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点燃的油灯在忽明忽暗的光线中劈啪作响,朦胧间千雪觉得自己似乎正躺在一张温柔而又舒适的床上,房间外有人影走动,低声絮絮地交谈。
“劳烦大夫了。”
“怎敢,能为您效劳已属在下荣幸。”
“天色已晚,您便早些回去,明日我再派人前去抓药。”
“好,好,那老夫先行告辞。”
“大夫慢走。”
一阵匆匆离去的脚步后,留下来那人又开口道:“你先进去看看,等她醒了,便来告诉我。”“夫君可是不早些睡了?”接话的是一女子,声音如同泠泠泉水洗过的莺鸣,煞是好听。
“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况且这女子来路不明,说是小贼,却也要作些别的防备。”门外,郭嘉对身边人柔声道,捋了捋她鬓角不小心散落的碎发,隔着门缝朝屋内望了一眼,“倘若她待会还未醒,你便去睡。”“嗯,好。”女子着了淡妆的脸上满是笑意,望着他的双眸温柔如水:“我已让人把炖好的雪耳送去你书房,天气热了,我刻意让厨子提前炖好放凉。”“嗯,我就去尝尝。”郭嘉淡淡笑着点头,又低声对身边小厮说了些什么,随后转身踩着铺满月色的回廊朝书房离去了。
不多久来了两个护卫,悄声盯守在门两侧。
女子无可奈何笑着叹了口气,从墙边的阴影外走出一步来站在门前,月亮将她鹅黄色锦裙上用银质丝线绣出的鸾鸟映得更加雅致华丽,后挽的发髻缀着用小珍珠穿成的流苏,垂顺的刘海下靥如桃花,双眸就像夜晚波光粼粼的浅海,清丽之色比这月光还要耀眼。她轻轻抬手,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唔……谁。”千雪听到逼近的动静,用力挣扎着睁开眼,迷茫之色还未消退。那女子见状停在原地不再向前,用非常轻柔的声音开口道:“对不起,吓着你了吧?”听到如此温婉清亮的说话声,千雪蓦地就放松了些,略微干哑的声音回应她:“没有,还好。”女子从桌上倒了一杯水递给她,见千雪抿了抿口伸手接了过去,莞尔一笑,就着最近的垫子跪坐在榻边。与郭嘉相比,她对千雪充满了好奇而不是怀疑,或许因为同是女人,更愿意去了解千雪的内心。“我叫曹安瑶。”她顿了顿,像是想了好多种开场白而最终决定用自我介绍的方式向千雪搭讪一般。千雪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郭嘉郭奉孝是我夫君。”见千雪不接话,安瑶又补充了一句。“啊……”千雪这才发觉自己需要开口讲话,“我叫顾千雪,是……”“你是个女贼吗?”安瑶问道。
千雪被安瑶衣服上的刺绣晃了下眼,脑回路突然通了电,面对安瑶的疑问,她再度开始迅速思索着。眼下自己大概是穿越没错了,但是显然又不能说自己是从天上掉下来的,那么时间,地点,人物一类的统统都需要先有个概念才行啊,不久前绑她审问的两个人交待了现在所处的时代是建安三年,地点又是在许都,出现的人物有郭嘉,还有这个曹姓女子,所有的线索加起来,可以得出目前自己所在的处境大概是曹操建都许昌之初,意气风发之时,郭嘉又是曹操身边最为信任器重的谋士。然而自己好巧不巧闯到人家家里来,在这种动荡的环境下,不被当成贼八成就要被当成探子,被当成探子,说不好就要被抓起来严刑拷问,自己又明明交代不出什么情报,那肯定会被认为是硬骨头只好当场活活打死以儆效尤……千雪想到这里,浑身不禁一哆嗦,连杯子里的水都洒了出来。
“你怎么了?”安瑶等不来回音,伸手拍了拍千雪的手臂。千雪眉峰一垂,与她对视了片刻,似有难言之隐一般:“姐姐,我其实……”听千雪饱含委屈地喊自己一声姐姐,安瑶心下便顿生恻隐:“妹妹,有什么难处就尽管说出来吧,若在能力之内,姐姐可替你做主。”
说实在千雪心里哪来的委屈,两条路任选其一,换谁都选稳妥的走,与其被当成别家势下派来的探子,还不如就说自己是个小贼,大不了被扔到牢里吃几天牢饭,总比丢了小命强吧,况且也不知道这里死了之后是传回去还是真的死,她可不冒这个险。既然戏已经开了头,索性照样演下去,她低头装作犹犹豫豫,趁机在心里给自己的出身家室一条一条编出个大纲来。“姐姐既然都这么说了,我也实在不愿相瞒。”戏魂附体,连千雪都佩服自己,“近年来战乱连连,流离失所,捉襟见肘,而后爹娘不幸双亡,我没有地方可去,便四处流浪,为生存,我决定来许都看看会不会有什么际遇,可是我还是想得太美了……每天从各个地方而来的难民那么多,曹公再仁义也无法全部安排周全,我过够了乞讨为生的日子,却又找不到可以维生的生计,一时糊涂,才做了贼。”“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不能全怪你。”安瑶轻声叹了口气,千雪说的每句话对她来说都好比一个悲情的故事,令人伤怀唏嘘,起身又给千雪续了杯水,一边安慰道:“你的情况我会和奉孝明说,如果你无处可去,倒不如先留下来在这里寻份差事,这点小事,我还是可以安排的。”“真、真的吗?”千雪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与她对视,有这么方便的事?
安瑶笑着点了点头:“虽然我现在还不敢完全保证,不过你仍然可以放心,我会帮忙安置你的。这两天你便在此好好休息,大夫说你沾了寒凉又受了惊吓,所以才会昏倒的……哦对了,方才你昏睡的时候,我已经帮你换好了衣服,至于你之前的……那个……”千雪一听就明白她是在指什么,偷偷侧目看见一边的架子上,自己的内裤,秋裤,牛仔裤,高领毛衣,羽绒服和文胸这些让古代人完全无法理解的东西被整整齐齐地挂在那里,真的是丢人都不知道往哪丢了。
看到自己在现代的衣服,忽然发觉自己好像忘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当时的情况梓洛跟她一起掉到同一个漩涡里来的,既然她都穿越了,按理说梓洛也应该跟着一起来了,可是现在她又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