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少陵带着我在餐桌旁坐下，同时让佣人准备了几个小菜。我今天一整天本来就只吃了杜少陵那外表和口味都非常微妙的食疗，此刻看到色香味俱全的正常家常开胃小菜，顿时忍不住垂涎三尺。
杜少陵好笑地看着我，将盘子往我面前推了推：“你一边吃我一边说，不用拘谨。”
我本来还觉得一边吃东西一边听人说话不太礼貌，但既然杜少陵不介意，我当然不会和自己的肚子过不去啦！
而杜少陵则一边心满意足地看着我扫荡桌上的食物，一边解释道：“所谓的降头，其实只是泰语的音译而已。真正说来，降头术其实是一种毒药和催眠术的有机结合。降头师借助蛊毒或其他剧毒物质为引子，干涉受术者的身体状态，从而结合周边环境进行暗示，最终产生不同的效果。因为降头术的各种暗示之间的联系非常隐晦、加上对蛇虫鼠蚁等蛊毒的运用，所以很多人都把降头术视作一种灵异的邪术。但事实上和道法、魔法之类的门类相比，降头术可以说是灵异界最容易用科学来解释的一门学科。”
杜少陵说得头头是道，我却听得一愣一愣的。幸好，他没有真的深入进去就降头术的科学原理给我做一套全方位的解释，而是继续往科普的方向走了下去：“降头术当中，分成黑降和白降。如同字面所言，黑降做的是害人的事情、而白降则往往是为了替人达成心愿或者治愈病痛。很明显，这一次张杏雨碰到的就是恶毒的黑降，而如果你使用蛇药替她解读，就可以算作是白降的一种。”
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问道：“那你知不知道，张杏雨具体中的到底是怎样一种降术？”
杜少陵没有立刻回答，反而看着我露出了犹豫不决地表情。
我的心里咯噔一下，有些不自然地捏了捏拳头，声音里带着不自然的笑意：“我不会那么好运，又遇到女娲众了吧？”
杜少陵深深地叹了口气，不安地看着我说：“小之，现在的情况对你来说其实很危险。我此前不知道张杏雨中的是降术贸然为她解毒，现在幕后的降头师应该已经察觉到法术被解开了。敌暗我明，而且你的蛇化能力又还没有恢复，如果真的和降头师对上，对你而言是非常不利的状况。”
我慢慢地收紧了双手，尽可能用冷静的声音问道：“你觉得，这个降头师和先前绑架我的那些面具人……有没有关系？”
“应该没有。”杜少陵摇了摇头，脸上带着担心的表情。他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但最后还是调整了一下情绪，以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说道：“女娲中的力量虽然一本同源，但其所代表的却不是什么有组织有结构的宗教社会。相反，女娲众谋求私利的核心价值注定了那些半蛇人一个个都各自为家，散布在全国、乃至世界的各个角落。投靠邪恶女娲图腾的人，只不过是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罢了，至于女娲众整体的继承和发展，他们可没有半点兴趣。”
我听他这么一说，忍不住问道：“你的意思是说，那些面具人是某些特殊的女娲众吗？”
杜少陵点了点头，道：“他们应该是血统最纯正的核心圈子，也就是最初窃取蛇灵血统自称女娲下凡的那些肮脏窃贼的直系祖孙。”
我思索片刻之后，说道：“我明白了。换言之，夺取灵胎、想要将其孕育为邪灵的那伙人，与这里害张杏雨害张家的降头师之间恐怕没有任何关系，唯一的联系恐怕只有他们都一样为了自己的欲望而变身为那些恶心的半蛇人这一点而已？”
虽然对现在的我而言，单单“半蛇人”这三个字就足以让我吃不了兜着走，但是，我还是因为这个新的认知而松了一口气。
如果真正对我有杀心的只有女娲众的核心人物，那保守估计，我真正要对付的敌人也就只有四、五个人而已咯？这听起来可比单挑全世界女娲众要安全得多了！
当然，我也知道自己的这个想法心理安慰的成分远大过了真凭实据。作为女娲中血脉的直系继承人，那些面具人的实力一定是很强大的。以我现在的实力，我恐怕打不过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
绕来绕去，我又绕回原点了：我必须要抓住每一次机会让自己变强，否则，下一次女娲众的人欺上门来的时候，我仍旧只会落到任人摆布的下场！
我叹了一口气，将纷乱不安的心思收回来，然后问道：“具体说来，杏雨中的到底是什么降头？”
杜少陵看着我，正色道：“如果我的猜测没有错，张杏雨中的应该是蛇心降。”
我沉默了片刻，被自己脑补出来的画面膈应得有点恶心：“……是我想的那个蛇心么？”
杜少陵说了一声“是”，接着道：“蛇心降的制作要求很严格，必须在每个月新月的那一天将七条毒蛇放进容器之中，然后在月底前一天、也就是古时称作‘晦’的那一天将幸存的最后一条蛇取出来，然后活剖取心。中了蛇心降的人不会蛇化，行为举止却会渐渐与蛇类变得相似，直到最后浑身血液冻结而死。”
我听到活剖两个字，心跳顿时漏了一拍，眼前一下子又闪过那间阴森的地下室、和无影灯刺眼的灯光背后笑容冷酷的女娃雕像。
我情不自禁地抬手按住了自己的肚子，仿佛不这样做自己的内脏就都会流出来一样。
杜少陵见我的状态不对，连忙递给我一杯水：“小之，你要不要紧？”
“就是有点恶心。”我快速地做了两个深呼吸，然后将水灌了下去。冰水的寒冷温度一路从我的舌头冻上了脑仁，也顺便将我梦魇一般的回忆给重新冰封了。
我调整好情绪，问道：“蛇心降那么厉害，那为什么张杏雨身上的毒你那么轻易就解了？”
杜少陵答道：“因为，那个降头师的目的不仅仅是杀人，而是要张家上下都受尽折磨不得善终。否则以蛇心降的威力，只要一点点就能随时随地要了张杏雨的命。对方之所以大动干戈地将其稀释成慢性毒药，恐怕就是为了将带给张家人的痛苦给最大化。小之，你如果担心张杏雨，可以带她一块儿去昝家村住一段时日。到时候我替她从祠堂那里求一块沪深灵符，那一般的小打小闹就伤不到她了。只要她以后离家中的人远一些，这辈子应该也可以平平安安地过下去。”
我听着听着，慢慢明白过杜少陵的意思来：我听他的语气，是说一个张杏雨他可以帮我保下来，但是张家的事情我却不应该再插手。
我叹了口气，无奈地看着杜少陵：“在你眼里我就那么滥好人吗？”
杜少陵没有回答，可理所当然的表情却是就差把一个大大的“是”字写在脑门上了。
我看着他无奈地笑了：“我不是已经说了吗？我现在必须抓住每一个打击女娲众的机会。”
“但这却不代表你应当让自己变成众矢之的。”杜少陵皱着眉头，毫不掩饰自己的反对立场。
我摇了摇头，挑起眉头轻笑：“畏首畏尾，如何成大事？舍不得孩子套不得狼，越是生死一线的环境，才越能够让人成长。”
杜少陵看着我，眉毛紧紧地扭成了一个疙瘩：“昝小之，中二是病，得治。”
“比起创伤后遗症，我还是宁可得中二病呢。”我撇了撇嘴，耐心地给这条蛇分析其中的利弊，“杜少陵，你想想啊。你也说了女娲众大多各自为家，既然如此，我和这个降头师对上也没有什么不对的。如果随便一个女娲众被人解决掉都会导致他们全众上下围剿加害人，那女娲众可早就称霸天下了！你不要忘记，我现在的身份是张泯请来帮忙的高人，又不是专门针对女娲众惩恶扬善的侠女。”
杜少陵愣了一下，很明显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我的说法。
我看着他这样的反应，忍不住伸出手去，学着他平时的样子“蹦”的在他脑门上谈了一下：“看看，现在谁才是比较笨的那一个？”
“我只知道，你是比较乱来的那一个。”杜少陵叹了一口气，用看熊孩子一般的视线表达了他勉为其难的妥协。
我撇了撇嘴，身子向前略微倾斜，双肘撑在桌子上摆出压迫性的姿势来：“杜少陵，你没有必要这么小心翼翼地保护我。我可不是一碰就碎的瓷娃娃。当然，我更加不是那种被人欺负到了头上就只会小心翼翼地龟缩起来的软妹子。”
杜少陵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可恶地做出评价：“昝小之，我本来就没觉得你和软妹子这三个字能沾边。”
“那正好。”我狠狠瞪了他一眼，不容分说地拍案定板，“既然如此那就说定了，这个使用蛇心降的降头师就由我们来铲除！”
杜少陵目瞪口呆地看着我好半晌，皱着眉头道：“我真不知道你这样是好还是坏。”
我耸耸肩，撇向：“什么算好？什么算坏？杜少陵，我没能保护好自己的宝宝，你就当我现在是在张杏雨的身上赎罪不行么？我不知道你们蛇灵的世界是怎么样的，但是我这样的人类啊，可是很别扭很脆弱的东西。而作为我这个别扭人类的男朋友呢，你的职责就是给予我最大的支持、而不是在我身边搭个铜人阵把我给重重保护起来。”
杜少陵皱着眉头，一脸狐疑地看着我，显然是在怀疑着我刚刚向他普及的价值观。
然而，他终究被我煞有介事的表情给说服了，生硬的五官柔和下来，化作柔情似水的微笑：“我明白了。在不危及你生命的情况下，我会无条件地支持你的决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