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再次见到了父亲。
和刚才迎接云榛时不同,云戈此时一如在战场上一般严肃,威严替代了慈爱,看她的时候就好像面对三军将士。
而杜徽芝也早已不是方才的慈母,虽然在她脸上没有看到嫌弃,也没有半分对自己的好感。
自从答应了云榛的提议,她就一直在盼这一天,她想过许多种见面的情景,也告诉自己要沉着冷静,可真的到了这一天,她的心还是忐忑了起来。
看样子,云家似乎还是不大欢迎她。
察觉到她的胆怯,云榛体贴的拉过她的手,笑望着上面的人,“父亲,母亲,苓儿回来了。”
说完,暗暗扯了扯她的衣裳。
云苓反应过来,暗暗做了个深呼吸,鼓起勇气,“云苓拜见云大将军,拜见云夫人。”
云苓身子不便,只能略微行礼,她低着头,半屈着身子等待云戈的回应。
云戈仿佛并没注意到这些细节,审视般的看了看云苓,才道:“嗯,起来。”
云榛继续道:“苓儿毕竟是云家的人,又是我的妹妹,何况这次为云家平反,苓儿功不可没,所以女儿希望父亲能与苓儿冰释前嫌。”
云苓小心的抬起头,观察着云戈的反应。
云戈向来不苟言笑,说起话来脸上也没什么表情,“云苓虽然有错在先,这件事也算为云家立功,我并非不近人情,过去的事就作罢好了。”
云苓的眸中倏地映出一抹惊喜,刷的抬眸望向云戈。
父亲终是肯认她了。
云榛也微微笑出,趁热打铁,“流风,备茶。”
“慢着。”一个声音将云榛打断。
云苓随着云榛望去,缓缓开口的正是杜徽芝。
云苓心中略慌,云榛不是已经安排好了,难道杜徽芝临时变卦?
心中不安,她也只能听杜徽芝怎么说。
杜徽芝看了眼云苓,“有云妃娘娘的面子在先,云苓又是云家的血脉,我与老爷便同意云苓认祖归宗。可既是认祖归宗,以后就真真正正成了云家的人,身为云家人自然要守云家的规矩。”
云苓听出杜徽芝话中有话,只盼她不要难为自己才好。
杜徽芝顿了顿,“依照云家的规矩,任何人在认祖归宗之前,都要学习云家的规矩礼仪,为家族诵经祈福,最后才是敬茶。这些祖上传下来的规矩是不能更改的,我想云苓应该已经清楚了吧?”
还好云榛和她说起过,“是,云苓明白。”
杜徽芝点头,“既然如此,一切就照规矩办。”说着一转头,“周昆,就交给你了。”
“是,夫人。”周昆恭恭敬敬的一弓身。
云苓没有丝毫抱怨。
若不加刁难,就不是杜徽芝了。
一直不准她认祖归宗的正是杜徽芝,如今杜徽芝肯做让步,岂会让她和母亲轻轻松松的就进了云家的门。
她连生死都经历过,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于是,众人便都散了。
云戈正事在身,去了书房。
杜徽芝念女心切,立刻拉着云榛回去说话。
剩下赵琴琴看见云苓,也不似以前那番轻蔑,“二小姐留步。”
她笑吟吟的走到云苓身边,“我早就听说了,二小姐这次回来不只是认祖归宗,皇上还封了你做妃子呢!”
云苓淡淡一笑算是默认,赵琴琴却拦住不让她走,“云府真是块福地,先是大小姐做了皇妃,现在二小姐你也将要为妃,这可真是可喜可贺呀!”
云苓见惯了她善于奉承的嘴脸,并未有过多表示。
赵琴琴却不甘心,她上下打量了云苓一番,“二小姐就这样回来的么?”
云苓一怔,看着赵琴琴贪婪的眼神,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是在向她讨要宝贝呢,于是抱歉道:“认祖归宗之前,奴婢仍只是宫婢,不敢妄称二小姐。”
赵琴琴眼光一闪,也明白了云苓的意思。虽然不满,可她不敢像从前那样给云苓脸色看,“这还不是早晚的事,老爷和夫人都准了,又有云妃娘娘做主,过不了多久,你不只是二小姐,还贵为娘娘了呢!”
说完,赵琴琴有些为云苓不平,“都是夫人,还要弄出那么多规矩,真是麻烦!”
云苓依旧淡淡,“多谢赵姨娘关心,夫人也是照规矩来,并无过错,奴婢理应遵守。”
没想到这丫头在宫中待了这么久,还是一副呆板的样子,赵琴琴心里想着,面上只能赔笑,“说的也是呢!”
素雪一向看不惯赵琴琴的这副嘴脸,提醒云苓,“姑娘该服安胎药了。”
话虽是对云苓说的,确是说给赵琴琴听的。
赵琴琴也是个听话听声的,立刻会意,“那我就不打扰二小姐了,二小姐才回云家,需要什么尽管来找我就是了,千万别客气!”
云苓不失礼貌,“好,多谢赵姨娘。”
看着云苓的背影,赵琴琴很是不屑。
宫中这两年发生的事,她都听说过了。
云苓那丫头身为前朝废后,经历宫闱巨变,不仅安然无恙,还成了新帝的宠姬,如今又怀有皇嗣,不久更是要封妃,这样的经历,足以让赵琴琴望洋兴叹。
也许,这丫头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样无害,反而是个城府颇深的女子。
否则,当今圣上又怎么会宠幸一个从掖庭出来卑贱婢女。
她当年费尽心机,也只做了大将军府的一个侍妾,而这丫头竟摇身一变成了皇妃呀!
皇妃,那是多大的荣宠,连一向厌恶她的杜徽芝都不得不点头同意她认祖归宗。
那个她从来没放在眼里过的舒姨娘,竟然一下子和她平起平坐,不,或许已经在她之上。
舒姨娘的牌位已经准许供入云家,而她,仍只是个侍妾。
想到这,她禁不住叹了一声,望着已经走远的云苓的背影若有所思。
……
“赵姨娘还是那副德行,当初极力打压姑娘,现在见姑娘得势就拼了命的讨好。”素雪一边为云苓整理东西一边抱怨,“姑娘可别心软,被她利用。”
云苓淡笑,“既然知道她是怎样的人就够了。”
“是呀。”素雪赞同,“咱们才不要理那种人。”
听着素雪的话,云苓转头望向白卉。
从一回到云府,白卉就显得心不在焉。从正厅回来的这一路,她都像是在寻着什么东张西望。
此时的白卉,正为云苓整理着从宫里带来的药品,整理到某处,手上的速度突然慢了下来。
“卉姑姑?”云苓唤了一声,白卉却没反应。
素雪见了,连忙提高了声音,“卉姑姑!”
白卉这才反应过来,先是一愣,然后看着素雪,“什么?”
素雪看了一眼云苓,“是姑娘在叫你。”
白卉转向云苓,脸上带些歉意,“姑娘有何吩咐?”
云苓看着白卉,“卉姑姑先不要做事了。”
白卉一愣,以为是自己的心不在焉惹恼了云苓,“是奴婢错了,奴婢理应仔细一些。”
云苓却轻轻一笑,“我知道卉姑姑的心事。”
“啊?”白卉又是一愣。
云苓笑道:“卉姑姑先去瞧瞧瑾儿吧。”
白卉足足愣了一阵子。
瑾儿是她在这里唯一的亲人,在掖庭这些年,她一直托人打听瑾儿的消息,得知瑾儿还好才能得安心。
如今回了云家,她巴不得能亲眼看看自己的这个亲侄女。
而云苓竟然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姑娘……”
同时,她也感慨云苓的善解人意。
云苓诚恳,“姑姑去吧,这有素雪呢。”
白卉眼眶一热,“奴婢多谢姑娘!”
看着白卉急匆匆的出去,云苓陷入沉思。
白卉去找她的侄女,而她,也有惦念的人。
她一直没有见着云杞的面,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了。
她很想亲自去一趟杂院,可碍于自己此时的身份,又是才回云家,她就这样大剌剌的往杂院跑,恐怕会引起杜徽芝的不满。
这样,于她无益。
回想起她离开云家之前的那段日子,她不由走出房间。
此时天气尚暖,院子里的槐树也开得正盛,云苓走在树林间,抬头望着茂盛的杨槐叶。
那时候,云杞常常偷偷翻进她的院子,溜到这里摘槐叶。
方才见到云芷的时候,连那小丫头都长大了不少,现在的他,应该又长高了些吧。
她抬着头,看着树上的槐叶,突然微微蹙眉。
他们常常爬上去的那棵最大最粗壮的杨槐树,某一处的叶子竟然很稀疏。
她忽然反应过来,难道云杞现在还要以槐叶充饥吗?
想到这里,她一阵心疼,她愈加想要看看他过得如何。
……
白卉从外面回来,脸色和出去时大不相同。
云苓笑问:“姑姑可能见到瑾儿了?”
“是!”白卉显得有些激动,她忙朝云苓一拜,“奴婢多谢姑娘恩情,能让奴婢姑侄两个早早相见!”
“姑姑快别这样!”云苓伸手扶她起来,“瑾儿可还好?”
白卉叹了口气,“虽然身在杂院,可还算能吃饱穿暖,总好过掖庭那种地方。”
云苓点头,想起自己担心的事,忙问:“姑姑在杂院可能看到一个少年?”
“少年?”白卉回忆着。
“是啊。”云苓一脸期待,用手在空中比着,“大概有这么高。”
想了想,手又抬高了一些,“应该有这么高了吧。”然后又补充,“模样俊朗,和……和云少将军略有些相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