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咱们第一步应该怎么走?”龚克亮看着郎忠杰和郑欣怡急切地征求意见道,“二位老总一定有了安排吧?”
郎忠杰和郑欣怡都没有立即回答。郑欣怡在用眼睛看着郎忠杰,想让郎忠杰先说。看来,在他们夫妇中间,郎忠杰的意见具有举足轻重的分量,至少,具有启发作用。而郎忠杰没有马上回答,应该说他考虑还不成熟。果然,只见他深思了一会儿后,看着龚克亮,说道:“单方面的行动方案和联合起来的行动方案当然是不会一样的。原来,我们打算去找梁文秀书记的意思只是起一个投石问路的作用,只是为共城方面提供一个准确的信息。现在看起来,这一步已经没有意义了。我想,咱们不妨来个‘引虎出山’,把梁文秀逼到共城来,让她说出来‘坑口电厂’不在‘坑口’的原因,了解清楚船到底在哪儿弯着,是在卫河市、平原省,还是在中央部委?知道了这一点,咱们就能有的放矢,知道该朝什么方向用兵。让她到共城来,也同时可以清楚她的态度。如果她也反对这样做,咱们岂不是力量更强大了?”
龚克亮频频点头,郑欣怡也非常专注地听着丈夫的话。
等到郎忠杰的意见发表完了,龚克亮看着郎忠杰由衷地说道:“我不是没有想到过梁文秀和卫河市市委、市政府,而是觉得,他们至今没有给我们公开这个信息的原因很有可能是因为这个方案就是他们拿出来的,不便给我们说透。不然他们起码赞同这个方案,要等到一定时机才能给我们说透。可是,我从来就没有想到她不同意这个方案,如果她不同意这个方案,我们胜算的把握就大了。卫河市市委、市政府的力量可比我们共城方面的力量要大得多。你们说呢?”
郑欣怡摇了摇头,说道:“不要把事情想得太乐观了。我同意把梁文秀逼出山来,这样一来,对于咱们要怎么出牌就心中有数了。”
郎忠杰表示了赞同,他从沙发上站立起来,在房间里走了两个来回,说道:“这方法可行,把梁文秀逼到宾馆来,尽量从她身上把情况吃透。龚市长你看呢?”他把目光盯在了龚克亮脸上。
“好!”龚克亮毫不犹豫地答应道,“我也同意把梁文秀请出来,不要用‘逼’这个字,毕竟人家是市委书记嘛。不过,用什么理由来请她呢?是不是还用你们停止投资来震她一下,看看她会是个什么态度?几十亿呀,我想,她会有所震动的。但是这样就需要二位来配合了。你们把弓拉起来,至少会起到火力侦察的作用,对咱们制订下步行动方案就很有帮助了。”
“可以。”郑欣怡首先表态支持,“这也是实际情况。而且咱们这一沟通,你可以提出得名正言顺,我们配合得也会更加默契。”说完,她看着郎忠杰,带着明显的询问意思。
郎忠杰点了点头,笑着赞同:“就这样办吧!”
龚克亮还是军人作风,立即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手机,一边拨号,一边笑着对郎忠杰和郑欣怡说道:“咱们现在就给她打电话,你们也听着,做到心里有数。——哦,通了,今天这么顺。喂,是梁书记吗?噢,是姚秘书呀,我是共城市的龚克亮,你好你好!不是市长,是代理市长,我找梁书记,有重要的事情向梁书记汇报,什么?她正在和晁市长谈话?那怎么办?我的事情很急,对,很急,涉及几十亿的资金投资,能不能打断一下她们的谈话?好,谢谢姚秘书。”
大约对方去请示了,龚克亮一边用手捂着手机,一边对郎忠杰和郑欣怡二位说道:“太好了,晁市长也在,咱们省事了。晁市长这个女人在卫河市也是位重量级的人物……”
他这里话音还没落,就听见手机里传出了梁文秀的声音:“克亮吗?我是梁文秀,有什么事请讲。”这位女书记很客气。
“是这样的。”龚克亮连忙对着手机认真地汇报道,“梁书记,深圳卧龙集团也不知从什么地方得到了为共城煤矿配套的电厂不是建在共城的消息,怀疑共城在投资环境上有问题,准备停止投资那几十个亿人民币的‘煤化工’。几十个亿呀,一旦他们停止了这个项目的投资,对咱们共城和卫河市来说,损失可就大了……”
梁文秀问道:“这一消息是他们正式通知咱们的吗?”
“是正式通知的呀。”龚克亮看着郎忠杰和郑欣怡眨了眨眼睛,肯定地说道,“是郎忠杰和郑欣怡两位老总对我说的。他们先是问我,电厂是不是不在共城建?我说我不知道。他们又问我电厂是不是建在宽河县,我还说不知道。他们说我没有诚意。说他们得到了消息,电厂已经确定建在宽河。梁书记,这消息是真的吗?”
梁文秀在电话里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电厂建在哪儿跟他们的投资有什么关系?风马牛不相及嘛。应该问问他们有没有诚意。”
“他们的诚意应该是不容怀疑的吧。”龚克亮大声地说道,“共城是郎忠杰的老家,而且这件事又谈了很长的时间。他们只是说,电厂不建在共城而舍近求远肯定是共城的投资环境有问题,要不然的话,国家有关方面不会犯这个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不符合经济规律的低级错误。梁书记,电厂真的要建在宽河吗?”龚克亮一边用话刺激着梁文秀,一边又揣着明白装糊涂地再次直接提出了这个问题。
然而,梁文秀在电话里再次回避了这个问题,说道:“电厂是在宽河建还是在共城建,是由很多因素决定的,是国家权威部门从很多方面论证后才能确定的问题,投资环境只是很多因素中的一个方面。他们如果有投资诚意的话,就不应该凭着毫无依据的猜测而产生怀疑,从而动摇投资的意向。这起码是不慎重的。你们要设法留住他们,说服他们,几十个亿呀,不能轻言放弃。”
“他们返程的机票已经买过了,我知道后把他们强留下了。”龚克亮一副求援的口气继续说道,“可是,我说服不了他们呀。梁书记的指示非常正确,几十个亿呀,放弃就是对共城、对卫河市的不负责任。不过,我已经把要说的话都说尽了,已经黔驴技穷了,所以我才打电话向您求援的。梁书记,您看您是不是能亲自过来一趟?您是咱们卫河市的书记,您的话分量足,一定会把他们说服的。”电话里,龚克亮还不忘记说几句让梁文秀顺耳的话。
梁文秀在电话那端稍微停顿了一下,说道:“好吧,你们先把他们留住,我很快就赶过去。”说完,她挂断了电话。
合上手机,龚克亮擦了一把额头上沁出的汗珠,对郎忠杰夫妇说道:“这个电话打得还可以吧?咱们走出了联合行动的第一步,下边就按这电话说的分头应战吧。我得赶在她到来之前回到我的窝里了。再见。”说完,便急忙走出了房间。
卫源庙就在百门山脚下,因为距离百门泉湖实在是太近了,不得不就着山势又往山里扩展了一下,也就是说,把山脚挖掉了一大片。卫源庙大约始建于隋文帝初年,距现在已有一千四百多年的历史了,是座一进两院、高脊高檐、画栋雕梁的古老建筑。从卫源庙的高台阶上下来,只有丈余宽,便是碧波荡漾的百门泉湖。说是湖,实在是抬举了它;说是一池子水,又实在轻看了它。它只有二百余亩,水清见底,湖底出水的泉眼又多,出水量丰富。清乾隆年间,乾隆偕皇后侍候着太后曾到这里住了十多天,第二年春天就开始了六下江南的行动。史学界有人说,乾隆是从这里揭开了六下江南序幕,所以后来到这里来寻古访史的文人骚客纷至沓来,把个百门泉说得天花乱坠。这一泓池水,想不称为湖也不行了。好在这湖泊出水量充足,而且有史以来还没有干枯过,日夜不息地往下游流淌,称之为湖也还不算辱没了湖的定义。
卫河从百门泉湖流出后,因为共城地势北高南低,便从北向南一直流淌了二十多华里,又汇合了共城大地上峪河、花木河、卓水河、黄水河等几条小河,水势就渐渐大了,河面也就渐渐宽了,可渐渐大了渐渐宽了的卫河,也离开共城的区域了。
卫河又在共城南边的两个县域里流了几十里,渐渐地更宽了、更深了,终于能够驮得动上百吨重的大木船了。也许是天意如此吧,在向东北方向就要远去之时,它在这里连续拐了三个弯,天然地成了一个“M”形,虽说流水不大顺畅了,但却对船只停靠非常方便,对装卸货物非常方便。于是,这自然而然地就成了卫河上游一个重要的货物集散地,在“M”形的河道里建起来不少泊船的码头,久而久之,围绕着这些码头而居住的人家也渐渐地多了,先是码头工人的家属,后来,什么样的人家都有了,这里就成了一个城市。
这座城市就是卫河市。
卫河市是平原省的重要城市,所辖四区八县,有近六百万人口。因为历史悠久,市区内的轻重工业相对来说也比较发达,西边靠近太行山一带资源又比较丰富,那三四个县(包括县级市)经济状况也相对来说比较好。然而,东边那几个县份就不行了,坐落在原来的黄河故道里,虽说土地平坦,农作物长得好,但因为缺少矿产资源,工业不发达,经济状况一直不大好。改革开放二十多年过去了,这几个县的人民生活水平虽然也提高了不少,不过不要说比西边那几个靠山的县市有不小的差距,就是和其他地方相比,也还是比较落后的。这很让卫河市的领导、还有省里的领导们操心,在很多政策法规以外的方面给了不少倾斜。然而,积重难返,一个地区单靠农业要想富裕起来,确实也不大可能。好在现在大家都已经意识到这个问题了,坚持科学发展观,让大家有一个从农业省向工业大省迈进的思想境界。应该相信,这种落后的情况很快就会改观的。
从卫河市到共城市也就是三十公里的样子,就是到共城宾馆也不过再加上三公里路程,顺当的话,不用一个小时就应该能够到来。可是,龚克亮从共城宾馆急急忙忙地回到办公室把迎接市委书记的一应工作安排妥当后又等了一个小时,市委书记也没有到来。他耐下心来又等了半个小时,市委书记梁文秀没有等来,却等来了卫河市分管工业的副市长晁阳华。这也是位四十岁出头的女同志,虽说长得俊秀伶俐,却也是个充满活力、浑身洋溢着朝气的女干部。她穿着软底皮鞋,步伐轻盈地来到龚克亮的办公室里,进门就对龚克亮说道:“你们市修路是不是没有给卫东县协商好啊?你们的路扩宽了,可他们的路还是老样子,还是那么窄,像个瓶颈一样卡住你们外出的咽喉,你们的路就是扩得再宽不是也没用吗?上次来搞奠基时我怎么没发现?”
龚克亮听见晁阳华进门就发这个牢骚,接过话茬说道:“上次奠基是省市领导都过来,有公安局交警的车在前面清道,那段路就是再窄,不是也没人敢堵吗?怎么了,这是把大市长的车堵了吧?那你可就该知道我们这些人被堵的滋味了吧?”
“你们扩路时没有和卫东县沟通过?”晁阳华还是询问着那个问题,“你们扩宽了他们还是那么窄,这跟没有扩宽有啥区别?”
“扩路的时候我还没有来。”龚克亮回答说,“但我问过,扩路肯定是两家沟通过的,卫东县也同意。但是在双方都开工后,卫东县后来又停了,说是有两个村的拆迁村民有意见,他们要再做做工作。可是,等到共城县这边扩宽的路铺完了,他们那边工作还没有做好。再去问,他们说他们县财政有困难,拿不出拆迁费,希望共城县能拿出这笔拆迁费,而且还说,修这条路受益的是共城,要共城替他们拿出四千亩的占地费,且每亩不能低于十万。这些背信弃义的额外条件不要说共城拿不出来,就是拿出来了能拿吗?这明显的是敲竹杠嘛。我来后曾派人去联系过,想给他们一部分,把这个问题解决了算了,可他们不答应。市长大人,你的官大,面子也大,能不能帮我们协调协调,共城八十万老百姓会给你竖碑的。”
一听说是这么一回事,很有工作经验的晁阳华立即不再说话了。她知道,这件事情绝不是凭她一个副市长做一两次工作能够处理得了的。想了想便说道:“既然是这样,路的问题就放到以后再说吧。本人官小职微,这事恐怕给你们处理不了。”
龚克亮也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然后又下意识地朝门外看了看,问道:“梁书记不到办公室来了?咱们……”
“噢,你是在等梁书记呀!”晁阳华见龚克亮这副模样,好像也明白了为什么似的,不自然地笑了笑,说道,“梁书记来不了了,正要出门时,接了邵省长的电话,她到省里去了。你这儿,就让本人过来了。本人知道自己才疏学浅,能力有限,仅仅是她的代表,能处理的问题就处理,处理不了的,带回去给她。这就是我的任务。”
龚克亮虽说有几分失望,但又不能说晁阳华来了解决不了问题,便说道:“既然晁市长是代表梁书记来的,那就去见见我们那两位要停止投资的客人吧,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失去了,咱们的损失可就老鼻子了。走吧,路上我再把情况给市长汇报汇报。”
晁阳华在龚克亮办公室里连坐都没有坐一下,便跟着龚克亮从办公室出来,坐到一辆小汽车里,朝着共城宾馆驰去。
还是刚才的客房,晁阳华在龚克亮的陪同下走了进来。
见是龚克亮陪同着一位很有气质的女同志走了进来,因为刚才打电话时他们夫妇也在跟前,知道进来的应该是什么人,所以郎忠杰夫妇连忙走了上来,彬彬有礼地准备握手问候。可是当走在前面的郎忠杰伸出手来就要握住晁阳华也伸出来的手时,郎忠杰却愣住了,手停在半路不动了……
晁阳华的动作几乎和郎忠杰一样,伸出的手不但僵在了半路上,而且刚才还非常灿烂的笑容,却变成了惊讶,那双好看的眼睛,此时睁大了,她一半是惊讶、一半是怀疑地盯住郎忠杰,似乎有话要说……
龚克亮见状,以为这尴尬的场面是自己没有立即介绍的原因,连忙抢先一步,先客人后主人地指着郎忠杰对晁阳华介绍:“这位是深圳卧龙集团总经理……”
“郎忠杰。”晁阳华似乎比龚克亮还早半拍叫出了这个名字。
而郎忠杰也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叫出声来:“向——阳华。”
龚克亮和郑欣怡几乎异口同声地问道:“你们……”
郎忠杰一边和晁阳华握着手,一边回过头来对郑欣怡说道:“兴你们他乡遇故友,就不兴我们故乡遇旧友?欣怡,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同班同学,向阳华。”然后,他又指着郑欣怡对晁阳华介绍道:“郑欣怡——我的爱人。按照眼下时髦的话说,敝人的太太。”
晁阳华和郑欣怡热情地握着手,晁阳华无不打趣地说道:“果然是位南国佳丽,闭月羞花。怪不得郎同学忘记了家乡呢。”
龚克亮恍然大悟了:“噢,郎总和我们晁市长是同班同学呀!真是的,纵然华夏大地富有五湖四海千山万水,也还是太小了,就这么几个人,总会不断碰面的。”龚克亮说到这里,回过头来对郎忠杰说道,“不过,我们晁市长姓晁名阳华,郎总你怎么叫她向阳华呢?”
晁阳华见龚克亮问出了这个问题,连忙插话进来说道:“龚市长,这个问题的知情权只限于我们同学的范畴,你就没有必要知道了——哎,郎酋,你听清楚了没有?”
“谨记谨记,谨记市长指示。”郎忠杰连忙答应着。
“什么?郎——求?”龚克亮怀疑地问道,“这个称呼实在是太难听了,怎么有这么个称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