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最后一天,这一学年的考试终于结束。我晕头涨脑熬夜复习的所有应付考试的内容,在每当我走出一门学科的考场时大脑就自动清空该了部分。等到最后一科考完,只觉得脑子里空空如也,而脑袋却还是沉重地好像脖子的力度不够支撑。
我想我是该补补觉了。
走出考场时已是傍晚,而日晒依旧嚣张,甚至毒辣的显得这个黄昏很不正常。考试期间下了一场雷电交加迅疾又短促的暴雨,在雨停后第二分钟,太阳拨开云朵火辣登场,高高在上地悬起。光线不知被谁喂得饱饱,恨不能把地上的积水刹那间就蒸发地一干二净尘土飞扬。
我同许瑶高敏走过湿一片干一片的地面回到宿舍,青蕊正拉着半个窗帘躺在床上睡觉。这几日,她总是日夜颠倒时差混乱地过日子,往往是跟我们这些考试生一样整夜整夜熬着,不同的是我们温书,而她则盯着电脑屏幕然后就着一杯一杯的白水看爱情片儿,当昼日换走黑夜时,我们爬上床铺小睡一会儿然后去考试,她就在我们考试之时才上床休息。
“青蕊?起来吃点东西吧!”我拉拉她的被单。
她好像十分艰难地扭过身来看着我,面容有些浮肿,神情格外憔悴,说:“你看我这样子起得来吗?再容我睡会儿好吗?”她有气无力地说着,然后又扭过身去。
“蕊,你不舒服吗?”我关心道。
“没啦,这几天生物钟紊乱,所以看上去太好,休息过来就好了。”她背着我喃喃道。
我无奈地看着手里的一碗水果沙拉。许瑶高敏也是一回来就闷头睡下。这一碗无人眷顾的水果搁置太久,便会氧化,不再色泽温润,不再芬香甜蜜。正在这时,戴琳琳来借晾衣架,我顺便把这碗沙拉推销了出去。
手机忽然响了,是个陌生的号码,我犹豫半天终于接起,然后走出宿舍。
“姑娘。”对方是个男的。
我奇怪,怎么会有人以这样熟稔的语气和自然的称呼来唤我?可他的声音确实不陌生。我迅速转了下大脑于是猜到,是顾涛。
在末考之前颜子名亲自来学校找我过,我们在他的车里,他匆忙短促地跟我说了重点要害,大意就是如果关曼珍或顾涛再来找我,尽量不要见面,也不要谈话,如果非见不可,什么都不要说,一个字都不要提。他说完这些,目光里有什么在挣扎,片刻后沦陷下去,他哀愁地看着我说:“求你了。”看我一知半解地答应之后,他便开车又匆匆地走了。
尽管我不太清楚他为什么来这样特意地求我,但我觉得他多虑了,假如我想要说什么,一定在从别墅出来后就已经告诉关曼珍了。其实我并不是想替他保守什么,只是单纯不想陷入他们之间的纠葛中。
没成想颜子名的预料这么准,几天后的今天,顾涛竟然真的打电话给我。
“顾先生,你找我有事吗?”
“看你客气的,还叫什么‘顾先生’?以后叫涛叔。”他在那边好不见外地说着,“我需要约你出来谈点事情。”
“可我现在……正在忙。”
“在你涛叔跟前撒谎可不好使,别忘了我是干什么的。你今天考试结束,刚刚回到宿舍,此刻正悠闲地倚着栏杆接听电话,双目望着不远的天空想着法儿骗我呢!这样看上去,你可并不忙呀!”
他说着轻松自如,很像是一种调侃,而我却深觉被严重侵犯了。
我怒火攻心地斥责道:“顾涛!你凭什么跟踪我?凭什么把我的一举一动都调查的这么清楚?我做什么跟你有关系吗?”我气急败坏地踮起脚尖伸着脖子四处张望这个偷窥狂,却也没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好了姑娘,别生气,也别抻着脖颈四处乱看了,要是没注意摔下来可不好玩儿,你是看不见我的。我这也是为工作,也是急需你的帮助。”
我讽刺地说:“我说涛叔,你这么神通广大还需要别人的帮助?”
“是啊,所以我并不神通广大。姑娘,我在你们学校旁边的咖啡店等你。”他语气沉稳,却带着一种命令的态度。
“谁答应要跟你见面了?我现在要忙着回去睡觉,晚安!”
我匆匆挂断电话,然后进入宿舍爬上床铺。正要准备关机时接到顾涛一条简讯:如果你不来找我,我就去你们宿舍。
我心想这就威胁到我啦?于是回复:没人给你开门!我又下了床把门反锁上,紧接着关曼珍的电话又打了过来。我一直不接,她就一直不停地打,我在手机震动的置之度外中少了几分心安理得,于是终于接了起来。
“茉茉,算阿姨求你,去跟顾涛见一面好吗?”
我说:“您还是没明白,这是你和颜子名之间的私事,不好让外人去干涉的,他只想活得轻松一些,不想被任何人强迫什么,我是帮不了你的!”
关曼珍哀伤道:“这些日子,我忽然把过去想得很透彻,可能这几年他跟我生活得太累了,但是无论怎样这个家需要他,比任何时候都需要……我父亲上周去世了,我很难过,但或许他的离开能为子名的回来带来一些转折,最重要的是我一直都爱他,还有孩子们也需要他。”
你的孩子们需要他,那时我还是孩子的时候就不需要他了吗?我心里愤懑,对关曼珍的请求突然间深觉反感,于是有点儿不耐烦地说:“你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你不觉得这些话应该对颜子名去说而不是我吗?”
“可是现在无论如何他都不愿见我,连我父亲的葬礼他都是匆匆现了个身就又回了国。之后我便再也联系不到他。所以我现在需要的不是跟他说什么,而是尽可能用一种有效的方法让他回来,回到家里。”
关曼珍用了近乎哀求的语气跟我说着,然后竟在电话那边抽抽搭搭起来。让一个比我年长许多的女人向我一直哭诉,是我难以承受的。最终的结果是我牺牲了睡眠时间去咖啡店见了顾涛。
又快到一年暑假,咖啡店里的人不多,本来顾涛是坐在门口的一个位子,我进去以后没理他,径直走向角落的一张空桌,然后他有点儿无奈地跟了过来。
顾涛对我貌似无心插柳似的一通提问,像审犯人似的,比如“你是在这个月的十一号和颜子名见过一次对吗?”
我点点头。
“他亲自来学校接你,然后带你到他在市郊的别墅里,是吗?”
“是。”
“所以你是为曼珍的事情去见他的对吧?”
“你不都已经知道了?重新再问我一遍有什么意义呢?”我反问他。
顾涛诡异的笑笑。
我又好奇地问:“你不是也被颜子名监视吗?怎么还把他调查的这么清楚?”
他摇摇头,讳莫如深地看着我。我忽然就反应过来,生气地大声质问他:“你怎么能这么卑鄙?我并不想参与在颜子名和关曼珍的事情中去!你有必要跟踪我吗?”我站起身来准别离开。
顾涛一把抓住我要我别激动,轻声又快速地向我道歉,并说告诉我从此以后他想跟踪任何人都没有办法了,因为颜子名已经察觉,过不了一会儿颜子名手下的人就会从这里把他带走,所以我跟他谈话的时间十分宝贵,要我不要纠结于他为了工作而使用的某些不光彩的手段。顾涛其实抓得我并不用力,可我挣扎了半天也没挣脱开,最后还是坐了下来。
我忽然平静下来,甚至觉着有些好笑,于是问他:“人家两口子的事儿,你干嘛这么热心?”
顾涛没有回答我,一句废话也不说,直接问我:“你就告诉关于颜子名的那个女人的一些情况就行。”
“你怎么这么肯定他会跟我讲他的什么女人?”我不慌不忙地问他。
顾涛有点儿着急了,语气很强硬地说:“请回答我刚才的那个问题。”
看他越是着急我就越想弄明白他热衷于这件事的最终原因,于是又问:“你为什么连自己的人身安全都不顾,却一定要插手这件事?”
顾涛锁紧眉峰,匪夷所思地看着我:“……姑娘你?”
他有些无措。
看对面的顾涛焦急的样子,他是真得很想帮到关曼珍。其实在颜子名发现被顾涛跟踪并给他教训的时候,这件事就已经与他没什么关系了。以顾涛的实力应该没有办法跟颜子名抗衡,颜子名已经知晓了他所有的动向和动机,但他还是这么坚持,想把一切有利于关曼珍的证据掌握到。一个人可以这样为另一个人在所不辞,一定是因为那个人在他心里非同一般。我忽然就想起颜子名说如果他和关曼珍离婚,不久后她就会嫁给顾涛的话。我想他这么说,大概不是空穴来风地胡乱臆想。
我顿了顿,于是问顾涛:“你是不是一直都爱着关曼珍啊?”
顾涛一怔,被我问得涨红了脸,舌头还有点儿打结:“什……什么?”
他不用再做任何解释,他的眼神和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就在他还想问我一些话的时候,咖啡店里进来两个五大三粗的汉子,面无表情,穿着统一样式的短袖和长裤,就跟小学生开运动会似的。他们走到顾涛近前说:“颜先生要见见你,特意让我们来接你,请吧。”
顾涛有些垂头丧气地起身,他跟我的这次见面没有让他得到任何好处,反而证实了他和关曼珍之间的暧昧。他看着我想说最后一句,结果说到一半,那俩彪形大汉中的一个说:“就别瞎浪费时间了,颜先生还等着呢!”就这样,顾涛一脸无奈地被他们带走了。
后来颜子名给我打了个电话,说没想到顾涛竟然会跟踪我,向我道歉说都是因为他的原因才把我牵扯进去。
我冷冷地问他:“你不会也跟踪我吧?”
颜子名沉默了几秒,说:“用逼迫的方式挽回,即便再重新得到还能够真正拥有吗?我是不会跟踪你的,我只会跟踪打扰和干涉到我的人。”说罢,他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