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人怎么说话的?我们家老爷能来济世堂看病,那是看得起你,你为何推三阻四的?”旁边一个长随实在忍不下去了,他在尚书府当了好些年差,俗话说宰相府门房五品官,这吏部尚书虽不是宰相,可也地位不低,他每次走出去的时候都是趾高气扬的,那些平头百姓谁见了他不得讨好几句?可现在这位济世堂的大夫,竟然大喇喇的说什么不给他家老爷治病?这也真是够了。
“正因为你们家老爷官职高,我才不敢给他治病,哪里能下手呢,整个人都觉得战战兢兢的,万一治不好他的病,你们尚书府打上门来,那我这小小的药堂还要不要开门了?”盛芳华笑着看了看那个长随,笑得很是温和:“真是不敢下手啊,这位大哥。”
原来是这样,那个长随听了心里才舒服了些,旁边的同伙扯了扯他的衣袖:“快,将老爷送去回春堂罢,让汤大夫给瞧瞧。”
这人以前跟着盛思文去过桃花村,见过芳华,现儿看着她说话的态度实在不客气,隐隐的想起了那次见着的脸来,越看越觉得有些像,再看盛思文躺在那里,没有平常的官威,心里头也就明白了怎么回事——府里头去年不是来过一位二小姐么,住了两日便嫁去楮国公府冲喜,后来便再也没得消息,看起来就是面前这个主儿了。
“老爷,还是去回春堂罢,万一她医术真的不好,您的脸您的腿脚……”那长随犹犹豫豫的开看了口,怎么就跑到这济世堂来了?即便济世堂的名气再响,老爷也不能来这里求医哇,万一这个钱大夫有意报复,故意将老爷的腿治瘸了怎么办?你还能去为了这个要将她给弄死弄残?
长随在旁边一说,盛思文忽然就醒悟过来,浑身一抖,可不是这样?他颤颤抖抖的伸出手来:“快,快些去回春堂!”
他可真糊涂,长随说去济世堂,他竟然答应了!面前这个丫头是心狠手辣的,那次都敢用镰刀架在他脖子上,这回是他自己送过去给她整的,她还不会借机下手?
快走为妙,自己怎么能送给她来下手呢,盛思文一想到这里,脖子后头便凉飕飕的一片,只觉得心境胆颤,仿佛间看到自己成了一个瘸子,满脸疤痕,一张口就露出几个黑洞——掉了的牙齿不但没补回去,反而将旁边几颗也影响了,那该有多丑。
长随听着盛思文发话,也不敢再停留,吩咐了一声,让众人抬起木板,飞快的朝济世堂外边走了去。几个伙计有些莫名其妙,都将目光朝芳华望了过来,东家不是一片仁心,悬壶济世的么,怎么现儿来了病人,反而不收治了呢?她都给宫里的娘娘去看过病,这吏部尚书有什么不敢下手去治的?这可真是怪哉。
芳华冲他们笑了笑:“你们把门关好就回去罢,这里没什么事了。”
她不愿意解释这事,她才不会给盛思文看病呢,这个人的所作所为让她觉得恶心,根本没办法来出手相救。
她步履轻盈的朝后院走了去,才一脚跨过院门,就见着门后站着一个人,手里拎着把菜刀,身子瑟瑟的在发抖。
“阿娘?”芳华唬了一跳:“你这是在做什么呢?”
“芳华,刚刚那人……”钱香兰抬起头来,眼圈子有些发红:“是他罢?”
“是。”芳华点了点头,有些莫名其妙:“阿娘,你莫非还想要我给他治病?”
钱香兰咬了咬牙,一脸痛恨:“芳华,我怎么会这样想?我……就是担心你收治了他,故此想来找你,让你别给他治病。”
“阿娘,我知道你的意思,那盛思文找人下手,结果把阿爹给伤了,这仇你记心里头哪,可是你怎么拿着菜刀站在这里啊?莫非还想去找他报仇?”芳华又好气又好笑,伸手将钱香兰手中的菜刀拿了过来:“我知道你心疼阿爹,我也心疼啊,那次实在太危险了,若刀子再往左边移一些,那阿爹这时候就不在啦。”
“可不是?”钱香兰点了点头,眼里有泪水在不住的打着转:“每次想到这事情,我都恨不能去找盛思文算账,只是我没用,人生得太弱,只能心里记着这仇,却没法子出去报仇,方才我站在这门后听着前边说话,心里难受,真恨不能拿了刀子出去一顿乱砍,可是……”
“香兰!”梁大夫急急忙忙穿堂而来,一把扯住钱香兰的手:“你莫要糊涂!我现儿不是好好的吗,你怎么想着要做这傻事?咱们一家人好好儿的生活在一起,为何要为了这无耻小人来将这好日子给扔了?”
“我……”钱香兰见着梁大夫,有些忍不住,泪珠子终于落了下来:“我……”说到此处,已经是泣不成声。
“香兰,你别想那么多。”梁大夫伸手给她擦了擦脸,钱香兰朝他这边挪了一步,靠近了几分,芳华见着这两人是有想要凑到一块儿说悄悄话的意思,赶紧拎着那菜刀走开——这么好互诉衷肠的时候,可不要被自己不识相的破坏了。
芳华走到厨房门口,见着阿花呆呆的在那里站着,眼睛一眨也不眨的朝外头望,不由得有几分奇怪:“阿花,你这是怎么了?”
“啊……”阿花的脸忽然就红了,芳华更是有些莫名其妙,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就见梁大夫与钱香兰两人站到一处,从她们这个角度来看,似乎已经叠在一起,她只能看到梁大夫的背影,至于钱香兰,只从梁大夫的肩膀处露出一点点额头来。
这是在壁咚吧?芳华张大了嘴,没想到古人早就玩起了这个,看起来任何时代,这男女之情都是无师自通的。芳华拉了拉阿花的手:“看什么看,还不快些进去,仔细眼睛长针眼!”
阿花一低头,飞快的闪进了厨房,走到灶台前边拿了棍子将灶膛里的炉灰给扒了出来,又找了几根柴火过来,用火折子点亮,不一会儿,那灶膛里便腾起了旺旺的火苗儿,照着阿花的脸,忽明忽暗。
“阿花,你这是怎么了?”芳华走到阿花身边,见她愣愣的看着灶膛,心中一动,莫非……春天来了?
现儿是三月,正是万物生长的时节,那些动物都知道要寻找配偶,更别提人了。阿花今年要满十六了,在大周的高门贵户里,这个年纪就可以开始议亲了,即算乡下没这么早议亲,可这个年纪有了心上人也很正常。
芳华用胳膊碰了碰阿花:“哎,你是不是喜欢上谁了?”
阿花猛的一惊,跳了起来,手中的烧火棍将一根木柴带了出来,脚边有着不住摇曳的火苗儿,芳华赶紧伸手抓住那还没燃着的末端,一把将、它塞会灶膛去:“瞧你这慌的,是不是我戳中你的心事啦?”
“啊啊啊,没、没、没……”阿花期期艾艾,满脸红晕。
瞧着她这样儿,芳华心中已经知道了答案,她笑道:“喜欢就喜欢,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干嘛这模样?你老实告诉我,喜欢谁?我请人给你去说媒!”
阿花的脸红得像熟透了的蜜桃,低着头好半日不说话,芳华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哟,你还有心事了?你不说出来,我怎么知道你喜欢谁哇?到时候干娘操心你的亲事,把你嫁了旁人就不好了。”
“我……”阿花猛的抬起头来:“我喜欢二柱哥。”
“什么?”芳华惊诧的张大了嘴,这可真是万万没想到,阿花竟然喜欢上了王二柱。
“芳华姐姐,我知道是我不对,不该喜欢二柱哥的,毕竟他是喜欢你的,可我……”阿花的头压得低低:“就是喜欢他。”
芳华拍了下她的脑袋:“你说啥呢?王二柱跟我又没关系!”
阿花惊喜的抬起头来:“芳华姐姐,你不怪我?”
“我怪你作甚?王二柱又不是我的私人物品,谁都能喜欢。”芳华笑了起来,伸手点了点阿花的鼻尖:“傻丫头,我就算没有阿钺,也不喜欢王二柱啊,你只管去喜欢便是了,就看他的态度了。”
“真的真的?”阿花开心的笑了起来,一脸幸福状:“初八那****来咱们济世堂,我跟他说了好些话儿,二柱哥答话也很温柔,跟他在桃花村一点都不一样了,后来……”
“后来怎么了?”芳华饶有兴趣,好哇,这两人还搞起地下活动来了,竟然瞒得密不透风!看起来自己也不能只顾着给人看病,还得关心关心阿花的成长才行哪。
“后来我送了自己绣的荷包给他,有时候还将干娘做好的糕点送到白石书院去。”阿花的头越来越低,都快要埋到灶膛里去了。
哎哟喂,这地下工作可真是做得好,她都不知道阿花什么时候跑出去送东西了,或许是在她去买菜的时候罢?只是芳华有些担心,这感情的事情,必须男女两情相悦,若是王二柱还惦记着以前的那些事儿,对于阿花可真是不公平,而且这一路也会走得辛苦。
“王二柱有啥表示没有?”
阿花喜气洋洋的点了点头:“开始两次他都只是说让我别去给他送东西了,第三次的时候他没有再说,这是不是说他开始转变了?”
“嗯,是的。”
王二柱一个人在京城念书,人生地不熟,阿花这时候及时的出现,填补了他心中的那位惆怅与缺失,或许再过一段时间,他便能接受阿花了。
春天真是来了,可是……阿钺却不能回来陪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