞
这一次不想 为别人而活
我是真的醒了确定我们不行了
虽然还相信 有人拥抱是幸福的
我是真的醒了 记忆便来了
曾经有你的 不再是我的
太迟了 也太傻了
用失忆症 缓释信奉
何必呢 又何苦呢 为一个人对爱失去冲动
我是真的醒了 确定我们不行了
虽然还相信 曾经拥有是美好的
杨千嬅这首歌重复地陪我度过我最黑暗的一段日子，我拾起勇气去找冷晓傅，是我怀念了，我想回到当初，一切重新开始，什么不好的，坏的，都没有发生过那样。
我不报希望地打电话给他，没想到电话接通了，他没有换手机，这一定是缘分了，一通电话让我对未来提起了希望。
我敢肯定，不是抱着这丝希望，我真的找不到活下去的动力了。
初中和高中是一个社会黑暗面的浓缩，因为这里没有理由也不需要藉口，尊卑分得清楚，人性也是最直白的时候。学校最喜欢做的一件事情是用上课时间让我们劳动。
什么劳逸结合说得好听，大热天的顶着列热拿着工具挥洒着汗水，谁敢反抗？班主任直接一句，谁不想上学的，可以不做，你现在可以马上回家。
要是我当时成熟一点，清楚点内幕一些，我一定会扔下工具奔去教育局投诉，谁怕谁了这是，把我们当免费劳工还拽得跟二百五一样，简直是黑窑儿童性质
毕业当天，各个班集体轮流拍着合体照，我看到冷晓傅站在最后一排，高高的个子显得特别突兀。我想起莫北喝多了领着我喊着要带我去嫖，一堆人劝不住啊，吓得我当时一脚踹过去，一晃眼居然高三了，简直有点不敢相信。
摄影师朝着眼前的学生喊：“数三下，一，二，三。”
冷晓傅露出一个笑容，美得连周围盛开的樱花都看不清楚。
莫北坐在我身边，和我一起看着楼下拍着照片的班集体：“你妈会出钱让你和他进同一所大学吗。”
我不知道，心里完全没有低：“应该会吧。”她知道冷晓傅在我心中无可或缺的地位。
紧张地在暑假里等着录取通知的消息时，事情接踵而来，没有让人消停的意思。
“明天我来见你。”我看手机上的短信，发件人居然是失踪许久的墨子萱。
我从容不迫地拨打了冷晓傅手机，他在隔壁房间，还没有接通，我心跳忽然加快，很快又按掉，随后改成拨打莫北的手机。
莫北的声音很迷糊，他睡着觉被我吵醒了。
“什么事了，没什么事情等我醒来才说。”他说。
“墨子萱明天要来见我，莫北，她想整死我了。”
电话那头的人意料之中地停住两秒，然后说道：“她说什么了？”
“没，就说明天来见我。”
“我明天早上去你那，你等我，要见墨子萱我和你一起见。”他似乎也在担心。
“不用了，她来了我和你信息一下，如果半个小时后我没有联系你，你帮我报警就是了。”
电话里的声音略带讥讽地说：“我还以为你多猛呢，才半个钟头就要我帮你报警，你逊得太出面了。”
“我不会拿我的命子去博面子。”
墨子萱绝对不是省油的灯，不管她现在还爱不爱冷晓傅，她恨我是无可避免的。
电话那头的人不说话了，我也挂上了电话，没了说话的欲望。
想起墨子萱最后看我的眼神，说真的，当时我的背脊都在发凉，从来没有感觉到的恐惧，墨子萱让我害怕了，我不明白现在的她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手机的短信铃声响起，我低头看了看，是莫北发来的：小样怕了，真不带种。
这贱种就喜欢幸灾乐祸。
说我不带种，我承认，我不怕死，却很怕痛，爱怎么损我就怎么说去吧。
刚想把手机放在一边，信息铃声响起，我以为是莫北，打开一看，显示的名字是墨子萱：我去你家找你。
这女人耍什么心机，她来我家见我干什么。
第二天我哪里都没有去，乖乖在家里等着，冷晓傅和妈妈出去买上大学需要带上的一些用品。
莫北一大早也来了，他买了很多零食，顺便带了一部街边摊就能买到的掌上游戏机，不亦乐乎地玩俄罗斯方块。
一个玩的游戏和他的智商是成正比的，我相信这句话。
“你说这墨子萱葫芦里装的是什么形态的粪呢，居然找上门来了，按照正常的剧情发展，她应该约你出去才对啊。”莫北的眼睛一直没有从游戏机上移开，手中两个拇指时不时按着。
我应了声：“也要看是美剧还是韩剧了。”
“有什么区别？”
“美剧的话她会来，我们会大战一场，韩剧的话她就算来了，也会有欧巴在我的身边，我可是女主角。”
“欧巴说的是我吗，说的是我吗。”他高兴地从沙发上跳起，用已经拆除包扎的手指指着他自己，上面的齿痕清晰可见。
“也可以是日剧的。”我说
“日剧？日剧是怎样？”
“墨子萱其实早就死了，来找我们的是只鬼。”
“大白天的别吓人了。”莫北心里发毛地甩了甩身子，然后把游戏机扔在一边，看向躺在沙发上看漫画书的我：“我说你咋了，黑眼圈一层层的，不会被她吓的吧。”
我不吭声。我承认我怕了，怕得睡不着觉，失眠了一晚上，未知的，那些我不知晓的事情，总能让我感到不安和害怕。
“要不叫上冷晓傅吧，你把他们叫出去买东西，那么墨子萱对你做什么，他们都不知道了。”
“她能对我做什么，我还怕自己对她做什么呢。”
莫北闻言赞同地抿着嘴点点头。
“她想来我家，也是为了想见到冷晓傅吧。”我说：“我才不让她得逞，一点机会都不给她，等会她来了，没什么事情直接把她轰出去。”
等了半个小时后，距离约定的时间也过去了半个小时后多，墨子萱一点动静都没有，我忍不住打她电话，没有人接通。
“我想，墨子萱来不了了。”我看漫画书的动作没变。
“为什么？”莫北已经想睡觉了，眼皮都在打架，哈欠连连的。
“都几点了。”我说。
“她要是知道你的心思，想等着冷晓傅在家才来的话呢？”
莫北一句话惊醒我，我看了看墙壁上的挂钟：“这娘们不会那么会算吧。”
“你会人家不会？什么道理，人家不比你笨。”
我心里一慌，不知道如何是好。算算时间，冷晓傅他们也快回来了，打墨子萱的电话，还是没有人接听，我一咬牙，跑去厕所，打了一个电话。
“墨子萱来不了了。”几分钟后，我从厕所出来。
“你做什么来了。”莫北看向我。
“我打了电话去墨子萱的家里，她准备出门，是她妈妈接的电话，我和她妈妈沟通了几句。”我奸笑着说话。
“你用得着这么狠吗。”他说：“你不让她恨死你，你是不想罢休吗，她家教严，她妈妈一定揍她。”
“是她逼我的。”手机恰时响起。
我看着屏幕不敢接。是墨子萱的。我把手机拿给莫北：“快帮我接，说我没空。”
“摁掉不就好了。”莫北不急不慢。
“我不想她觉得我是在躲她！”我说。
“你又不爱我，我为什么要帮你。”莫北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
我面无表情，双眼炯炯有神地盯着他，语调僵硬道：“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莫北一会没反应过来，几秒后他吼道：“你的尊严呢！”
“在你的面前尊严算得了什么，让它见鬼去吧，此时此刻我只知道我爱你，莫北，我真的爱你，真的爱你啊。”
一巴掌拍过来，我的后脑勺受到重重一击，“死女人，要是我信我就真的是白痴！”
“莫北，你要相信我好吗。”握住他的手，我一字一顿道：“世界上没有人比我爱你，接电话吧，我爱你。”
莫北接过手机，刚想按，电话铃声停了，他无辜地把手机递给我：“不是我不帮你，是时机不够。”
“是你废话多！”我坐回原位，不安地握着手机，直到冷晓傅和妈妈回来，墨子萱的电话或者信息我都没有收到过了。
我老家这边结婚有个风俗，未婚的都能蹭上新婚人的床上抓一把糖果和一个红包。做这些事的一般都是孩子们做的事，我每次都会无耻地也爬上新婚对象的床上使劲往自己口袋里装糖果和红包，那狠劲跟要揍人似的，这次结婚的是我表姐，比我大一岁，我的二舅娘嘴巴很贱，因为我二舅赚了点钱，她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我一直都不喜欢她。
“你瞧瞧，又是你家刘小幺跟一群孩子抢了，等会肯定又得整哭孩子，你说她那么大人了，她表姐都结婚了，她还使劲跟一群孩子抢糖果。”二舅娘来到我妈身边语气尖酸地开口，她那一米五的个子，电得跟草一样的短发，自以为有品味的大婶服装，一切都让我烦。
我当时就站在妈妈旁边，兜里都是鼓鼓的，塞满了糖果和两个红包，她像是没发现我存在似的继续说着：“你看吧，人家生女儿都说是贴心的小棉袄，你生的整一个讨债的货，都不知道生来有什么用，她表姐结婚了还有几万块礼金给自己家人，你们家刘小幺哟，估计得倒贴咯。”
我妈平常脾气算是温和，她脸色有点难看，却没有说话。
我瞪着二舅娘，她根本看都没有看我，趾高气扬地训着话：“亲戚一场别说我没有提醒你，男人在外面长久不回家，是没有不散的家庭，看谁主动提出而已，生的女儿又不是儿子，嫁了也跟泼出去的水一样，身体哪里疼了也照顾不了你，嫁人的时候学学刘小幺的表姐，五十多万呢，人嫁出去了，钱还在，以后老了请人照顾都没有，要不然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说句不好听的，有个三长两短也不怕没有人知道，收养那个更不用说了，一点血缘都没有，那么大带回来，想以后让他待亲生老母一样服侍你是没有可能了，花钱养了两个贴钱货。”
妈妈很谦卑地说：“他们都挺乖的。”
“得了吧，谁不知道你家那点破事。”
妈妈低下头。
我对妈妈的反应非常失望，她连反驳的底气都没有。
“对啊，表姐有福气，十几岁就要嫁人享福了，肚子被搞大了就赚了几万块，我就没这么好的命了，舅娘，二舅平时是没有教好你呢还是你爸妈没教育好你，别人说话就是说话，你说起话来怎么一股屎味出来了？”我开始反击。
妈妈拉我的手，暗示我闭嘴，二舅娘的眼睛顿时瞪得老大。
“这孩子平时不这样，今天人多，她怕生。”妈妈给我解释。
“多怕生也不能这么不尊重长辈啊，跟没读过书一样，说的话野得很。”二舅娘反应过来，摆出的款又跟暴发户似的。
“我没读过书那也比你好，我说话野也比你强，你夫妻生活不和谐吗，更年期没有顺利度过吗，孩子搞大谁家妹子的肚子了，人生路漫漫，舅娘啊，你可要多多保重，给自己积点德。”我的话没有说完，妈妈一把扯过我的手，那力度大得我的身子直往后退了几步。
“小幺你在这样我就让你自己走回家去！”妈妈大声说道，她的双眼都红了。
她反应大得让我愣住，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凶我，明明不是我的错。
我不知道那么多大道理，我只知道，我们不是天使，没必要把自己伪装得有多善良，被咬了要记得还上一口。
所有人都看向我们，我看着我的妈妈，什么都没有说，我只是在疑惑她为什么要凶我，我没有生气，我仅仅觉得疑惑而已，妈妈惊恐地向道歉，问是不是吓到我了。
二舅娘不屑地冷笑一声，我讨厌她这种态度，讨厌她得意洋洋一副胜利者在看好戏的姿态。
“你再冷笑一声试试，我当场就把你的嘴给撕开。”我着二舅娘，从她的眼瞳里，我能看到自己，看到自己的眼睛像藏有一只黑色的蛇在吐着红色的信子。
“小幺够了够了，我们回家去，你跟我。”妈妈拉着我的手，以一种逃的姿态快步走了出去。
直到跨出门口，我还扭头看着身后的二舅娘，我用唇语对她说：“你会不得好死。”
她当场脸色凄凉得让我对自己的行为感到了愧疚。我似乎真的错了。
回到家里，妈妈的语气很安定，她一边换鞋子一边对我说：“小幺，以后你别跟我去外面吃饭了。”
“我不觉得我有错，我没有当场赏她两个耳光已经很好了。”我逞强说。
妈妈低头换鞋，走进大厅，倒了杯水仰头就喝，回来后从头到尾没有看我一眼。
有什么了不起的，给什么脸色我看。我心里极度不满。
妈妈直接回了房间，没有和我说一句话，我换了鞋子，坐在大厅的沙发上。
冷晓傅这种时候一般都在他自己的房间里看书，他就是一个又闷又枯燥的孩子，大人们总能把这种孩子叫做乖巧。
我站起身，来到电视柜前，打开柜门，从排列整齐的CD里选了一张，放进VCD里，开了电视。
我随意地坐在地上，仰着头看着距离我只有半米的电视机屏幕，黑色的屏幕慢慢显示出画面，像是本来黑暗的世界突然有了光，所有东西都变得熠熠生辉。
“宝宝，我最爱的宝宝，你能告诉妈妈你为什么那么淘气总是哭吗。”屏幕里，摇晃的镜头对着的是一个正在婴儿床上睡熟的婴儿，看上去还没有一岁，婴儿床隔壁是一个窗户，窗帘是淡淡的奶黄色，阳光从外面照射进来，透过奶黄色碎花图案的窗帘映在婴儿身上，看起来恬静美好，如能驱逐世上所有的污浊。
“妈妈真的好爱好爱宝宝，所以宝宝乖乖的，我们很感谢你能来到这个家，听说每个人投胎之前会有三秒的时间选择投去哪一家，谢谢你选择了我们，给我们带来幸福。”女人的声音说完，镜头跟着晃了晃，然后一个女人出现在了镜头里面，只见她的侧脸被滑落的长发遮盖，她俯身亲了亲熟睡的婴儿，声音轻柔动听：“我的小幺，小幺。”
女人脸上荡起了温暖的笑意，镜头像是溢满了春天的气息，和外面的凉秋感觉完全隔绝。
镜头静止了，几秒后，VCD发出类似选择的声音，一会，刚才的所有镜头重新播放。
一次又一次地看着电视屏幕，我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
刘小幺的妈妈站在楼梯口迟迟没有踏出走下来的那一步，她的眼里滑过伤痛的情绪，她低下头，挽在耳后的长刘海掉落下来，遮掩住那一丝复杂的神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