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42836100000002

第2章

早晨,德孝茶旅庄那扇大门在雾霭中沉重地打开了。门的“吱呀”声显得有气无力,开门的人似乎几天都没有吃饭了。

张幺爷今天早晨起来时,脚还在打飘飘,眼睛还在胀痛,脑壳里头也像被人灌了铅,沉重得抬不起来了。昨天夜里,德孝茶旅庄遭棒老二打抢,这是好多年都不曾有过的事情。凭天地良心,张幺爷是不可能被人们怀疑去充当棒老二的线子客。但他无论如何都脱不得干系。常言说,糍粑掉在地上,也会粘些尘灰。随便哪个碰到鬼,也得烧一把纸钱。张幺爷深知这黑道上的规矩。难道祖宗留下的这点产业,德孝茶旅庄的招牌,将在自己手上被砸掉吗?因此,整个后半夜,他都是提心吊胆的。虽然,他冷得牙壳子打颤,也不敢倒床睡去。当街上不知哪家的叫鸣鸡第一声领唱开始,远远近近一片合唱声响起来之后,张幺爷这才舒了一口气,心理生出一丝儿庆幸。这一夜总算熬过来了。

张幺爷把门打开,这才想起没有看见丁四儿,便高一脚矮一脚地来到了丁四儿的房间。只见丁四儿的脑壳正用被子盖得严严实实,还在呼呼地大睡嘞。张幺爷扯开了被盖,只见丁四儿的头上已冒出了热雾。

“四儿,起来了。”

丁四儿睁开了眼睛,清醒过来,再用手一抹脑壳,满头全是汗水。此时此刻,就连他自己也不知这汗水是昨晚吓出来的,还是让这床铺上的被子蒙出来的。看到幺爷今早晨已经先起来了,丁四儿镇了镇神经,才感觉到最危险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他急忙坐起身来,穿好衣裳,便跳下床来。

“快些,喝茶的就快来了。”

丁四儿来不及去方便,就直奔烧开水的炉灶边。他将昨晚盖起的煤炭火撬开,使劲拉了几下风箱,煤炭火苗便“突突”地直往上窜。

丁四儿如厕后再回到茶堂子,壶子里的水已经滚开了。今天,第一个走进堂子的却是剃头匠,人称他温师傅的中年男人。这温师傅住在忠孝场猪市巷,开了个理发铺子,生意只能免强维持生活。他的婆娘还在世时,早晨最多亲自来德孝茶旅庄向张幺爷要一杯鲜开水冲茶。大概是因为,他婆娘决不允许温师傅坐在德孝茶旅庄吹牛摆龙门阵。说到底,原因是剃头店在早晨也许会有生意做的,咋能耽误生意来德孝茶旅庄喝闲茶?前年,剃头匠温师傅的婆娘死在生产里,从此便再也无人管他了。这样一来,早晨就是天王爷来找他剃脑壳,温师傅也是不屑一顾的。他无论如何也得先到德孝茶旅庄来喝杯清茶,听听新闻,才回去开他的剃头店经营生意。

昨晚整个孝泉镇都闹麻了,不晓得出了啥子大事情。这不,温师傅岂能不打听这一重大新闻事件?所以,他老早就跑来打探消息。他晓得,五马六道的消息,都会在张幺爷这德孝茶旅庄里汇集的。温师傅侧着身子,神秘兮兮地挤进了茶堂子里,小心地拉过一把椅子。他将椅背靠在那根柱头上坐下,脑壳又习惯地靠在了柱头上。

丁四儿立即给温师傅拿来一个白碗,他晓得温师傅死婆娘时,带了一屁股的债。温师傅连茶叶都舍不得买,常向乡下人要些冬桑叶泡开水当茶喝。果然,当丁四儿将那个白茶碗摆在了他的面前,温师傅便从包包里摸出一个草纸小包,将里头晾干的冬桑叶放到茶碗里,丁四儿用鲜开水给他泡了个满碗。

丁四儿看了一眼温师傅。虽然,他曾经是大串脸胡,但他常常用剃头刀将胡子刮得干干净净。有时竟把脸上的青皮都刮了出来,嘴唇那一圈好像已经被绿化过了似的。丁四儿仿佛记得,张幺娘曾要将二姐说给过这个拿剃头刀的男人成亲。二姐会不会同意呢?丁四儿管不了这些事情,二姐夫可以是温师傅这个男人,也可以是别的什么男人。丁四儿对温师傅,说不上有什么好感,但也说不上有啥子反感。总之,大人的事情,丁四儿是不该操闲心的。

丁四儿掺水后刚要离开,便被温师傅叫住:“四儿,昨晚你们这边在闹啥子?”

丁四儿不便回答,转过头去向张幺爷求援。张幺爷端杯盖碗茶来到温师傅的茶桌旁坐下来,还没说话便先叹起气来:“我不晓得哪路人来住店,后来他们就打开了。还好,他们都给我张某人一点面子,没把这屋里的这些家具打烂,各人就到外边‘结梁子’去了。唉!这年头,都民国了,还是不清静”。说完,张幺爷又是一阵无可奈何的叹气。

正在这时候,谌家巷做花生生意的谌老板,手拿铜制水烟袋也从大门外跨了进来。他还没有来得及坐下来,便问道:“张幺爷,你们这里昨晚在吼啥子?”

谌老板吸了一口水烟,眼角斜视着人,还要说话的样子。丁四儿赶紧提着长嘴壶子,给谌老板发好茶叶,也好顺便听听谌老板昨晚到底听到些啥子动静。谌老板又吸了一口水烟,故意压低了声音,造成了一种极为紧张的说话氛围。

“我睡到半夜,就听见有人吼叫道:‘伍八犟,你千万莫乱来哈!这是绵阳魏大爷的东西,是我们魏大爷送给他丈人省府老爷的贺礼。你敢乱来,谨防你的脑壳搬家’。后来,我又听有人接着说:‘你莫吓老子,我伍八犟是见过阵仗的人。就是省府老爷的东西,老子也敢要’。过后不久,就听见‘叭叭’两声枪响!日他先人哟,赫死人啦!”

“哟,这么闹热呀!”

从大门外又进来的是一个五十来岁,穿长衫子,像个教书先生,人称赵夫子赵先生。现今赵先生已经不教书了,专在德孝茶旅庄开场子说评书。在孝泉镇,赵先生可是出了名的孔夫子死了,倒起埋——文屁眼是通了天的。

赵先生进到茶堂子里坐下来,丁四儿忙提着长嘴壶子来给赵先生发茶叶。谌老板正吸水烟的嘴离开了烟嘴喊道:“赵先生的茶钱我给了。”

赵先生道了谢,紧接着便说道:“昨天晚黑不晓得这孝泉镇出了啥子事?街上那些打枪的子弹,就跟炒豌豆一样,好悬火哟!我在想,孝泉镇莫非出了大事啦?”

剃头匠温师傅不晓得哪股神经发作了,竟站起嘲笑赵先生道:“赵先生,你要听故事就该早些来,免得打了两枪就说是在炒豌豆。你赵先生把故事听全了,保准会编一段新评书出来。这段评书就叫《棒老二夜劫德孝茶旅庄》,免得只给外人说你那老掉牙的安安送——米”。

赵先生笑道:“夫子说:不耻下问,不耻下问嘛!”赵先生果然不耻下问,挨个儿问了各人听到的详情。然后,伸出右手不停地在空中抓捏,像是要将众人抓拢来似的。随即,他又压低嗓门,神秘兮兮地说道:“这种事千万不要指点名道姓,免得走夜路碰到恶鬼。不是说的话,要是给伍八犟的线子客晓得了,这孝泉镇还能安宁吗?”

众人觉得赵先生说得很有道理,内心里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想想也是,这些棒老二,哪个平民百姓得罪得起呢?温师傅调侃说:“赵先生硬是孔夫子死了倒起埋——文屁眼通了天的”。

“赵夫子跟孔夫子有啥区别嘛!”

人还没进门,就说了一句有板有眼的风趣话。丁四儿回头一看,才是那位前额很突出的老头子——易裁缝。他忙提起长嘴开水壶迎过去。张幺爷连忙招呼道:“易师傅,快来这边坐。你今天早晨咋来得这么晚喃?”

“嗨!怪事年年有,就数今年多。天没亮就有人来买白布。买那么多白布做啥子?未必哪家里一晚上就死了两、三个人嗦?嗨,怪事!”

赵先生沉默了半晌说道:“易师傅,你发了人难财啦!”

易裁缝品了一口茶说:“我易某人还是不发这种财为好。你们听昨晚黑的枪声,吓得人牙壳子都在打颤。我的妈哟!棒老二都要翻天啦!唉!咋没得人来管哟!”

张幺爷感慨地接着说:“上梁不正下梁歪,中梁不正垮下来。现在这世道,要是有正派人管管,棒老二再大的屁眼,也不敢来大闹孝泉镇。现今眼目下的孝泉镇,看来是不得清静啦!”

正在这时候,从屋角里突然传来了喊声:“张幺爷,我们五个人虽说不是‘袖筒里转乾坤,茶桌上玩日月。’天天不是在这儿泡茶馆的角色,就是一年四季只来你茶馆里喝这一碗茶,也算是你这德孝茶旅庄的客人嘛!咋坐了半天都没得名堂呢?咋搞的嘛?”

张幺爷一看,果然那边有五个茶客在摆龙门阵,只是茶桌上没得盖碗茶。张幺爷立刻起身来到茶炉边,右手拿了五个茶船子,并提起长嘴开水壶,左手从手掌上一直到手腕是一叠五个茶碗,几步来到茶桌前。他用右手几根指头一旋掸,五个茶船子跟跳圆舞曲似的,打着旋子分别旋到了五个人的面前不动了。忽又听得“嚓、嚓、嚓、嚓、嚓”五声响,左手的五个茶碗分别落在了茶船子中。与此同时,右手的长嘴开水壶也提了起来,从那长嘴壶中,连续五次涌出五股开水,准确不误地坠落到了茶碗里,一滴也没有洒出茶碗外面来……再看五个茶碗里都只盛有半碗开水,恰好把茶叶发起。人们眼睁睁地看着张幺爷的这场精彩表演。

“好!”茶桌边的五个人同时喊叫起来。

“硬是难得看到张幺爷露这一手哟!”

“各位哥们,早哟!”

众人朝大门口望去,进茶堂子的是镇公所刘范儒,刘团总的跑腿匠和跟班任福贵,外号任胡子。他不像温师傅长期把长胡子的地方都刮得起了青皮。任福贵总是把胡子蓄起,以显出几分威严。至少,在德孝茶旅庄,他任福贵任胡子是吃官饭的角色。但众茶客们又都看不惯他这些耀武扬威的德行,偏偏就没得哪个主动给他开茶钱。张幺爷想得宽敞些,这个任胡子在镇公所当差,是公鸡头上一块肉——大小也是个官(冠)嘛。我做生意难免有事求到他的名下。大凡做生意的人,哪个都需防着点儿。因此,每当任胡子到德孝茶旅庄来喝茶,张幺爷都给他免了茶钱。

任胡子在孝泉镇公所虽然只是一个跑腿匠,但刘团总倒很赏识他的才能。有时,任胡子也能代表刘团总办些事情。因此,任胡子在人前活得很是风光,生活也过得较为滋润。任胡子虽然在镇公所衙门里当差,但他却爱往德孝茶旅庄钻,也爱跟这伙人摆龙门阵。间或,他也透露一些官道上的消息,使所有来喝茶的人也能获得了一些官方新闻。所以,人们既憎恶他有些不可一世,耀武扬威的神态;却又希望他常到茶馆来喝茶,顺便发布些可靠的官方消息。

张幺爷到底挂不住难堪的脸色,便叫丁四儿给任福贵任胡子发了一碗盖碗茶。丁四儿晓得,这杯花茶自然是免费的。

“张幺爷,你可晓得,昨晚哪路货遭了劫?昨晚孝泉镇上,半夜三更闹得那么凶。”

赵先生说道:“未必刘团总也关心这些芝麻小事么?”

“啥子叫芝麻小事哟?昨晚闹得半个孝泉镇都炸开了锅。这又不是你赵夫子说评书,说了就完了。昨晚这件事情,不晓得会在孝泉镇谣传好久嘞!”

易裁缝问道:“任所,未必当真出了人命案?”

温师傅也惊炸炸地问道:“没得那么凶吧!”

任胡子有些吊诡,说:“凶不凶,到底有好凶?我也还不晓得。不过喃……”任胡子忽然压低了嗓门,打起了官腔,故意神秘兮兮,低声地说道:“我任某今早在孝泉镇走了一圈,昨晚的棒客们打抢的是省府衙门里那位老爷的女婿送的贺礼。看来,我们孝泉镇不可避免就要遭到一场劫难了。省府老爷呀!哪个得罪得起?”

赵先生说道:“未必然,那些棒客敢来打扰孝泉镇,都没跟你们打过招呼?”

任胡子的脸一沉,有些严肃地说道:“说评书的赵夫子,你可莫吊起牙巴打胡乱说。刘团总就是叫我来打探这回事的。你乱说了话,就像吐出去的口水,到时候啊,可是收不回去哟!”

赵先生又说道:“任所,你可莫多心哈!自古书上说得好:官匪一家,军匪一家。那伙土匪要是不跟刘团总打过招呼,就在孝泉镇骚扰、洒野,那就是不给我们刘团总的面子。我这个在孝泉镇的普通镇民,也是不肯服这口气呀。”

任胡子愤恨地接着说道:“可现在而今眼目下,就是有那些老野不落教。就拿你赵先生来说的话,我也就是将汤下面吧!你要是在孝泉镇这地盘上混饭吃,我倒有一句金玉良言相告:有些话可是当说不说为好。”

谌老板怕两人继续争论下去,两人就会争得鼓眼睛,扫了众人摆龙门阵的兴趣,慌忙将自己带来的铜制水烟壶,给任胡子递过去,说:“你任所自然比我们在座的人懂得多。大家都是街坊邻居,难免有些事要互相照应。赵先生是说评书的,‘张飞杀岳飞,杀得满天飞’。他也是和尚念经,有口无心。任所你该晓得各人自的脾气。任所你吸两口烟,消消火气。”说着,谌老板并将纸捻子吹燃,也递过去。

任胡子接过水烟斗和点燃的草纸捻子,深深地吸了口水烟,两个鼻孔顿时腾出两条青龙来……他的嘴巴才脱开旱烟杆咀,便又张开嘴对谌老板说道:“谌老板你是晓得,当真不能打胡乱说。俗话说,‘祸从口出;病从口入’,你说是不是喃?”

“是,是,是!”谌老板应承,简直给足了任胡子的面子。

任胡子终于找到了谌老板这个知音,立刻开心地又用嘴巴含住了铜制烟杆咀咀用力吸烟。那滋滋地吸烟声,填补了此刻茶堂子里出现的短暂寂静。赵先生不想再跟任胡子理论。他为了转移众人的注意力,想另外找个话题。他看着温师傅说:“温师傅,我们这些街坊邻居,哪天能喝上你的喜酒?”

剃头匠老温不想说这话题,掩饰着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冬桑叶开水,抬头瞟了一眼茶堂子,见张幺爷和丁四儿正在注意他。温师傅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他此时到底不好说娶婆娘的事。逼到最后,他竟微微地叹了一口气。其实,赵先生刚才的句问话,也是和尚念经——有口无心。他并不需要老温明确的回答这个问题。赵先生现在的手指头又在敲桌子,两根指头如同两根鼓杆子不停地上下翻飞,嘴里低声地吟咏曲调。好像是歌,又好像是吟的顺口溜。

“多少争兮风月,场中婆娘偏多,有钱无貌意难合,有貌无钱不可。就是有钱有貌,还须着意揣摩。知情知趣俏哥哥,此道谁人赛我”。

易裁缝说:“你说些啥哟!把人都抛到云里雾里去了。要说评书,你赵先生就正正经经地给我们说一段评书嘛!”

谌老板扭过头来对易裁缝说:“你没有听出来呀?我倒听出些眉目来,无非是赵先生平时爱说的那段《卖油郎独占花魁》吧!”

“谌老板,天机不可泄露呀!”

“赵先生,你就把心放在原来的地方去。我谌某人不管咋说也不会开场子说评书,爹妈生就了不是那块料,未必还要绷假斯文?”

“难说哟,谌老板,现在是民国了,又不是宣统皇帝手上,不管你有啥能耐都尽管显嘛!”

“买菜哟,新鲜的豌豆尖。”这是常卖菜的杨幺爷,跟丁四儿的二姐是邻居。他每次来到孝泉镇卖菜,总是把菜放在德孝茶旅庄的门口,然后倒碗茶来摆起,慢慢地品茶,又可卖菜。久而久之,杨幺爷已经成了这里的熟客。丁四儿见杨幺爷走到茶馆门口来,便给他准备了茶碗。

“杨幺爷,你咋这么早嘛!”

“不早哟!都吃早饭了。”

易裁缝说:“我买半斤嘛!拿回去烧汤。”

“咋要你师傅买菜呀?”杨幺爷讨好地说。其实,哪个都晓得,易裁缝是出了名的耳朵。易师娘歪得很,把男人易裁缝管得严丝不漏风。杨幺爷给易裁缝秤了豌豆尖,转过头来便看见丁四儿提着长嘴茶壶来给他泡茶。杨幺爷像忽然想起了啥子事,慌忙将丁四儿拉到一边说:“听说你二姐跟人家闹得凶哟!我看你是娘屋人,该去看看你二姐!不然,人家把她煮来吃了,你们娘家人都不晓得嘞!”

杨幺爷的悄悄话,其实一点也不算是“悄悄话”。因为,整个茶堂子里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连张幺娘刚从圆门里出来都听清楚了。张幺娘跨过来,想再问杨幺爷一些细节。但杨幺爷除了晓得丁四儿他二姐,在院子里跟小叔子兄弟闹仗外,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张幺娘回过头来吩咐丁四儿,快些去吃早饭,好去看他二姐。张幺娘吩咐完,还特别看了温师傅一眼,好像要窥视出剃头匠老温的表情。张幺娘看见温师傅,也是很关心这件事的样子。

吃过早饭,丁四儿换了一双钉了帮的平底布鞋,又到糖果铺给外甥女买了半斤川卷糖果,便朝二姐家去了。他走过姜公坟,便踏上了推鸡公车的人行道。但他偏偏踩着被鸡公车轮辗出的埂子,免得他脚上那双布鞋被露水打湿,顺着那条弯弯曲曲不断地朝前延伸的路走去……

忽然,有人从远处唱起了歌:

山歌好唱口难开,樱桃好吃树难栽,

白米好吃田难种,鲜鱼好吃网难开。

山歌好唱难起头,木匠难修转角楼,

石匠怕打石狮子,铁匠难打铁绣球。

菜子开花遍坝黄,养儿养女费心肠,

爹妈上了儿女当,落双空手见阎王。

听到这里,丁四儿心里涌出了一股股酸酸的感觉来。丁四儿也曾经像所有爱笑的儿童一样笑过,家里人也曾经搂着他“四儿、四儿”的亲昵称呼。间或,家里割回了肉,总是先让丁四儿吃。看着他有滋有味地嚼着,大人脸上总是充满了幸福的光辉,比自家吃着还香似的。丁四儿有一个多么幸福的家庭。他的父亲丁世财守着祖上留下来的两亩薄田,尽管生活得清淡,到底还是把一家人的吃喝勉强能维持下去。丁四儿的大姐丁二妞嫁给了金鸡寺的杨家。这杨家虽然没得好多的钱财,但仗着父亲是袍哥大爷,生活到也过得十分富足滋润。丁世财为了得到保护,使全家人的生活过得清静,有个啥事情有人撑腰,将二女儿嫁到杨家。可是,丁四儿的姐夫也是黑道上的棒老二。他因为当“野物”,跟广汉的袍哥周舵把子“结梁子”。后来,这周笑脸将丁四儿的姐夫当老野“丢翻了”——杀死了。丁四儿可怜的二姐丁二妞,单帮之人还拖个两岁多的娃娃,从此也过着艰难困苦的日子。

丁四儿的三姐丁三妞,给人家做了童养媳。四姐、五姐都被送了人,如今也不晓得下落。丁世财一直骂丁四儿是个收账的。丁四儿出世后,母亲得了产后热死了。丁四儿五岁时,又患了小儿麻痹症。现在,丁四儿的脚还是一只大一只小,成了丁跛子。丁世财的两亩薄田被卖掉了,他也在忧郁中死去了。幸好,张幺爷张幺娘收留了丁四儿这个孤儿。不然,丁四儿也许还在饥苦与流浪的乞讨生活之中哩。

丁四儿现在都觉得自己充满了犯罪的感觉。爹妈真的太可怜了。

“一根扁担闪溜溜,挑担白米下泸州,

泸州爱我好白米,我爱泸州乖丫头。”

丁四儿抬起头来,只见对面一个挑着挑子的男人,小跑似地从对面走来,那箩筐里果然是雪一般白的大米。他等那汉子走到跟前,丁四儿认真地说道:“这是往走孝泉镇的路,哪里是啥子泸州。”

“豆子鬼!”那人将扁担从左肩换到右肩说:“唱几句不累人嘛!”一边说着,一边从丁四儿身边擦过。丁四儿继续走着,那汉子又唱道:

“太阳出来地烫脚,幺妹送我到田角,

面朝黄土把秧栽,看见幺妹口不渴。”

歌声越来越小,越来越小,最后便消失了。当丁四儿又一次抬头来,二姐家的院子,已经出现在他的眼前了。

杨家院子处在茂密的竹林树木中间。那门前还有一排整齐的楠木树,树枝上是两个瓦盆般大小的鸦雀窝。他穿过那排楠木林,便看见那大门边立着一对石狮子。丁四儿看到那两头狮子张开大嘴,就想起上次来时,曾碰到躲在石狮子后面的大黄狗,猛然跳出来向他进攻。丁四儿此刻一想起那情景,还诚惶诚恐、心有余悸,那双大小不均的腿也开始在不停地打颤。他从大门进去,便能看到二门。刚跨进大门,便踏上了石板引道,道两边是两棵桂花树,由于植树者的匠心,一人高的桂花树断尖后,便齐刷刷地长出了五、六根枝干来,伞一样遮住了大门至二门的空间。交错的树枝,如同房屋上的檩子和椽子。如果是春天,这里定然是一间宽大的绿房子。再顺着石板通道走,丁四儿便跨进了二门。二门内是个宽大的院子,一跨进去便给人以开阔,空旷之感。二门对面是杨家正堂屋,两边是厢房。丁四儿的二姐丁二妞,就住在左厢房里。这是二妞的男人死前杨家给他们指定的房子。杨家正房的房顶上,有二龙抢宝的瓦制装饰。正房里此刻有些烟雾,或许是杨家正在早祭。丁四儿小心地跨进了二门,他害怕那条大黄狗会忽然从院子里某个角落里冲出来,咬住了他那根细小的,患过小儿麻痹症的腿杆。今天,丁四儿还算幸运。或许,大黄狗在哪家偷吃鸡糠饭吃去了。然而,丁四儿却意外地碰到二姐正在同她杨家的兄弟闹仗的场面。丁二妞从左厢房里冲出来站在门口,两手叉腰朝对面右厢房里,大声骂道:“姓丁的女子就是不怕你,怕你就不姓丁了。”

“你再敢嘴硬,看老子敢不敢泼你屋里一屋粪水。”

“你敢!”

“你看老子敢不敢。”

丁四儿看见,一个凶恶的男人提着半桶粪水从右厢房里出来,朝他二姐站的左厢房门口冲去。丁四儿正要去阻拦,又听左厢房有小女孩“妈妈呀”的哭喊。忽见二姐披头散发,也提着半桶粪水朝右厢房冲去。男人放下粪桶,正要拿起扁担拦住丁二妞。一眼看见了丁四儿,他惊愣了片刻,便余怒未消地停止了动作。

“二姐!”正提着半桶粪水往前冲的丁二妞,听见有人喊“二姐,”便停住了脚步。回头见是自家的兄弟,她鼻子一酸,两颗泪珠止不住在眼眶里旋动起来……

丁四儿回到左厢房里,见二姐用衣袖擦干了泪水,拉条板凳请兄弟坐下。丁四儿将外甥女拉到自己的怀中,将他从孝泉镇糖果铺买的川卷糖果给外甥女吃,哄着她不要再哭了。看着女儿流着泪珠子在吃川卷,丁二妞又忍不住眼睛红红的。她找来一块土白布,将女儿的眼泪擦干。忽然,丁二妞怒发冲冠吼:“哭啥子哭,你爹死了,你妈还没有死嘛!有啥子哭的!”

女儿果真不再哭了。稍停,丁二妞对兄弟又像是对女儿说道:“还说是兄弟,就为了几亩田,就要赶我们娘儿两出去讨口,心也太黑了。我丁家女子偏不走,这栋左厢房是那死鬼在世时分家分的,凭啥平白无故地让他独占去?我就是不再嫁人,看你姓杨的能把我姓丁的人烧来吃了。你也莫把老娘惹毛了,看老娘哪天一把火,把这院房子全部都烧成一堆灰。”

“二姐!”丁四儿叫了丁二妞一声说:“这可是犯法的呀!”在孝泉镇,丁四儿亲眼看见放火犯被德阳县的狱兵捆着带走的,这可开不得黄腔。丁二妞听兄弟这一说,也陡然像醒豁过来了,不再提放火烧房子的事。沉默了许久,这才想起兄弟今天来到这里定会有啥事情,便关切地问道:“兄弟,你今天来有啥事嗦?”

“我听杨幺爷说,你在屋里受气。”

丁二妞深情地看了兄弟一眼。如今,在这个世界上,就只有丁四儿这个亲人了。三妞呢,她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哪里还顾得上我这个苦命的姐姐呢?我们丁家惟一的传人丁四儿是个残废人,我当姐姐现在无能力照看。但兄弟将来还要像眉像眼地娶个婆娘,不然咋对得起爹娘呢?想到这一层,丁二妞更感到悲哀,苦涩的眼泪只能悄悄地往肚子里流。

“兄弟,你吃早饭没有?看我这人都给杨家这恶霸气糊涂了。”

“我吃了,张幺娘煮的红苕稀饭。”

丁二妞又一次地审视着自己的兄弟,见他脚上那双平底布鞋已经旧了,也快穿不得了。她心里一阵自责。兄弟也太苦了,这就是没得妈哟!要不是碰到张幺爷和张幺娘两个好人,还不知道兄弟现在何处安身呢?

张幺爷和张幺娘两位老人,其实压根儿也是苦命人。原先,孝泉镇哪个不说张幺爷两口子的命好,两个老人带了一儿一女就像养了两个洋娃娃,硬是逗人喜爱。可是等到儿子张坤长大了却不学好,跟棒老二鬼混。镇上的人都暗自在骂张坤是跟着“端公”跳假神。最后终于惹出了人命,一拍屁股跑了。现在已经两年了,还见不到一个人影子。他们的女儿去年又死在生产里,张幺爷张幺娘老两口快拖垮了。恰在这时,远房亲戚给老两口介绍来了丁四儿。于是,德孝茶旅庄便多了一个提开水壶的小伙计。后来,张幺娘看到丁二妞的日子过得艰难,便给丁二妞介绍了剃头匠温师傅。二妞当时没有答应这门亲事,主要是因为二妞有几亩薄田,日子勉强能够过得下去。再则,她看温师傅有病的样子,是不是脑壳剃多了,把头发吞多了才爱咳嗽?二妞已经是死过男人的女人了,她决不想再一次给男人包孝帕子。三是本家兄弟巴不得她嫁二嫁,早就想要那几亩薄田和这栋左厢房子占为己有。所以,经常找些事来跟她过不去。二妞简直铁了心,要跟那可恶的兄弟斗下去。她就是要胀他的眼睛,就是赌气不嫁人。但作为一个妇道人家,成天跟可恶的兄弟打冤家,二妞也感到没有太多的意义。如果能想法卖掉这几亩薄田,二妞是愿意嫁给剃头匠温师傅的。二妞就是花去一半卖田的钱,却给老温治病也愿意。可周围的人,哪个敢买杨家的田?那是因为,杨家屋里的人是操袍哥的。在丁二妞的眼里,现在只有张幺爷和张幺娘是他们丁家的大善人。想到此,二妞深情地问兄弟:“张幺爷和张幺娘两位老人家还好么?”

“好嘞,每天做生意,忙得很哟!”

这时,外甥女的糖吃完了,又将手伸出来,说:“舅舅,给我糖。”

丁四儿说:“舅舅二天再给你买。”

外甥女转过头来对她妈说:“妈妈,我要跟舅舅走孝泉镇去。妈妈,你也去呀!”丁四儿忽然想起来了,说:“哦!当真话,我差点搞忘了,张幺娘喊你去孝泉镇耍两天。”

二妞意识到了张幺娘的良苦用心,心房里顿时涌出了一股暖流。二妞轻轻地说道:“要去的,等我找人帮忙给麦子油菜再追一道肥就去。”二妞想,这也许就是我的未来。孝泉镇也许是丁二妞最终落脚的地方。想着,二妞忽然觉得自己的心情舒畅多了。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很荣幸,还有这个可爱的兄弟。有兄弟就有了亲人,有了娘家人就有了依靠。

“兄弟,你多耍两天嘛!”

“哪里敢耍,茶堂子里头的生意忙得很。张幺娘说,二姐要是没得事就喊我跟到回孝泉镇。”

“不管有好忙,吃几个荷包蛋再走。”

丁四儿见二姐的口气不可更改,就只得坐下来,等着吃荷包蛋了。外甥女也爬到了舅舅的身上去了。

丁四儿又在屋里坐了一阵,二姐才背着女儿,送丁四儿出来了。他们又一次走过了那道阴森的二门。当丁四儿刚跨出大门,果然从石狮背后,冲出一条大黄狗直朝他扑过来。二妞慌忙一步跨到兄弟的前头,用自己的身子挡住了大黄狗,骂道:“瘟神,走开!”

“瘟神”不但不听招呼立即走开,还绕过丁二妞继续往丁四儿跟前扑。丁四儿吓得慌忙地躲闪。丁二妞气得放下了背上的女儿,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朝大黄狗打去,愤怒地骂道:“瘟神,你硬是黄眼狗,连你这瘟神都是可恶。”

那块石头正好打在大黄狗身上。大黄狗狂叫了两声,才很不情愿地跑了。

丁四儿走上了大路上,便叫二姐莫送他了。但二妞舍不得兄弟似的,送了一段路又再送一段路程。最后,女儿叫“舅舅”的声音停止了,丁四儿也转了几道弯,二姐再也看不见兄弟的影子了,二妞才背着女儿往回走。

丁四儿低着头走了好长一段路,心里老想着用啥办法来帮助二姐。当他抬起头来,冬天里难得见到的白晃晃的太阳,忽然从云层里钻了出来。丁四儿身上的紧滚身棉衣使他觉得背心热烘烘的,几乎穿不住了。这可是川西坝子冬天难得见到的暖和天气。这时,远处传来了长声吆吆的歌声:

太阳(那个)出来(舍)高又高,

幺妹(那个)出来(嘛)晒花椒(哟),

花椒(那个)晒得大喳口(喂)

晒坏(那个)幺妹(舍)怎开交(哦)!

丁四儿转过头来四处看,哪里有啥子幺妹在晒花椒?难道也是因为唱歌,人就不累么?

路边上那些干枯的野草尖上的露水珠,也早已消失了。丁四儿穿的那双平底布鞋可以在那些干枯的野草上踩了。丁四儿急匆匆地走着,也不打野眼。当他再一次抬起头来,白依庵门口的大白果树已经出现在他的眼前了。

张幺娘他们可能已经吃过晌午了。丁四儿肯定地想。

同类推荐
  • 市委管家权力博弈:秘书长(大结局)

    市委管家权力博弈:秘书长(大结局)

    “秘书长”无疑是一个最有意思、最具特殊性的职位。因为谁坐上这位置就意味着最自然地接触各路人马,看到、听到、了解到一般人无法了解的事实。很多时候,作为秘书长又没有那么消息灵通,却还必须假装通透。在这个职位上的人不能从属于任何派系,把一切看在眼里,是最清醒的参与者,又是最“近视”的局外人,要慎言慎行。不能有丝毫懈怠,绝对的八面玲珑,必须是最能踩着钢丝跳舞的入。
  • 夺标:职场五年实录

    夺标:职场五年实录

    通过主角在某房地产集团公司的五年职场经历,小说向人们展示了大公司职场错综复杂的生存环境,劳资双方的博弈。以及作为弱势劳方歧路重重下的选择……
  • 有间文库:老张的哲学

    有间文库:老张的哲学

    《老张的哲学》是老舍早期作品,初载于1926年的《小说月报》,1928年由商务印书馆初版印行,是老舍独特艺术个性形成的一个起点。主人公老张是旧北京的一个恶棍。他身兼“兵、学、商”三种职业,信仰“回、耶、佛”三种宗教;他信奉的是“钱本位而三位一体”的人生哲学。所谓“老张的哲学”,其内涵和实质是赤裸裸的市侩哲学。小说以老张为自己抓钱而不惜采取恶劣手段拆散两对恋人的情节为主线,批判了这种市侩哲学。
  • 白牯牛潭(第一部)

    白牯牛潭(第一部)

    本书是一部农村题材的小说。讲述了1949年到1959年作者家乡洪湖的一些人和事,作者从自身经历出发,真情实感,用更为贴近现实的手法,写出了农民们的心路历程。为一部不可多得可歌可泣的农民赞歌。全书共四部,本书为第一部。
  • 真英俊,奋斗吧

    真英俊,奋斗吧

    一个谁见都说丑的丑男,名字却叫真英俊,直接就造成一种喜剧效果。他大学毕业后,几经周折在一家广告公司就职文案,他不怕别人的挖苦玩笑,坚持用自己的自嘲和努力,发挥“无敌”精神,最终在工作中展现出自己的天赋,同时也获得了真诚的爱情。
热门推荐
  • 超神金仙

    超神金仙

    本是蓝月大陆已修至大罗金仙境的萧寒被结拜兄弟的妹妹设局围杀,最终因为那位背后的黑影人出手,被人绞杀。不想竟然重生在了一个16岁的现代都市少年身上。而这个少年还是本市土龙帮帮主的亲儿子,自然也就是黑帮太子。且看萧寒如何演绎这超级太子——带你飞的节奏。
  • 我渣了那个偏执狂

    我渣了那个偏执狂

    传闻刚入学的新生妹子正在追他们海大的高岭之花,众人议论纷纷,佩服有之,鼓励有之,看戏有之……直到看见凤染再次面无表情的将桌上某人送来的早餐扔进了垃圾桶里。众人心中无不感叹,又是一颗芳心碎了一地!多年后。路遥和自家演员在片场吃着盒饭。导演亲自带人将一盒盒精致的餐点放在路遥面前,众人纷纷侧目,好奇有之,惊叹有之,羡慕有之……路遥在导演开口的前一刻迅速扒完手中的盒饭,示意自己已经吃完了,并回以一个响亮饱嗝,拍拍手离开,留下丝毫未动的餐点。众人目瞪口呆。【最长久不过陪伴,最深情不过等待】
  • 流浪小宋

    流浪小宋

    注释:本书前期偏向科幻,主要描述小宋在虫洞的引导下,穿越冒险的故事。本人在叙述方面能力略显不足,还请见谅。(感谢您的阅读)你见过黑暗吗?无尽的黑暗,超越时空的距离,我们又是谁?智慧的最终是什么?灭亡吗?小宋,你要去哪里?回家?回不去了……
  • 秘书别跑:总裁的猎爱行动

    秘书别跑:总裁的猎爱行动

    爱情来了你想跑都跑不掉,有时候遇到爱的人就该大胆的表白,别等失去了才后悔终生,还好戚慕青是女主有重生机会......
  • 自己的系统自己编

    自己的系统自己编

    王叶完全不担心系统在背后故意捅刀子,因为那是他自己编的,当然无意的就没办法了,比如说bug、bug还有bug。“坚持住!一定不要报错啊!”“相信我,你可以运行的。”“停!快停下来啊!”涉及世界:明日方舟(进行中)-虫师-???
  • 赘婿难为

    赘婿难为

    明慧星磁场研究员李少瑜终于在自己家里,把自己作死了!!!作死来到这个叫岐云星秃鹫国的破地方。还成了一名家庭主夫。有老婆!有孩子!还有岳父岳母!……这都什么鬼?!!在明慧星,根本就没有这些人物关系的好吗?当事人一旦死亡,就会有生命科学研究院的工作人员把细胞取走,再克隆出一个当事人就是了。眼前令人焦头烂额的一切,让李少瑜恨不得再作死一次。
  • 大乘巅峰高手在校园

    大乘巅峰高手在校园

    一代强者横空出世,打遍天下无敌手。“这个总裁是我的老婆,你抢得过吗?”“这个日本第一个靓女是我情人,你抢得过吗?”“什么,你想当我的情人,你问过我没有?”………但秦心在地球没有敌手的时候,仙界的召唤他感应到了,能渡劫成功吗?他会有什么奇遇呢?会成为一方强者吗?一方霸主吗?会成为仙界最强者之一吗?一切尽在掌握,选择在手,如何选择命运,只看你如何改变命运……
  • 和TFboys同闯娱乐圈

    和TFboys同闯娱乐圈

    和TFboys同闯娱乐圈?苏曌sama[注:曌(zhào)]故事简介:周家的小女儿周芷寒是铁杆四叶草,为了想见到三小只求姐姐和自己一起去重庆,王俊凯表哥也是某企业大少爷海憬欧为了周芷沐也跟着去了重庆,当古灵精怪两姐妹遇上三小只,轻松愉快的故事就发生了……(关于TFBOYS戏份):本文主角王俊凯,但是王源出场戏份也不会差得太多,毕竟小爷也不是过分凯唯的四叶草~只是千玺由于在北京,出场会少一些~当然只是一些而已,为了均衡小爷还写了不少千玺场景,千纸鹤福利!双胞胎姐妹和三小只的故事,主王俊凯和双胞胎妹妹周芷寒,王源和,易烊千玺和羽音,还有原创男主海憬欧的出现(cp双胞胎姐姐周芷沐)
  • 以逮捕你为任务

    以逮捕你为任务

    江筝是一名十八线的透明小演员平时也就是跑跑龙套,当当炮灰某天月黑风高因为吃苹果被噎竟然被系统选择!!!江筝表示她只想安安静静的当个炮灰龙套没想到她必须要被杀千刀系统奴役她搞逆袭剧下辈子,我一定要当一头猪虽然不雅观,但是能吃能睡还能透明谁不开心某男:……某系统:……逮捕目标,一击击中
  • Mistress Wilding

    Mistress Wilding

    本书为公版书,为不受著作权法限制的作家、艺术家及其它人士发布的作品,供广大读者阅读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