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事情,无法设防。
我连正常的呼吸都不能,心脏剧烈又快速地跳动,心口发出生疼的感应,这种感应让我深刻意识到我脸上已经显现出的恐慌。
我已经在她面前出了大丑。我没办法再看着她。
而饶初梦双肘抵在桌上手背抵着下巴,很幸福地说:“我怀孕了,医生说,都已经快一个月了呢!这可真是让人一半欢喜一半忧,欢喜的是我们竟然有了爱得结晶,忧的话——呵呵,你说是不是啊?”她饶了好大一个弯子,拈着无关紧要的话题迟迟不肯说出她最终的意图。
我在她兜圈子的过程里得到瞬间醒悟,这应该只是她的诡计而已,我怎么能顺着她的编造就上钩了呢?我不该仅凭一张报告单和自己无端的臆想就下定论,因为有更值得我去信任的事情。
“你怀孕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压着所有的情绪沉沉地问她。
“唔——”她忽然娇滴滴的样子,表情像在追忆什么,然后缓缓道来:“记得这个月月初吗?大概是一个周六,我们都在国贸,我看见你了,拉着另外一个女生向我们跑来——”她神色怡然地陈述着,盈盈的笑意挂上嘴角:“可是他,只顾着看我,丝毫没注意到几层楼上你们仪态疯癫地追逐,后来他说要跟我去喝酒,于是没等到跟你们打个照面我们就去了酒吧。”她顿了顿,咽了一口让她喜乐的唾沫。
我狠狠地盯着她,心脏快要从胸腔里撞出来。
她接着缓缓说道:“大概就是在那次,我怀上的吧。”她把手放在腹部轻轻摩挲。
看着她脸上微妙幻化却始终开心畅快的样子,我对自己残存的一点安慰也瞬间彻底垮塌。饶初梦胜利的表情丝丝入扣滴水不漏,她就是这么随意慵懒而惬意地就把我气炸。好像他和她才是正当的,好像他从来没离开过她,好像他们的分手,只是每一对情侣间都会出现的众多分分合合中的一个不作数的插曲,好像他们才是一对怎么打都散不了的鸳鸯,好像她才是以堂堂正正的身份堂堂正正的理由要明明白白地告诫那个第三者,你,是没办法跟她相比的。
“不可能!”我声音颤抖地低语了一句。
虽然口上这么辩驳,但心里还是有八九分的相信了。
那天晚上,我在出租屋门口七千多秒的等待犹如七千多年煎熬,可事到如今却等来这样一个断井残垣的局面,熬出这样一个破败不堪的后果。还想着要为自己的爱情不顾一切毫无保留地赢其所有,可这样看来,从始至终都是我一个人在手舞足蹈,被人家突如其来不讲套路的一击弄得不战而败丢兵卸甲。
是不是最开始我就已经输了?是不是一开始我就没有赢的可能?还是从始至终就是一场自欺欺人的幻觉?过去像随便摊开的书卷,任凌乱的风吹着页面翻卷,我慌不择路地在每一处字里行间寻找谜底,反反复复只看到一件事:我们的爱。可现在看来却荒唐的要命。也许,在相处过程中,他有意无意地疏远、提醒、暗示过我?是我没有理解?还是在偶然间我理解了,却因为执拗地爱着他而狠狠地忽视掉?抑或旁人有过提醒,我却怕得而复失所以从不触及一再回避?难道只能怪罪自己爱得不留余地,所以盲了眼昏了头失了心。
可笑的是,就在不久之前远岸还感动肺腑地说他只爱我,并郑重其辞地要我无论如何都要相信他,而我就真的全盘接纳彻底相信了。我是此生此世太缺爱了吗?拿人家的甜言蜜语来饮鸩止渴。可这样的温暖终究是浮光掠影吧。
多华丽又荒唐的一场闹剧,真是可歌可泣!
我脑子里胡乱地“嗡嗡”作响,越来越觉的自己是一厢情愿。情愿被骗。两行灼痛的泪水忍无可忍地流出来,一半流在脸上一半倒进身体,把我从里到外浇得又寒又冷。
这种事情怎么能不说清?我立即拨通江远岸的手机让他赶紧过来,电话那头他听出我的异样,忙问怎么了?我冲着话筒一边训斥一边哭诉地大吼一声:你快点儿!这一声吼,把咖啡店里静谧的气氛全吼破了,在场的人纷纷侧目。这是多现成的谈资。
饶初梦就那样胸有成竹地坐在那里等待稍后的对质。她多有气势,坚定的表情好像预示着即便是一场对质,也只能更进一步说明她所说的都是事实,而我只能在这场有利于她的对质里自取其辱自讨苦吃。
我把脸上残留泪痕抹尽,但泪珠还是六神无主地冲出来。就在我啜饮眼泪而痛苦不已的时候,饶初梦在对面冷冷地看着。她轻蔑的目光践踏在我倒地的尊严之上。
“怎么了茉茉?”
我被一只细瘦的臂弯揽住,柔软的手指在我脸上轻轻地、反反复复地擦拭。多熟悉的温情。我轻轻抬头,是青蕊。
“瞧你哭成这样,我该心疼了。”她认真地说着。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我问。
“江远岸打电话给我,问你怎么了,我说你没跟我在一起啊,他说你好像出什么事了,然后说你在这儿,我就先立马赶过来了。”青蕊注意到对面的饶初梦,满眼仇视地盯着她,厌恶地说:“又是你!”转而又问我:“她是不是欺负你了?”
“哼!”饶初梦冷冷笑了一声,不咸不淡地说:“啧啧!真是姐妹情深让人羡慕啊!”
她真得很让人嫌厌,并且善于嘲弄别人的温情。好像我和叶青蕊在她眼底是小孩子过家家那样。为什么一切进了她的眼都卑微可笑不值一提?
“你……”连青蕊都气结。
饶初梦又是冷冷挑一下嘴角,高傲的神情里满是说不尽的轻蔑。
之后,江远岸气喘吁吁地赶来,他一看情形,先没有任何过问,而是找到咖啡店老板问他要了一个隐秘的空间,一个简易又简陋的睡房。
江远岸和咖啡店老板的关系一直不错,从前乐队还在的时候,经常会来这里演出。所以我也跟着乐队来这儿演出过,因此老板认得我。而在我之前,江远岸也应该带着饶初梦来过这儿,所以老板也认得她。他很敏锐地察觉出我们这拨人彼此间不善的关系和整体不善的气氛,把我们领进房间后只说了一句:“你们先聊着。”然后就掩门出去。
室内很闷热,除了开着的一扇窗户和床头放着的一把蒲扇,就再也没有任何的制冷设备。天花板上吊着一个瓦数很低或者用了很久的灯泡,昏黄朦胧的光线给人一种暖暖的疑惑。几只飞蛾呼扇着翅膀想往光源最深处闯去,却无奈被玻璃灯罩挡着,每一次撞击都付出一份身心上的力气,就算翅膀已经残破,却还执迷不悔。
忽然就觉得,自己是不是很像这痴傻的飞蛾。
饶初梦走到床头捻起扇子轻轻摇动,整个身体倚在陈旧的床头柜上,扇了几下后干脆坐在洁白的床单上,嗲声嗲气地说:“远岸,该是选择的时候了呦!”
“你都胡说了些什么?”江远岸低沉的声音有些微颤。
我从来没有见过江远岸还可以这么阴冷,他额上青筋暴起,左手握成拳头,一团攻心的怒火被他捏在拳里。我觉得我看得出,他是想把那团怒火捏碎了、捏熄了。
饶初梦不紧不慢地又把那张彩超报告单拿出来放在床头柜上,调皮地看着江远岸,一副无害的表情:“什么胡说呢,我只是陈述事实而已嘛。”
“那不是事实!”远岸怒吼着,然后扭向我。他的状态很激烈,像是碟在茧中做出的最后挣扎,“相信我茉,你一定要相信我!在成熟的时候我可以去做鉴定到那时就会真相大白!”远岸太想澄清,语速极快。
看来他早就知道了这件事情,大概这也是这段时间以来他疏远和回避我的原因。
“那是什么?”叶青蕊看着那张放在床头柜上的纸问。
见没人回应,她干脆亲自去查看那张纸里的秘密。
“妊娠?”青蕊脸上呈现出惊异:“这孩子是她和……”
“没错!就是我和江远岸的。”饶初梦理直气壮。
“闭——嘴!”远岸恼羞成怒满脸通红,眼中充斥着暴戾和警惕,好像一只受伤的伤口仍在暗处流血的兽。
不用他去用语言告诉,我都能看得出他是真得受伤了,他的样子让我揪心,然后隐隐作痛,痛到恨不得过去给他一个怀抱告诉他我不介意。
我把自己关在与现在相背的另一个世界,暗地里一意孤行地臆想着,意图操纵一场只属于我和他的完满结局。尽管这样抬举自己的宽容放大自己的爱心,但在如此的现实面前只能是可笑绝伦荒诞不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