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救车把我和他一起送去了医院,要去我宿舍的美术班同学打电话给我,我把医生的话转给他们。
“医生说他是因为长期没有进食饿晕过去的,现在在打盐水。”我对着电话那头的人说,而眼睛正看着坐在我对面不断狂吃盒饭的同居艺术家。
旁人看到他都纷纷避让,除了他吃东西的样子像足了饿鬼投胎之外,他卷长的胡子慎人得跟个深山野人似的。现在想起当初我在门外偷听到他呻吟的声音,估计是饿到胃疼发出的吧……这还真奇葩了,为了画画居然连饭都能不吃。记起第一次见他时他手里拿着的一大袋面包,我想,是不是搞艺术的都这模样呢?
“好有魅力,真有范,我从来没有看过身边有谁可以为艺术投入到这种地步。”那头传来许多盲目的崇拜声,一听就知道电话那头的主人给手机放了扩音。
“刘小幺,你们现在在哪家医院,我们去见你们!”美术老师的声音这时候激动地传来。
我看了看对面人手上的点滴还有大半才能打完,回道:“在诚爱医院。”
“嘟嘟——”几声,电话被急速挂断,我有点汗颜他们的反应,这动作未免也太快了吧。
“医药费我帮你付了,我也请了你吃饭,我们交换一个条件好不好?”我手插外套的口袋,对着对面的人说。
他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嘴里还吧唧吧唧地咀嚼着食物。
“你不说话我当作你答应了哈。”坐在公共椅子上,把脑袋依在身后的墙上:“同级的同学有学美术的,她们知道了你也是学艺术的,都想要来看看你,等会就要过来了,你就让她们参观参观,别说那么多话也别介意好吗。”
他点点头,低下头继续吃饭。
我深呼吸口气,感觉事情算是解决了。那堆人看到他肯定会不断鉴赏,不都说艺术家脾气都古怪吗,他们发生起矛盾了最尴尬的人就是自己了……
三分钟时间,众人风风火火地赶了过来,看着她们向我跑来,我伸出手指了指坐在对面也在看着我的合租人,大家的步伐同时间止住。
晚上的医院本来就很安静,我清晰听到了她们抽口气的声音,还有美术老师那破碎的眼神,她的梦境被打破了。
一个女生来到我身边,把我拉了过去,她们异口同声地问我:“不是说是个大帅哥吗,怎么是个糟老头,看起来脏死了。”
我无辜地看向她们:“我没有说是帅哥啊。”
“可大家都说和你合伙住宿的帅哥艺术家啊!”一个女生问我这话的时候,我明显接收到了美术老师对我的仇视。
拜托,这和我有什么关系了。“你们都听谁说的。”我头疼地捂着太阳穴问。
“包姐啊。”一堆人齐声回答。
我马上意识到了什么,叹了叹气:“那家伙品位肯定有问题,和我没有关系。”
等那群人走了之后,我掏出手机直接拨打了包姐的电话。
“喂,怎么了小幺?”
电话一接通,我开口直奔主题:“你和他们说我宿舍住进一个艺术家的事情我还没有和你算,你怎么还和他们说是个大帅哥,现在你给我招来一堆事。”
“哎哟,你说这事啊。”包姐乐呵呵地笑了起来:“那时候和那堆小妹妹撞见了,聊了几句,就顺便把你的事说了。”
我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算了,以后别说我的事了,我都被烦死了。”
挂上电话,我转身看向同居对象,只见吊瓶里的点滴已经滴完了,红色的血液开始顺着针头往上升,这家伙歪着头居然在公共椅子上睡着了?
我吓得马上叫来护士给他把针头拔掉。
回宿舍的路上他一直双眼微笑地看着我,我被他看得发毛,摆摆手:“不用那么感谢我,如果你想还钱的话我一点都不介意。”
他低下头,抽出自己的裤兜和衣兜,空荡荡的没有什么东西,然后双眼可怜兮兮地看着我摇了摇头。
我不耐烦地往前走几步:“不用你还,你记得下个月准时教房租就好。”
听着身后人赶忙跟过来的步伐,虽然看不到他胡子低下的表情,可是我想他一定是在笑,因为他的眼睛像是会说话一样。
回到去,我问他叫做什么名字,说起来这也是我们住了那么久第一次正式谈话。
他跑回房间,我以为他是灵感来了,又跑回房间作画的时候,他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小本子和一只铅笔。
“夏一帆”他在小本子上写了几个字给我看。
我眼睛比平常睁开些些,看了看上面的字又看了看他,“你不会说话?”我有点讶异,后又觉得自己这话说得太直白,会伤害到对方,于是忙道歉。
他笑着摇摇头头,然后又在小本子上写了一句话:“谢谢你,钱我会尽快还你的”
“不用了。”我说着探出头看向他敞开房门的房间:“你是画画赚钱的?”
他点点头。
“这个能赚钱吗?好像很难。”
他在小本子上写道:“我现在没钱,在搞新作品,作品出来了,买家满意了我才能得到钱,不过房租我一定会给你。”
感觉他可怜,我从自己手机翻出一个从未拨打过的手机号码,拿过他的小本子和铅笔翻开最后一页写上手机上显示着的一连串阿拉伯数字,说:“我同父异母的弟弟的表哥去泡温泉认识的一位朋友的表妹是做出版的,不知道能不能帮到你,画册什么的应该能赚钱吧?关系还不算疏,我可以让他介绍下你去。”
他似乎很高兴,弯弯的眼睛笑起来像月亮一样,双手合十表示感谢,然后接回铅笔和小本子:“人际关系复杂得让我头疼,不过今天已经够麻烦你了,不要为我的事担心。”从未接触过出来社会靠卖艺生活的艺术家,我对眼前充满神秘感的戴满了好奇。
“随你的便吧。”我没有勉强,看了看他身上穿着的名牌,好奇地问:“你一个月能画多少?能赚多少?”
“很难说,我现在没有灵感,估计未来三个月内都完成不了作品给买家。”
“那还真辛苦,灵感应该多出去见见不同的景物吧?要不然躲在一个屋子里哪里能找到灵感。”我说。
“我的灵感源自于我的内心世界,我的画一直都是按照自己的感觉走,最近不行了,以前灵感很多,现在大半天都想不出自己想要的感觉到底是怎样的。”
“就像拉屎吗,以前年轻,一蹲就拉,现在你老了,蹲了半天也只放了个屁?”
他听了我的话哈哈大笑,在小本子上写道:“你真有趣,很高兴和你住在一起,你是个好人,可是我很烦恼,如果我不按照合同,三个月内把作品交到对方手里,我就要赔付违约金二十万元。”他看着我苦恼地皱起了眉头。
我被二十万这个数字吓了一跳:“这种合约你也敢签啊,******是二十万啊!我卖十年都赚不到这个数,对方要的是什么要求的作品?不会是什么蒙娜丽莎那种级别的吧。”
他笑了笑,在小本子上写道:“对方让我画他过世半年的妻子,可是我看了照片没有感觉。”
“拿着照片对着画不就好了吗。”我有点搞不懂所谓的艺术家。
“我不希望我的作品是没有灵魂的,我希望把每一件作品都努力做到最好。”他写了句。
“你又找不到画她的感觉,又给自己制定这种苛刻法,你估计等着赔违约金了。”我打了个哈欠,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背对着他晃了晃手:“舍友,祝你好运。”
生活回到了以前,我怕他像上次那样昏迷在房间里都没人知道,于是硬性要求他每天晚上都必须在房门口的自制签到卡上签名,也让我好安心。
或许是知道自己上次麻烦到我了吧,他开始会打电话叫快餐,我每天晚上都能看到送快餐的给他送来盒饭,见他脸上的胡子也一次比一次长了,要是他现在出门,大家都会觉得他像流浪汉多点,送快餐的男人第一次见他都被他吓了一跳。
有过几次我从学校回来会看到他把洗好的衣服晾晒在阳台上,深夜时都能若隐若现地听到他在洗澡的哗哗声。是不是搞艺术的都比较短命的原因就因为他们作息时间那么混乱呢。
今天我刚回到宿舍,就听到砸东西的声音,我吓得跑到他的房间,看是怎么回事。
只见他把所有颜料罐和画笔扔在了地上,一些颜料都沾到了地板,他坐在地上两手抱着头,我看着他敲了敲门,示意我在,“怎么了?”我问。
他一动不动,我担心他会不会跟某些出名艺术家似的,切个手指或耳朵玩玩,忙把敲门的声音敲得更大:“你没有事吧?”
他走过来,双眼的黑眼圈都在发青,看起来骇人得很,他面无表情地迎面走来,我心里咯噔一下,有点害怕地往后退了一步,只见他伸出手就要关门,我反应迅速地又往后一退,“嘣”地一声,房门带起一阵风,狠狠地被他关上,门面和我鼻子的表皮刚好碰到,我眼睛眨了眨,有点搞不清楚状况。
我擦,艺术家的脾气真是够阴晴不定的。
有时候我会记得他叫做夏一帆,有时候又会突然忘记他叫做什么名字,于是顺口会叫他哑巴。
他听了也应我,这让我更肆无忌惮地唤他哑巴了。我问他:“你不介意吗,我故意这样叫你的,哑巴,哑巴,哑巴,我这样唤你你为什么不会生气。”
他用小本子告诉我:“你喜欢就好。”
我没趣地歪了歪头:“我还想看你难过或者忧伤的表情呢,一点劲都没有。”
“我本来就是哑巴。”
看到他安静地写出这句话的时候,我难过了。他最起码应该有点抗拒才对,为什么要那么轻易地去接受,“你是故意的吗,混蛋,你让我不好受了。”我说。
他笑笑点点头:“被你猜对了,我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说我。”
我直翻白眼,他笑得咯咯声。
包姐告诉我,她见到哑巴时他就不会说话,当初他进她的房地产公司时,是用写字和工作人员沟通的,说想要租一个安静又便宜的房子,她的同事介绍了几个房子,他都嫌贵了,大家觉得这单子没什么赚,对方又是个哑巴,所以都不怎么愿意理他,她觉得这人挺可怜的,又想到了我跟她提起想把房子分租出去的事情,于是她就找他谈了。
有时候有些事情真的很难说,我觉得我和他合租也算是缘分吧,他是我生命中第一个认识到,靠着艺术维生的艺术家,会觉得生命又多了那么一点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