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少陵给我买来的东西杂七杂八的一大堆,除了基本的锅碗瓢盆之外,还有一堆香薰蜡烛、和一些普通的长烛。
我扭伤的脚踝经过他的按摩之后已经不那么疼了,所以也可以小心翼翼地单脚跳着在房间里走动。请碟仙的准备工作很繁琐,因为家里没有朱砂,所以我就只能用红色马克笔将就着在小碟子上画了一道,算是当做指针。
碟仙一般都是在午夜十二点的时候才可以请,不过,考虑到我请的是呆在这凶宅之中的怨灵,似乎还是不要等到大半夜怨灵力量最强、人类阳气最弱的时候请比较好。
杜少陵也说了,我的体质在灵胎的影响下已经有了强大的通灵能力。既然如此,将请碟仙的时间提前几个小时,应该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理论上来说,请碟仙需要四个人。这是为了用生人的阳气,来制衡请来的山野精怪的阴气。除非是遇到戾气特别重的,一般的草木仙精遇到请碟仙的人,都会乖乖地根据游戏规则来交流然后被平安送走。
我这里没有四个人,不过倒有的是杜少陵分给我的那一行李箱的小黑蛇。这些蛇应该都是有灵性的,我只是喊了两声,便有两条黑鳞之中带红纹的小蛇从房间的暗处游了出来,加上我和阿金,正好能够算是四个人。
我们一人三蛇围着方餐桌坐好,而后,我伸出了右手,食指轻轻搭在了碟子上。桌边的三条蛇则将长长的尾巴探了出来,用尾巴尖儿按住了碟子的四方边缘。
请碟仙的咒文没有统一的规定,只要能够表达出请神降临的意思,理论上便都可以发挥作用。
碟子放在一张B5打印纸中央,纸上写着是、否、男、女、数字0~9、汉字百、千、万以及诸如年月日和你我他之类的常用字。为了以防万一,我还写上了横撇捺等笔画,每一个字符外面都用铅笔画着和碟子一样大小的圆圈,方便碟仙降临之后选取。
说实话,我一个人加三条蛇在黑漆漆只点着蜡烛的屋子里请碟仙这事,还是挺让我觉得别扭的。我从来没有做过这种迷信灵异的事情,第一次上手小伙伴们就全都不是人,简直都够给我留下心理阴影了好吧?
我做了一个深呼吸,尽可能把胡思乱想都放空,然后便开始低声地念起了咒文:“碟仙碟仙请快来……”
我反复地念着,几分钟之后,便觉得手中的碟子轻轻地震动起来,然后慢悠悠地在桌面上画了一个小小的圆圈。
我的咒文戛然而止,恐惧本能地从体内涌出,一时之间让我不敢动弹。
阿金吐出蛇信子,用短促的一声“嘶”提醒我振作一点。
我这才回过神来,想要说话,却发现口干舌燥得连舌头都仿佛年在了嘴巴里,这样的状态,显然没有办法和碟仙正常地对话。
我做了一个大大的深呼吸,然后礼貌地向碟仙问了句好。请碟仙是有禁忌的,有关碟仙自身的具体身份,一般来说不能问。但虽然不能这么问,我却可以旁敲侧击:“碟仙你好,请问你认不认识这间公寓的房东?他姓沈。”
碟子静止了一下,然后打着圈儿挪到了“是”字上。
这时,门窗紧闭的房间内忽然不知从哪里传来一道阴风,吹得两根细长的红蜡烛顶端橙色的烛焰抖了一抖。
我定了定神,又问道:“不知道碟仙你是男是女?”
碟子慢慢地挪到了“女”字上。到目前为止,碟仙给出的信息都和我一开始的猜测相吻合。
我又问:“碟仙碟仙,你是不是到现在都住在这处公寓里?”
这一次碟子没有立刻移动作答,反倒是又一阵阴风卷了进来,呼啦一下,便将蜡烛上的火苗给吹灭了。
房间内一下子陷入一片漆黑,然后,我感觉到手指按着的碟子又一次移动了起来。
这样的情况让我有一些发蒙:难道,此刻附着在碟子上的灵魂虽然迫于碟仙的游戏规则而必须如实回答我的问题,却并不愿意让我看到她的答案么?
这种行为难道不算是作弊?
黑暗之中,碟子又是打着圈儿移动,我根本就没办法通过方位来推测碟仙的答复。
那几条蛇应该还是能够看到碟子的答案的吧?毕竟,蛇的夜间视力可是非常强大的。
我的心中刚刚闪过这个念头,就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从我的小腹处慢慢钻了出来,一路向上很快占据了我的大脑。
我的意识被短暂地冰冻了片刻,然后,眼前的视野便发生了变化。虽然四周仍然黑暗,但是,我已经可以清楚地看出家具的轮廓和打印纸上模糊的字迹,最关键的是,碟子上浮现出一层淡淡的蓝光,代表着覆盖在上面的灵气。
根据碟子停止的位置,我可以看出它给我的回答又是一个“是”字。
女性、与沈老板有关、且至今都住在这所公寓里。这么说来,我请到的的确是这所公寓里的凶灵,而且,她十有八九也的确是沈老板的妻子。
我有很多问题想问:为什么她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她会变成害人的怨灵?最关键的是,沈老板知道凶宅的幕后黑手就是自己深爱的妻子么?
我犹豫了一下,决定稍微冒个险:“你为什么要害人?每一个住进这里的人,最后都出了事搬走了吧?”
碟子没有动,就在这时,我却听到屋子某处发出了“砰”的一声闷响,顿时吓得我汗毛倒竖。我将这一声响动视为碟仙对我的警告:我刚才的问题,恐怕是无意中冒犯到她了。
无奈之下,我换了个问法:“住在这里的人,是因为你才出事的吗?”
碟子轻轻震动了几下,原地转了个圈,仍旧停留在“是”上。
“你……可不可以不要再害人?”
“不。”
这一次,碟仙的回答非常干脆。
我一愣,下意识地追问:“为什么?”
碟子剧烈地抖动起来,断断续续地圈出三个字:“不……能……停。”
不能停?这是什么意思?
没想到,我还没有继续问问题,那碟子却自己疯狂地移动了起来:“我……不……想……害……人……救……救……我……我……不……想……害……你……你……快……跑……快……跑……快……跑!”
随着“咔嚓”一声,我面前的碟子一下子碎成了好几块。
我看着桌上的一片狼藉目瞪口呆。不论是请什么仙,最关键的都是绝对不能松开手,不然轻则大病一场,重则被请来的鬼灵杀死!
以此类推,这种连请仙媒介都碎成八瓣的情况下……我应该会死无全尸?
我也很想要贯彻沈太太的警告快点逃跑,可我的腿根本不能走路啊!眼下的情况简直就是天要亡我!
我取出手机,心急火燎地想要给杜少陵打电话,可刚刚还满格的信号此刻却变成了仅限紧急通话。
怎么办?
我看到一大片蓝色的能量从沙发背后的墙壁里涌了出来。杜少陵留下来无数黑蛇也在这一刻从房间的各个角落里涌了出来,在我的面前搭成一堵黑色的墙壁。
然而,大团大团蓝色的磷火却一瞬间烧了过来,伴着烤肉般的声音和刺鼻的焦糊味,黑蛇搭起的隔离屏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溃散着。
阿金的身体变大了不少,然后缠上我的脚踝,顿时,一股凉飕飕的感觉传来,压制了不断抽痛的神经。
我低下头去,才发现金线蛇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脚踝上新出现的一条金色的刺青蛇。
我能够走路了!
眼前发生的一切虽然匪夷所思,却只是让我感到惊喜万分。趁着后方的黑蛇阻挡着凶灵的当儿,我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了玄关旁,捏住门把手用力一拧、一拉。
然而,门却没有打开。
相反,一只湿漉漉的手掌“啪”地一声扣住了我的手腕。
我低头一看,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尖叫:我本来明明是捏着门把手,可现在,把手却变成了一只惨白的人手!
“啊、啊啊啊——!”
我用足力气狠狠地往后一扯,只听“嘶啦”一声,那只人手硬生生地被我从门上扯了下来,而我的身体也因此失去重心,狠狠地摔在了地板上。
杜少陵留下的黑蛇已经全部阵亡,我这么一摔,就摔在了一片斑斑血迹前。
滴答、滴答。
黏稠腥臭的血液一滴滴落在我的面前。我缓缓抬起头来,便看到一名长发披散的女人向我伸出一只断臂:“可以请你……把手还给我吗?”
“还、还给你!”
眼前的景象看得我一阵头皮发麻。我用足力气将那只僵硬的断手从自己的手腕上扒了下来,狠狠想着那女鬼扔了过去。
“啪嗒”一声,断手砸在女鬼的身上。她低头看了一眼,然后一步步向我走来:“你把我的手扯断了,应该拿自己的手还给我。”
眼看着那女鬼向我伸出了双手,我肚子里的蛇宝宝却一下子窜了出来,嗓子里发出一声蛇类不该有的咆哮。
女鬼的动作一顿,似乎很是忌惮我的灵胎。
我趁这个机会一下子从地上爬了起来,绕开那个女鬼冲进自己的卧室,然后狠狠地锁上了门。
门外传来砰砰、砰砰的敲打声。我吓得将自己裹进了被子里,蒙住头浑身发抖缩成一团。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敲门声却不再响起了。我惊魂未定地探出头来,试探着拨了一下床头灯的开关。
“啪”的一声,柔和的橙黄灯光重新亮了起来,一切都已经恢复正常,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我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门重新走回客厅里,满地焦黑的蛇类尸体提醒着我刚才发生的一切并不是什么醒来就可以忘记的噩梦。
我的视线在客厅内移动,最后看到沙发靠着的那面墙壁上,血淋淋的印着一个双臂大张的人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