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少陵被我突如其来的痊愈给吓了一跳。他再三询问我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直问得我哭笑不得：“少陵，我真的没事。”
“那就好。”杜少陵起身关上了窗户，伸手将我扶起来，然后递给我一套新衣服。
衣服的质地格外光滑柔软，我托在手里，不禁有些惊讶。
杜少陵微微一笑，道：“这是你家那个小萝莉给你的慰问礼物。”
“你是说，这是蛛丝？”我惊讶地看着手中这颜色干净的碎花上衣和紧身牛仔长裤，真不敢相信这是朱苓在短时间里织出来的。
杜少陵微微一笑，道：“那只小蜘蛛，很有用。你快点换上，然后，我们就可以出发了。不过小之，你要做好和秦昭打一场的心理准备。”
“他都已经死了，打一场又何妨？”提起秦昭，我就觉得有些心情低落。我对这个法医的印象还是挺不错的。他脑袋清楚，办事效率也高，最难得的是没有在得知女娲众的事情之后就被吓跑。
真是可惜了。
我叹了口气，招呼上自己的蛇仆们，跟着杜少陵快步往外走去。酒店的客人和工作人员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或是趴在办公台上，一个个双目圆睁，却只能看着我们扬长而去。
我们没走出去多久，我的手机却忽然响了起来。我拿出来一看，打电话给我的居然是秦昭。
已经死掉变成蛇傀儡的秦昭？
我愣了一下，确定自己的手机没有开着定位，然后还是将电话接了起来。
秦昭在电话那头焦急万分：“昝小姐，你现在能到医院来么？出事了！”
他说完，“啪嗒”一声就挂了电话，时间短得就算是警方都没办法通过这点信号来对我进行追踪。
我举着手机愣住了：秦昭不是变成敌人的傀儡了吗？既然如此，他怎么还特地打电话来告诉我出事了？
不过，秦昭的声音听起来很是紧张，所以我最好还是去一趟。
我趴在化身黑蚺的杜少陵背上，一眨眼的功夫，就来到了医院大楼前。
秦昭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大厅里团团转，皮鞋落在瓷砖地面上，不断发出啪哒啪哒的脆响。
他看到我，顿时激动地冲了过来：“我的天，昝小姐，你总算来了！”
福尔马林的味道扑面而来。我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然后问道：“出什么事了？”
秦昭做了个手势，让我跟着他往大厅走廊里走去。他一边走一边向我汇报：“我也是刚刚接到消息才赶过来的，这里的83个昏迷的受害人，全部失踪了！”
“失踪？”我难以置信地重复了一遍，“83个大活人，到底是怎么失踪的？”
秦昭头疼地皱着眉头，抬手抓着自己的头发：“谁都不知道啊！他们的病房分布在三个不同的楼层，可偏偏一个目击证人都没有，只有一个巡防的护士被其中一个病人打晕了，现在我们专案组的人正在审呢。”
“那你这是带我去哪里？”我不着痕迹地放慢了脚步。
秦昭推开了前方的一扇门：“保安室啊。还好监控探头录下来了他们离开的整个过程。这个点医院里巡逻的力度不够，何况又全都是昏迷的患者，这一次真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我和杜少陵一左一右站在秦昭背后，看似在观察监控录像，实际上，确实恨不得用视线在他的上衣后背钻个孔出来，看看他身上有没有食脑蛇钻进去的痕迹。
秦昭大概是感觉到不对，扭过头来莫名其妙地看了我们一眼：“我身上有东西？”
“没有。”
我摇了摇头，尴尬地重新将视线移回屏幕上。
屏幕中的病人们鱼贯而出，没有乘电梯，而是从消防梯那里一层层走到了大厅里。
这就能解释，为什么83个人浩浩荡荡，却没有人看见他们的踪影了。消防梯的位置，的确是不常有人去。
83个受害者来到大厅里停顿了片刻，似乎是在等什么人，然后，一辆黑色的大巴停在了医院正门前，将他们接走了。
大巴的前后车牌都被小心地遮挡住了，窗户也涂成了暗色，从监控里根本就没办法看出驾车的人是什么样子。
但是很奇怪，这些患者消失的时候，前台值班的人居然恰巧不在。
还有，应当观察着监控的保安也不在。
这未免也太巧了一些，不是吗？
“保安和前台我们已经在查了。”秦昭叹了一口气，说，“他们都说自己正好走开，可是，在警察眼睛里哪儿有那么正好的事情。”
“不过他们要是咬定了不松口，你们也没办法是吧。”
秦昭看着我苦笑，不说话，样子生动而且正常，一点都不像是已经死了的样子。
可是杜少陵说得没错，他的身上的确带着浓郁的福尔马林的味道，从内向外散发出来，熏得我都快要吐了。
“那辆巴士呢？”我指着屏幕上的黑色巴士问道。
“看不到车牌，但是应该是租赁车，已经从那一边着手去查了。”秦昭说这话的时候，声音里一点都没有兴奋的意思在。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那辆大巴外壳上没有任何的标记，式样也是最普通的那种，单市区内的租赁公司，我就能够想到五六家拥有类似大巴的。
“等你们查到，他们估计早就弃车了。”
还有一句话我没有说出来：女娲众最大的优势就在于，他们不变化的时候谁都看不出问题来。这些人，可能是领居家天天为了几度电吵得不可开交的大妈、可能是菜市场经常给可爱的女孩子把价格算便宜点的菜农，也可能是天天上班下班面对面的同事。
多可怕。
我叹了一口气，知道继续留在秦昭这里也查不出什么所以然来，所以只是让他跟我保持联络。
秦昭答应下来，然后不安地看着我：“昝小姐，你要去哪里查？”
我摇了摇头道：“我也不清楚，只不过不想干等着。我不是你们警察，没那么多手续和条条框框。”
秦昭张着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但最后只是关照了我一句：“昝小姐，那你多当心。”
“知道了。”
我不知道已经身死的秦昭为什么还表现出这么一副关心的样子来。很明显他是已经知道自己死了的事实的，不然也就不会特地用福尔马林来避免尸体腐烂。但是他的一举一动，和我当时在死人村看到的那些蛇傀儡又有一些不一样。他的模样太自然了，完全不像是被操控的。
我离开了医院大楼，苦恼地和杜少陵一起站在空无一人的停车场内，却完全不知道该往哪里找。
这座城市不大，但是也绝对不小。尤其是这几年进行了大量的改建，不少地方还有没有完成拆迁的废置旧楼在，要藏这么八十几个人，实在是太容易了。
我唯一能够猜测的，就只是女娲众在市内应该有一个据点。
可那又如何？我不是女娲众的人，怎么都找不到那个鬼地方的。
但就在这时，我的脑袋里却忽然轰隆一下，然后，眼前的景色就变了，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很可能是仓库的地方。
房间四角立着高大的烛台，里面粗大的红色蜡烛燃烧着，亮起的火焰却是惨兮兮的苍白色。
八十三个人跪在地上，一人身边放着一把宽大的刀。
清一色的棕色长袍，没有油彩面具。
仓库外面，隐约传来一声“呜呜”的船笛。
然后，我感觉到有人用力摇晃了我一下，将我眼前的画面摇掉了。我的双眼重新聚焦，就看到杜少陵担忧的脸放大在面前。
“他们在临江的地方！”
我不知道刚才自己看到的是什么，但是，我知道自己绝对不能让女娲众将那83个受害者都转变成半蛇人。
83个半蛇人，根本就是一支小型军队。要是配上武器和毒药，分分钟就能够屠城了。
杜少陵没有问我的猜测有无依据，只是一晃身子，化作了巨大的黑蛇：“我们走。”
我召唤出灵身，托着自己的身体漂浮起来，跟着他向码头的方向冲去。
这座城市建立在江边，城市的东北面，是最重要的水运枢纽码头。而码头的附近，就是成排成排的仓库。
我和杜少陵快速地赶到了目的地，然后，一眼就看到了两名身穿码头员工制服的人在一处仓库外站岗。
附近一个人都没有，唯有这一处，有码头工人守着。他们一个抽着烟，一个手里拿着一听啤酒，看上去似乎只是在闲话家常，但在我看来，就是可疑得要命。
我和杜少陵悄无声息地落在了码头的暗处，然后一边一个，直接将他们敲晕。
接着，我们跃上了仓库的顶端，透过被特地涂黑的天窗，隐约可以看到里面不起眼的白色火光。
果然在这里。
我们对视一眼，然后轰隆一声，直接掀开了仓库的顶盖，纵身跳了进去。
仓库内部一片狼藉，地上用鲜血画着大片复杂的咒文，一圈圈地将83个受害者包裹起来。
他们此刻举着那宽且长的刀子，正准备往自己的腰部挥。
好吧，原来半蛇人是这么造出来的？
自己切掉自己的下半身，然后缝上蛇尾？
脑补的画面让我恶心得想吐，而仓库正中央，如同神灵一样接受膜拜的那个，却只让我觉得痛心。
“我当初就应该不顾一切地杀掉你。”我抬起头，看着面前这条巨大的、半透明的蛇，圆滚滚的头颅和大大的眼睛都仍旧是我记忆里的模样。
我的蛇宝宝啊，你怎么变成这样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