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我感觉我受到了羞辱,愤愤推开门,怒怒拂袖而去。
奇怪,不对劲儿,一定是发生了什么,虽然心里是这么认定的,但就是没法敞亮的问出口,也许是预感到她什么也不会告诉我的。
走在回去的路上,我默默的想着。石子小路上,满是墨泼的树荫。
沈说说就是这样的人,别人可以无休止、无下限、无节制的跟她倒苦水,而她的苦楚却闭唇不谈一字。她总是害怕自己的情绪会影响到别人,害怕自己有什么地方让别人不高兴,总是小心翼翼的管理着自己的情绪,那些关于悲伤的风雪,从不会在她脸上变得潮湿。
庞大而阴凉的树荫摇曳来去,像是被风吹动的烛影,我蓦然停步,认真的想,如果悲伤是以眼泪的方式讲述的故事,那么大海是鱼的故事,雨季是天空的故事,那我是不是穆生的故事呢?因为我总是一次次,一次次的因为她而泪流满面。
突然间想到了什么,我忍不住啊了一声,在四周渐次响起的蝉鸣中,我仰视着树隙间细碎的阳光,点点绒绿的光圈雀跃着,不自觉间微笑起来。
——穆生贺道里,之所以会有那么多的银杏,也许是它那遮天蔽日,汹涌磅礴之势,填满了天地间空荡的不安吧,那种浓厚又可靠的安全感,足够让那些流浪漂泊的生命感受到温暖……
劳士客蔬果商场里。
朱迪老妈正在挑选殷桃番茄,选着选着脸色就阴沉了下来。
因为她身边站了一个人。准确来说,是一直站了一个女生,她买西兰花的时候,女生肆无忌惮的站在她身边,她去买束鲜花,女生也跟着,她去买鱼的时候,女生也跟在身边。
这已经不算是巧合了吧。
朱迪老妈捧着一小盒樱桃番茄默默的想,几乎都算得上是跟踪了,虽然这孩子的跟踪方式太过敞亮,就连和她对视,她也不怵的回望着……
朱迪老妈忍不住叹口气,将一小盒价钱高到不合理的番茄丢进购物篮里,深吸一口气为自己鼓气,转身,勇气十足的看着这个女生。
“……那个,我们认识吗?”
女生望着她:“……”
“我的意思是,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之类的?”
女生精简的回答:“……没有。”
朱迪老妈表情纠结了:“那你干嘛一直跟着我?”
女生依然精简的回答:“因为我想。”
朱迪老妈默默流汗,对这个像极了穆生的回答,表示接受:“……好吧。”
朱迪老妈付完钱后,女生堵在收银台边,擅自拎起大包小包的果蔬,朝外边走。
朱迪老妈张口结舌的看着她,女生走了两步,见身后没有人跟过来,回头看着她:“不走吗?”
朱迪老妈抱着鲜花:“你不是要打劫……吗?”
女生迟钝一下,问:“……我应该这么做吗?”
“……”这里不应该是个反问句吧?
两个人走在小道里,朱迪老妈抱着鲜花,悠哉的打量着女生,长得倒也挺清秀的,就是穿着有些不太友善,特别是排满整只耳朵的耳钉,以及眉钉鼻钉之类的,难道不疼吗?
也是朱迪老妈的目光太过深切,女生察觉般的稍稍侧目望过来。
朱迪老妈不自然的移开目光,呵呵笑了笑:“看你挺瘦的,没想到力气还挺大的呀。”
女生看起来特别沉默的样子,缓缓应声:“嗯。”
“……”
朱迪老妈缩着肩膀摸摸鲜花:好像很难相处的样子。
沉着气氛走了一会儿,朱迪老妈试图找话题聊:“你是不是义工什么的,学校发起的雷锋活动?献爱心?”
“雷锋?谁?”
“……”朱迪老妈一阵无语,尴尬的笑了笑“那你叫什么名字?”
女生顿了顿,回答道:“微生涩。”
“还是学生吗?哪所中学的?”
“贺兰寺中。”
“咦,跟我家那俩丫头是一个学校的耶,哎哎哎,我家丫头叫穆生,还有耶达,你认识吗?”
微生涩的眸子很静,“认识。”
朱迪老妈不由一阵惊喜:“原来是同学啊,我就说嘛,怎么可能会有人好端端的帮我提东西呢,真是的,那你来找我家丫头的吗?”
“……可能吧。”
“那你和耶达穆生是好朋友吧,”朱迪老妈满脸欣慰的笑容“咱家丫头个性都不太好,不太喜欢和别人说话,从小到大说得上是朋友的也就只有说说一个了,正好,晚上去咱家吃饭吧,阿姨给你做好吃的怎么样?”
微生涩静静的望着她,她的眼神很亲和,但却有一种无形的压迫力,让朱迪老妈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怎、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想看看你。”
“哈?”
夕阳的光线斜斜的穿透林**,微生涩的表情一般沉浸在阴暗里,她毫无语气的说:“我就是想在脑海里重新刻画一下,已经模糊掉的身影,那个让我一辈子活在痛苦的人,你的模样。”
“……”
微生涩望着嫣红的夕阳,表情淡漠像是一幅水墨画:“……因为还打算记恨,所以还需要记清你的模样才行……”
……
符百晓过暑假的态度,整体而言,就是坐着和躺着,她过着这样猪一样的生活,还保持着跟那个名叫孙悟空的死猴子一样的修长身材,这样人神共愤的事情,连她妈都看不下去了。于是她没怎么受过教育的老妈分分钟板着脸训斥起来,一句话就砸的她差点吐血。
“你瞅瞅你这闭门不出的样子,跟刚生完孩子坐月子似得!你羞不羞人!”
符百晓一口冰淇淋卡在喉咙里,被她妈这一句说的,天女散花般呈放射状喷了出来。
她喷了她妈一脸的奶油星子。
符百晓咳嗽两声,擦擦嘴巴,无语的痛斥着:“妈,我好歹也是一十六岁的黄花大闺女,您这么说我真的好吗?”
“那你喷你妈我这一脸就好了吗?”她妈一抹脸,瞪着两只幽怨的小眼睛“你也知道你才十六岁啊,你瞧瞧你把你这青春过的人老花黄的,跟半身不遂的残疾人有什么区别。”
符百晓满脸鄙夷:“妈,没上过学,就不要乱用成语,特别是造喻句,您听听您刚刚撂出了两句比喻,搁别人听见,一准儿认为您是我后妈,消停点吧您。”说完,舀了一大勺冰淇淋堵嘴里。
她妈防备性的往后退了两步,继续训斥:“我到希望我是你后妈呢,那样我就可以不顾及的操起鸡毛毯子抽你丫败家的!”
符百晓翘着腿,摇着小脚丫,扬扬眉:“败家?就你这小资产业我能败得了您什么呀,真是的。”
“哎呦喂,你还敢瞧不起你妈的创业?反了反了,你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啊你!”
说着,撸起袖子,就要来揪她耳朵。
符百晓不急不慢的又舀了一大勺冰淇淋放进嘴巴里。
她妈刚刚英勇踏出的几步,见状,又特怂的退了回去。
“德行!”符百晓翻白眼,继续摇脚丫子,“行了行了,我的事您就别操心了,你女儿我是颓不了的,”符百晓嘴角裂开一抹自信的笑容“况且,就您那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性格,您觉得我敢颓么我。您没事别跟那些瞎叽歪的邻居聊天,也甭信从她们嘴巴里冒出来的那些,什么自闭症,忧郁症之类的,会降低智商的知道吗?”
她妈脸上迅速浮现一层潮红:“谁信她们了!我这么有主见有头脑的人,才不信她们呢!”
符百晓笑,“没信就好,而且我身边有一管子高度活跃的良药,自闭症也好,忧郁症也好,都可以药到病除的,所以你就别瞎操心了。”
不得不说,符百晓这个笑容,就像是替她妈打了一针安心剂似得,她妈立马就放下心来,不过放心归放心,至于她妈答应符百晓二大爷的事……
“晓晓,你愿意证明给妈妈看,你是个健康活泼的好孩子吗?”她妈一本正经的问。
符百晓也没想其他,敷衍的点头“行啊,怎么证明?”
“你大爷家不是有个一亩三分地吗?”
“嗯。”
“那一亩三分地不是种上了水稻吗?”
“嗯。”
“那水稻现在不正是生长茂盛的好时候吗?”
“嗯。”
“现在不是夏季,你不是放暑假吗?”
符百晓闭了闭眼,压下直往胸口蹿腾的火气:“妈,说重点吧。你是不是又想说二大爷的捣蛋龟孙子回来了,想让我带他两天?告诉他,没门!他那孙子上次在我画集上尿尿的事,我记他一辈子!”
她妈:“不,其实是你二爷让你去他田里拔草。”顿了顿“而且你二大爷带他孙子旅游去了。”
“……”所以呢,他老人家自己逍遥快活了,想要我给他干农活吗?
符百晓左右翻看自己的一只玉手,白嫩细滑,啧啧两声,此等尤物岂能做农活?直截了当的拒绝:“不去。”
她妈转身抹眼泪“晓晓,你不愿意出家门,你果然有病……”
符百晓无语的揉揉眉心:“我去。”
“我去帮你收拾衣服!”怕她反悔似得,她妈撒丫子跑了。
“还收拾衣服?你还想让我在那鸟不拉屎地方待上几天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