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卫国边城,将军与阿乔闹下误会,两人在进王城的路上便一路尴尬着。既进了城,将军与白芷住在驿馆,商辰携赵戚进宫,两人更是不得见。
将军自是懊悔说话粗糙,心思不缜,又太过焦躁,一时冲动冒犯了她。
韩王商辰虽已默许他对阿乔丫头的追求,却并没有心思放在他二人身上。
前有诡计丛生的局,后有来自神界的追杀,这条路上,他要顾虑的太多。将军与阿乔,就由他们去吧。他既要暗中谋划,又要护赵戚周全,便是三头六臂,也难免偶尔错漏,力不从心。
这日阿乔出了房门,正端着盆水出门准备倒掉,抬头却望见将军着一身石青色便服,活生生站在她面前,目光幽幽似有哀怨。她吓得手内的盆子咣当一声落了地,泼落的水溅了她满身。
将军慌慌地跑了来,两手搭在她肩上急切道:“阿乔姑娘可伤着没有?”
“没、没事。”阿乔往自己肩上斜了一眼,以此提醒将军。
将军立刻会意,收回的手一时不知该往哪儿放,自是尴尬不已:“是在下失礼了。”
“将军不是在驿馆歇着?怎么跑到这儿来了?将军可知道这里是卫国宫廷,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我自然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冒险擅入也不过是想见姑娘一面。”
阿乔听闻如此说,心中虽万分感动,却不表露于面上,只低眉施了一礼道:“劳烦将军挂念,阿乔愧不敢当,将军请回吧。”
若是被人撞见,她自是不怕清誉受损,只是他是位高权重的将军,若遭贬损却是大事。
“且容我说几句话再走。”他见她要走,一时情急,也顾不得礼数,冒冒失失地拉住她的手臂。
他一介武夫,又长年领兵,自然一身的蛮力,此刻拉了阿乔一把,许是力道没控制好,疼得她皱着眉头嘶了一声。
他顿知自己鲁莽,一面不住地连声道歉,一面问她弄疼了没有。
“将军请说。”这个看起来呆头呆脑的武将,阿乔在心里暗暗地笑。
“在下初次见姑娘,是在卫国边城之外的树林,那日姑娘守在戚夫人身旁,在下只远远地望了一眼,从此心上便再不能忘记……”
这是、这是……
阿乔听他一番直接露骨的话,一时羞得满面通红,早已怔得说不出话来。
“将军说完了?请回吧。”说着又施了一礼,也不回头,一径往里去了。
将军立在原地,在想着自己说错了哪句话,一时又记起来这里是宫廷重地,遂一如来时悄悄潜了出去。
赵戚醒了。
“你醒了?”商辰温润的嗓音本就迷人,偏还被他注入了满腔柔情。他守在赵戚的身旁从白昼到黄昏,紧紧交握的手从未松开。
她醒了,只不过睁眼之后是已被解了一部分封印的赵戚。
“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了……是哥哥?还是韩王殿下?”她挣开他的手,抱住一团被子,哭得像个泪人。
封印被解,她的身份又变了样。
之前,她只知道自己是大夏国簪缨世族赵氏的血脉,理所当然可以嫁给韩王。可是当商辰在她不知不觉间悄然解除他下的封印后,她才意识到自己也是大夏国皇帝的女儿,商辰的同父异母的妹妹,名副其实的皇族贵胄。什么赵家的女儿,只是拿来愚弄世人的,全都是假的。可是这样身份的她,怎么可以成为商辰的夫人呢?
“为什么要骗我?你是我的哥哥啊……”哥哥爱上了妹妹吗?怎么会有这样荒唐的事?
商辰早已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虽然做好了准备,但还是心疼得快要窒息。下封印,改记忆,为她一人,他愚弄了全天下的人,而仅仅只换来她作为韩王夫人的短短一年多的光阴。
多么愚蠢又疯狂的决定,他是她的妹妹啊,虽然他知道她不是,可她的的确确是作为他的妹妹而存在了人世,并且全天下的人也都这么认为,在被簒改了记忆之前。
他倾着身子慢慢地抱住她,他感受到她小小的身体在不住地颤抖。
“这世间,没有人反对我们在一起,你依然是赵家的女儿,我的夫人。相信我……”
当然没有人会反对,因为这世间的人,都被他改了记忆,人们只知道如今的韩王夫人,一个是赵家的掌上明珠,一个是远嫁而来的卫国公主,一切都是那么合情合理。
世间有这样一类人,越是温柔越可怕,商辰就是这样的人……
“殿下,夫人,姜夫人先前打发人来问两位的安。”阿乔从外厅走来,翩然施礼道。
“知道了,下去吧。”商辰抱住那个仍在他怀里抽噎个不停的人,下巴在她的发顶轻轻地来回摩挲,眼眸微张,声音淡漠,从头到尾没有看阿乔一眼。
“是。”阿乔向来知道他生性淡漠,内敛深沉,对待下人也是不冷不热,只当高高挂起,自来自去,阿乔早已见惯。她同样也知道,这世间只有一人,在韩王跟前是不同的,那就是赵戚,那个被他捧在心尖上的女子,他连对她说一句重话都不舍得,连拥抱都是小心翼翼。
“等等。”
因他一句话,阿乔又不得不折回身来再施一礼,等他吩咐。
“派人去驿馆通知白芷,让他明日辰时来见本王。”他说话说得很轻声,虽然语气淡淡,也没有起伏,却比往日更让人觉得亲切,那都是因为赵戚。
“是。”不行差,不踏错,不多说,这才是一个真正优秀的侍女该拥有的操行。
“还有,到街上去买两串冰糖葫芦,戚儿很想吃。吩咐将军陪同,回时将他也带了来。”
“是。”阿乔听商辰如此说,知道什么事终究都是逃不过他的眼的,只是他那洞悉一切之后的悠然口吻,让她没来由得慌张与尴尬……
赵戚终日仍是昏睡的时间多,这也不是什么怪事,只是日子愈是平静,商辰却愈加谨慎。平静,往往酝酿着阴谋。
关于将军与阿乔的流言,或许正是阴谋的开始。
“属下参见韩王殿下。”
“起吧。将军请。”商辰正襟坐于主位上,又让将军坐。
“谢殿下。”
“让你来并不为公事。”
“那是?”将军微微诧异,麦色的脸上有丝丝局促,每一个微小动作都透露着他的不自在。
他在未位置大将军之时曾是一名韩王府的亲兵,后来得亲兵头领举荐,韩王点头准允,参至阵前军中,靠一身胆气与武力一步一步挣下大将军的位置。如今虽得权势与富贵,却不忘当年两位的成全之恩,是以如今在韩王跟前却还是自称“属下”以表敬意。而商辰也不是个重虚礼之人,受他一声“殿下”也就不说什么。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此刻韩王又说不是为公事才让他前来,未免让他不自在。
“近来听见卫国宫中的下人不时议论阿乔那个丫头,闲言碎语本就难免,本王起初也并不以此为意,但那些个下人们总是把将军与阿乔说到一处,这就不得不让本王上心了。”商辰说的云淡风轻,仿佛一切都事不关己,可是那没有一丝笑意的脸又表明了他对这件事的态度。
“殿下恕罪,是属下的疏忽,才让阿乔姑娘清誉受损。”将军骇然惊起,连忙下跪请罪。
“将军请起吧,今时不同往日,你已官至大将军,何须向本王行此大礼?只是阿乔那个丫头是母妃生前就曾叮嘱本王略加照顾的,是以她虽在我府中为婢,却比不得其他下人。她长到如今应有十九了,到底是没出阁的姑娘家,将军还是离她远一些的好。”
“殿下……”将军稍一抬头,便看见那个孤高冷傲的王一脸整肃冷峻的表情,想他说的必是真的,如此一来,阿乔姑娘的终生大事也须得有他一句话。
“将军所谓何事?”不肯起么?怕是有事相求呢。商辰的嘴角挂着凉薄的笑意。
“属下对阿乔姑娘有情,如今闲言碎语已生,阿乔姑娘清誉受损,已不可挽回。若阿乔姑娘肯下嫁至将军府,那些闲言碎语自会消声匿迹。还望殿下成全。”虽然那一回见阿乔时已吐露真心,但她却并未表态,或许韩王能帮得上忙。
“哦?当真?”
“是。属下对阿乔姑娘一心一意,天地可鉴。”
“如若阿乔丫头有意,本王并不阻拦。将军在这儿海誓山盟那丫头也是听不见的,你须得到她跟前说。”
“殿下有所不知,属下日前也对阿乔姑娘表明心迹,谁知阿乔姑娘听后并未表态,实在让属下苦恼不已。”
“没有父母之命,亦无媒妁之言,将军让她如何表态?”商辰笑道。
“谢殿下提点,属下知道该怎么做了。”将军恍然大悟。
“好,去吧。”
“属下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