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灯如豆,床边团团围坐着几个人,眼睛盯住了躺在床上的那个中年妇人,她的双目紧闭,似乎睡着了,呼吸很是匀称。
芳华手中拿着银针,慢慢的刺了下去,捻着针在手里,不住的转动着,沈子杰虽曾亲眼目睹过芳华给他母亲做针灸,可此时还是十分紧张,一只手抓住沈家大娘的,眼睛盯住她不肯放松,额头上已经出了豆大的汗珠。
“钱姑娘……”过了半盏茶功夫,不见沈家大娘睁眼,沈子杰有些着慌:“钱姑娘,我母亲没什么大碍罢?”
芳华将手松开,朝身后伸手:“帕子。”
清月赶紧将帕子递了过来,心中暗道,沈家大娘是不是情况不太好,为何自家姑娘用针刺了这么久都没有动静?她有些焦虑,看着芳华拿着帕子不住的擦着额头的汗珠子,心里更是有几分恐慌,看起来沈家大娘真是有些不好哪。
轻轻将银针拔了出来,芳华看了看躺在床上的沈家大娘,心中纳闷,按理来说刺激她此处穴位,便能很快让她醒过来,为何她却依旧一动不动?她将手搭到沈家大娘的手腕上,脉象已经平和如常,而且她能看到,沈家大娘的眼珠子还有转动,这说明她分明是醒着的,只是不愿意睁开眼睛而已。
“芳华,这有些蹊跷啊。”梁大夫沉吟了一声:“按着脉象来说,已经无碍。”
“是不是……”芳华转了转眼睛,忽然想到了自闭这两个字:“阿爹,你是怎么向沈家大娘介绍阿钺的?”
“我就说了句他是楮国公府的长公子,名叫褚昭钺。”梁大夫奇怪的挠了挠脑袋:“这话似乎没有什么不对哇。”
“就是这里了!”芳华眼睛一亮,猛的站了起来。
沈家大娘看着褚昭钺与沈子杰有些眉眼相像,又听说他是楮国公府的长公子,定然误以为褚昭钺是楮国公的儿子,勾起了当年的陈年往事,一时之下急怒攻心,这才晕厥过去。现在她处在这种已醒却不愿意与旁人交流的状态,要想将她唤回到现实生活里,自然要对症下药,就从楮国公府的陈年旧事入手,看是不是能让她在半休眠状态里将当年那件事情说出来。
“芳华,你有了什么主意?”梁大夫看着一脸兴奋的芳华,有些莫名其妙:“什么就算这里了,到底就在哪里?”
“我有法子了,阿爹你们先去吃饭,我在这里照顾沈家大娘,一定要先将她唤醒。”芳华伸手推了推钱香兰:“阿娘,你也别到这里站着了,你不出去,阿爹也不会出去咧。”
沈子杰看了钱香兰与梁大夫一眼,语气真诚:“大叔大婶,你们先去吃饭罢,我在这里守着我母亲,一定要等她醒来以后我才放心。”
听了这话,褚昭钺有些不乐意,这沈子杰摆明了就是想跟芳华一起陪在床边哪,芳华是他的,他好不容易从边关回来,怎么能错过跟她相处的时刻?他一挺胸:“芳华,我也留下来,你要我做什么我就帮你做什么。”
芳华望着褚昭钺,抿嘴笑了笑:“我这里其实不用你帮什么忙,你想呆着便呆着罢。”
望着她甜美的笑容,褚昭钺有片刻的失神,在边塞呆久了,军营里鲜少有女子走动,将士们都说去玉泉关看到一只母猪都觉得美若天仙赛过貂蝉,褚昭钺觉得还不至于这般夸张,只不过这次回来见着芳华,只觉得她妩媚异常,比他出发之前又美了许多。
“沈大哥,我准备用的法子你可能没见过,而且也不一定就能奏效,你心里得先有个底儿。”芳华抬头看了沈子杰一眼:“你相不相信我?”
“钱姑娘,我信,我当然相信你。”沈子杰拼命点头:“你想到什么法子只管做便是。”
“在我动手之前需得跟你们两人说清楚,只许在旁边看着,不许插话,哪怕我说了再令人惊讶的言语,你们就当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不能发出惊叹之声,明白否?”芳华瞥向并排站着的两个年轻男子,真的有些像,分开看还不觉得很相像,可两人站到一起便给人一种强烈的相似感,要说两人没亲属关系,没有人会相信。
他们分明都承继了楮家的那种血统,身材高大,鼻子高,眼窝有些深,五官看上去十分立体,仿若最巧手的艺术家用刀子一点点雕刻出来的艺术品一般,养眼得很。
向两人交代了注意事项,芳华拿出针灸包来,用十三根针扎住了沈家大娘身上的十三处穴位,轻轻将针捻动,深入肌理以后,芳华伸出手来按在沈家大娘的印堂穴,开始轻轻按压了下去,揉了不到半柱香的时间,沈家大娘的眼珠子已经不动了,看起来已经被她催眠,她可以开口问话。
催眠术对于芳华,并不是一件很陌生的东西,当年她曾经看过一些催眠术的书,也跟一些催眠术士讨论过相关的问题,她亲眼看到过术士通过催眠让受术者说出一些埋藏在心底深处的东西。那位大师告诉她:“你不要以为催眠术是一种什么神奇的东西,简单的说,我们只是通过一些心理暗示对他们进行提问,通过诱导让他们说出心中的话,那些意志力薄弱的人是最容易被催眠的,而有些人,简直有钢铁般的意志,这才是我感兴趣,想要挑战的。”
芳华跟那位催眠大师商讨过好些次,粗浅的掌握了一些最基本的催眠知识,大师告诉她,想要将受术者心底的秘密挖掘出来,一定要抓住他最薄弱的那个环节入手,慢慢打垮他的心理防线,这样才能诱导出你想要知道的东西。
沈家大娘若真是当年的沈妙音,那她最薄弱的环节便该是与楮国公的恋情。芳华低头望着那沉睡过去的人,心里颇有感慨,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的容颜还是那般精致妩媚,想来当年她肯定是个令人惊艳的大美人,难怪楮国公只想要守护在她身边。
“沈妙音,沈妙音……”芳华轻轻在沈家大娘耳边喊了两句:“沈妙音,你外祖家来人接你回去了。”
“不,我不要回去。”沈家大娘竟然真的开口了,喃喃道:“我不要回左家去,不要……”
果然是她!芳华轻轻的吁了一口气,看来自己与秦夫人都没有猜错,尽管沈家大娘不愿意提起往事,可她的一举一动都让她们联系到楮国公府长大的那位表小姐。
沈子杰站在那里,震惊的看着芳华与自己的母亲交谈,简直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母亲不是已经睡着了?为何还能与钱姑娘对话?更何况钱姑娘怎么会知道母亲的名字?就连他,到现在都不知道他母亲叫什么名字呢,他记事以来,就只喊她母亲,外祖父也没有告诉过他母亲的名字。
“沈妙音,你怎么舍不得回去?是不是舍不得那褚文偃啊?”芳华将手指聚拢,轻轻按压着印堂穴,声音格外轻柔:“我知道,你跟褚文偃已经私定终身了,故此舍不得离开楮国公府,对不对?”
褚昭钺惊得几乎要跳了起来,他想到芳华交代过的事情,只能压住那份惊诧,继续听了下去,只是他心中犹自在怀疑,芳华提起大伯父的名字作甚?眼前这位大娘,跟楮国公府又有什么关系?
他仔细的回想着,忽然间似乎眼前出现了一抹微光……她是不是……
十来年以前,褚昭钺无意间听到过父母在葡萄架子下谈心,说的便是楮国公府的陈年往事。
“我真是幸运,亏得继祖母大力主张,我这才能如愿以偿娶了你,大哥可比我惨多了,他不能娶喜欢的人,这一辈子都很伤心。”
当年父亲如是说,这让年幼的褚昭钺大吃了一惊,难道大伯父喜欢的人不是大伯娘?既然不喜欢,那为何还要成亲呢?当年大伯父喜欢的那个女子又去了哪里?
“唉,大哥也真是可怜。”母亲幽幽叹息着,伸手挽住了父亲的胳膊:“若你是楮国公府的长子,我们也不可能成亲,你母亲定然不会放过你。”
“是啊,故此我觉得很庆幸,没资格坐上那世子之位,若我是世子,那咱们就不可能在一起啦,毕竟母亲十分计较这些。”父亲长长叹息:“我真幸运。”
“唉,也不知道你大哥的心上人会有多么伤心呢,哎,哎哎,我今日方才听说府里曾有位暴毙的表小姐,是不是就是她哪?”母亲的声音里满是好奇:“听说生得十分美貌,当年出去参加游宴,都没几个想与她站在一处,生怕被她比下去了呢。”
“这些话不用再说了,若是表姐还在,只怕已经与大哥生儿育女了,唉,红颜薄命哪……”
父亲母亲的叹息声仿佛又浮现在耳畔,褚昭钺心里有一种蠢蠢欲动的感觉,这床上躺着的,是不是当年父母口里说的那位表小姐?记得曾有一次他试探性的去与大伯父说,这世子之位该轮到他的孩子来做,那次其实他只是想看看大伯父是否还记不记得当年那位心上人而已,见着大伯父脸色大变,他便知父母那次说的,果然是真话。
若现在床上躺着的这个是那位表姨,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