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望眼欲穿的爱
Z大教学区，刚刚下课人影穿梭。
“哎，等一下。”
“我叫‘哎’，没有名字啊？”李燕回头果然看到秋枫站在楼梯口向她招手，在一群女生仇视的目光里她冒着被无数视线杀死的危险大胆的走过去。
“怎么确定我一定是叫你？”秋枫皱了皱眉随即笑起来，“这是给旻天的，他的。”
“喂，你想害死我啊，看那些凶神恶煞的眼光。”李燕一跳脚，本能的往后退，在众美目睽睽之下公然接受Z大情歌王子的信，当真是不要命了，但还是接了，“是伏初钰写的？”
“不然呢。”
“唉……”李燕接过信放进书袋里，“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你什么时候这么小气了？”
“你才小气呢！”被人拒绝其实很伤心的，尤其是女孩子，还是被沉默的方式拒绝的。
“你们……这是在吵架？”伊宫顶着一贯迷迷糊糊的脸，闯过来，虽说是闯，但没有撞上任何人，有些诧异的看着二人，“咱们乐队一个受伤一个生病，是不是该解散了吧？”
“乒”的一声，李燕毫不留情的一书本盖了过去，“不！行！”
继接了情歌王子的信之后又打了迷糊王子，陡然，李燕如芒刺在背，“呵呵……此事稍后再议，我先撤了。”说罢一溜烟儿跑了。
“她很喜欢你耶。”迷迷糊糊的伊宫摸摸额头，若有所思的说。
“乒”的又一声，这回事秋枫一书本盖了过去……
“呜……有这么欺负帅哥的吗？”伊宫因迷糊而显得特别朦胧的脸顿时鼓起来，委屈得更加朦胧……
轰隆一声，周围一片狼女顿时喷血阵亡，帅哥与帅哥打架耶，卖萌也不带这么萌的啊！
女生宿舍。
“公子，你已经将沈约的‘不胜衣’名号给PK下去了。”李燕斜睨过去。
“有吗？”两眼瘦得晶晶发亮的君旻天披着件宽松的睡袍，是月白色的，显得更加弱不禁风，正对着开着好几个窗口的电脑痴痴的笑，“太不纯洁了太不纯洁了，又有西索洗澡的镜头！讨厌……好养眼啊……”
“旻天。”李燕换了个称呼，君旻天每天都吃很少的东西，整夜不睡觉在网上溜达看帖看片子，而且一直低烧不退，看起来很正常其实一点都不正常，君旻天以前是雷打不动好吃贪睡的。她决定拿出那份冒天下之大不韪接手的信，她不能再这样下去，不然不知道她还能撑多久，“伏初钰写给你的，我不知道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既然自己也这么难过，为什么不宽容一下对方呢？”
君旻天正移动鼠标的手忽然滞住。
“你就这么恨他？”李燕看着她停下来的手，将信放在她手旁。
“拿走！”君旻天用低声坚决的说。
“为什么？”李燕非常不解，“他看到你那封信时，脸色一下子白得比冬夜里的雪还惨淡——”
“燕儿，你什么时候也这么文青了啊？”君旻天侧脸笑起来，笑得娇艳美丽如春丛里最妖冶的芍药，这个笑逼得李燕一阵恼火。
“他急火攻心，吐出的血湿透了你的绝交信，你知不知道啊！你这个……这个没心没肺的女人，你一而再的甩掉所有爱你的男人，这样很好受吗？如果好受你怎么不正常一点？”李燕无奈的看着她，无力的质问，质问得很茫然，“为他人作嫁衣裳”，这是她之前嘲笑秋枫为别人的事奔忙而说的话，如今自己呢？还不是一样？
“我知道了。”李燕迷茫的以为君旻天应该哭泣的时候，君旻天只是极其冷静的说她知道了，然后收起信放进抽屉，没有打开看，也没有像电视剧里发了疯的女人那样把抽屉锁起来，就像扔进去一张废稿纸，如此随意，如此不在乎。
但是，君旻天所做出来的随意，只能翩翩别人，如果可以选择死，她已经死去很久很久了。伏初凌就是要我们彼此伤害彼此伤心，他才会满意吧。
谁让我说出你们身世的秘密呢？谁让我一时不经大脑害得他失去母爱失去一切呢？我是自作自受是活该，可是，初钰，你从始至终都是一直被伤害的那个，一从来都没有得到过幸福，从来都没有真正快乐过……
而今，我以为可以好好的去爱护你、疼惜你，但仍旧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
为什么我只是想爱护你、疼惜你而不可得呢？为什么事情要如此复杂？
曾经单纯的以为，你的过去是可以抛弃的，可以遗忘的，那些深沉冰冷的影子可以走出来，但当我才开始打开它，我们就要万劫不复……我见不到你，却知道你在伤心难过，我爱不到你，却还要如此决绝的假装去恨你……
才开始，君旻天就已经尝到生不如死的滋味。
伏初钰……璩钰……我该怎么办？
通彻如你，为何还要写信给我？
“看见了/在瞳里映出的微笑/血洗的那一夜/已经遥远……”
忽然响起来的是昨天可以设置的很长的短信铃声，但等到君旻天终于在某本书的中间发现它的时候，铃声已经停了很久，翻开一看，居然是伏初钰发来的，心里咯噔一下，要不要看？不要不要……却，已经看到了——
“明日中午前还见不到你，我就从病房的窗口跳下去。”
是极度决绝的言辞，一刹那，如一柄寒冰凝结而成的利刃扎进心窝，你怎么可以如此逼我？砰的一声将手机砸在桌子上，君旻天眼睛睁得浑圆，瞪着前方的某个点，良久，然后拿起手机拨了过去。
“您所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君旻天差点晕倒，发了一条破短消息过来居然立马就关机，还是不是男人啊，真没胆，她腾地从座位上起来，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提上鞋就出发，明天中午吗？不用，我现在就来，要死要活，大家一起来过！
“噔噔噔……”君旻天风风火火的踩着楼梯往下飞去。
“快看，那不是君旻天么，怎么这么没有淑女风范？”
“那女人一贯如此你们不知道？”
“听说前几天在街上被人捅刀子的伏家二少爷，是她男朋友耶……”
“唉……Z大真是流年不利，不是跳楼就是被砍……”
楼梯口差点被撞的几个女生望着背影很快消失的方向议论，不禁一阵唏嘘得出结论：地球越来越不安全，还是火星好。
到了竹西医院，打听到伏初钰的病房所在之后，夕阳已经照在医院大楼浅白的墙上，这个生老病死瞬息变化的汇集点，竟然显出一脉安静和祥和，君旻天脑子里转悠的却是小时候语文书上的句子“像镀了一层金”。
除此之外就是空洞洞的，这些年和这半年的种种在这几天思考了不知道有多少遍，此刻，却如浑然都忘却。
只有挥之不去的心痛，呼吸之间，每个细胞都是躲也躲不掉的如刀切割的隐隐痛麻，大难未死又被一封信害的急火攻心……她不知道他现在到底是个什么光景，能说出“我就从病房的窗口跳下去”这种决裂至极的话，伏初钰究竟已经变成什么摸样了？
2106号病房，已经在门口的君旻天深深的换了一口气，二十一楼，即使楼下地面是草坪，从二十一楼跳下去也会肝脑涂地吧。一年前的她，从来不敢想象一些恐怖的东西，即使不美好的东西她也一贯视而不见，她一直生活在诗情画意的完美世界；而今，没有什么东西还是完美的，全都破碎不堪。
门开了。
夕阳鸭蛋黄般的光线暖暖的照在白色被褥上，头发有些长的伏初钰正靠着枕头微闭双目，一半脸颊映着阳光，一半陷在阴影里，一半温暖一半冷寒，一向白皙光洁的肌肤有些苍茫如雪。
点滴在不快不慢的输送，他睡得很沉静。
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病床上的人一点也不像要去跳楼的样子。君旻天忽然有种被整蛊了的感觉，时光像回到了过去的半年里，经常被他恶搞的日子又回来了。
突然，一道目光投了过来，将她整个人笼罩在内，起初是迷茫，陡然又变成晶亮无比的光泽，一瞬间，张开眼睛的伏初钰看清楚来人是谁，一双眸子爆出惊人的火花来。
“你……”
“你没睡？”
“嗯？因为你来了就醒了。”他还来不及说什么，有些茫然的回答。
“……”君旻天仔细的去看他的脸，半晌，“你，还好吧。”
可能因为初醒，伏初钰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半晌，也有些怔愣：“你为什么又来了？”
“什么？”君旻天不禁诧异，她一直站在门口，似乎是因为不敢而没有向前，此刻突然感到莫名其妙，“为什么发那样的信息给我？”
“信息……”伏初钰的脸上更显出茫然来，眉心微锁，略微思考着回忆，“我的手机已经不知道去哪里了……”
于是，二人相视，猜测，莫非是秋枫他们刻意给他们安排这一出的？
倏地，一个庞大的黑影突然从门外蹿了进来，君旻天脖子上一冷，黑影手中一把银色折叠式的水果刀闪烁着亮光，紧贴君旻天脖子按了下来，“旻天，小心——”伏初钰喊出来已经来不及，“啊……”他勉强撑住才没有晕厥过去，但视线还是有一刹那的模糊，然后才看清楚进来的人，是伏初凌，而落尽他手中的君旻天还活着。
“嘿嘿嘿嘿……”一手捂住君旻天口鼻一手持刀的伏初凌露出极其得意的笑声，病房里，一瞬间充斥阴谋的味道和阴冷。
“是你拿了我的手机发的信息给旻天？”伏初钰坐直身体冷冷的看着他。
“是。”伏初凌笑着回答，眼睛里却是很闪烁的光芒，怪异非常，“怎么，很紧张？怕这刀子一个不小心划破了她的喉咙？伏—初—钰，你真的很好很好，你感觉自己很伟大是吧？你才是妈亲生的，瞒着不说很伟大，很圣人？现在，爸爸疼惜你，妈妈爱惨了你，就连这个女人也对你爱得死去活来！可是，你们都把我当什么了？一个可怜虫吗？”伏初凌一边低笑着一边质问。
伏初钰瞬间感觉到一股强烈而又熟悉的味道——疯狂！
但又有些不同，伏初凌的疯狂里还有强烈的杀意——他想谁死呢？
“哥哥——”
“不要这样羞辱我！”
“好，伏初凌，你不应该做这些……”
“什么时候轮到你教训我？”
“伏初凌，你想杀人就冲我来吧，其他人都是无辜的。”伏初钰下了床，直直的站在那里，“但是你如果做了，就是万劫不复，你怎么会任由自己坠入魔鬼的行列？我不相信。”
“站着别动！”伏初凌挥舞着水果刀。
伏初钰只好站在原地不动，无奈至极的看着他。
“你不是很伟大吗？一切都为别人着想吗？那么你去死啊，你死了我就放了这个贱女人！”伏初凌的眼中已经火红的一片，已经被痛恨占据陷入疯狂的深渊的他，顺便在君旻天的耳边低语道，“我们一起，好好看着他如何去死。”然后看着不能言语的君旻天的复杂表情，有一股复仇的快意冲了上来。
瞬间，泪水汹涌而出，听到这样的话，君旻天心里顿时凉到极点，浑身麻木得如飘在半空浑然找不着着落，伏初凌你怎么可以做出这种逼自己亲兄弟自杀的行径呢？眼睛酸涩，朦胧的视线里，伏初钰如在隔了千山万水的梦里渐渐摸摸，不要，千万不要……可是任她如何挣扎都没用，伏初凌像算好了她有多少力气一般牵制得如此紧，这个时候，她发现自己对一切都无能为力！她不该来这里，第一次害了他不够，还要第二次……这一瞬间，只有无尽的无力感。
伏初钰低头似乎是沉思，片刻后，伸手扯掉另一只手上的针管，撕扯的时候太随意，针头在手背上划出一道浅口，他手上的肌肤亦白皙如玉，红血如淡淡的胭脂痕浸了水渐渐晕开。
伏初钰才走出一步已觉天晕地转没有一丝一毫的力气，稍微停息，又赤着脚往前走去，他接受不了任何的变故。
伏初凌用濒临癫狂的目光好奇的打量着他。
他们的目光在空中交集，此时阳光更加温柔，满室光华似乎被三个人的目光映得近乎柔弱。
走到一半的伏初钰忽然转身，“嗯……”他推开窗户的同时低哼了一声，背对着他们手捂在腹上，伤口还在疼，他勉强下床已经很费力，玻璃窗打开来的时候一窗春绿更加清晰的扑面而来，他当然是怕死的，因为死了就一切都不存在了，比如说一棵树枯死，明年就再也不会发出嫩绿的芽，开出皎洁的花，却只能在绵绵的雨雾里渐渐发霉腐朽，变成一滩烂泥巴，这种感觉很不好，没有人想变成那些不洁的东西，所以他自然会害怕。
扶住窗台的手指用力的按住借力转身，“我要在这里看到她安然的走出医院的大门。”
伏初凌的眼神忽然一暗，随即大呼起来，“这是我在命令你，没有你提出条件的份儿！你***给我跳下去啊，不敢吗？李青亦怎么跳下去的你怎么不跳？你这个魔鬼怎么还不死？”
手指攥成拳贴在唇间，牙齿狠狠的咬住手指上的皮肉，伏初钰眼睛里瞬间布满泪水，整张清俊的脸扭曲到一起，眼皮才一动，泪水不禁湿尽满脸，伏初钰狠狠咬着手指，我若就此跳下去，你将彻底疯掉，旻天肯定撑不下去，我才是彻底的魔鬼呢！
但如果不呢？你发疯害死旻天再彻底疯掉，我更是彻底的魔鬼啊！
“伏初凌，你在发疯吗？你觉得自己很可怜吗？你如此没有气度的纠缠，竟然用一个女人作为要挟，竟然这么痛苦这么没有骨气，为什么不直接去死呢？我看不起你，直到今天，我彻彻底底完完全全真真正正，看—不—起—你！”
“啊——”伏初凌惨叫一声，手起砍落，君旻天软倒在他怀里，将她丢到一边，挥舞着刀子冲了过去——
“啊！”护士刚走到门口，惊叫了一声吓得目瞪口呆，惊慌而逃。
“砰”的一声响，是脑袋与墙面撞击的声音，伏初凌冲过去一把揪住伏初钰的头发将他摔向白色的墙壁，以刀柄狠狠抵住他的脖子，看着他紧紧闭起的眼睛，眼睫颤抖着，映着窗外的阳光，泪珠在睫毛上闪烁着，伏初凌的眼角狠狠跳了一下。
头痛欲裂，伏初钰努力睁开眼睛，有一瞬间又是什么都看不到，然后看清楚了东西，是窗帘和墙壁，他的侧脸被一只强大有力的手按在墙上不得动弹，但完全记得，伏初凌冲过来之前，只是打昏君旻天，于是，这一刻，他笑了，笑得仍有妩媚的痕迹，是放心的笑。
“你在笑什么？”眼睛渐渐眯起一线，癫狂的光芒凝成一线分外的闪亮，“乓”的一声，伏初凌将刀子仍在地上一脚踩着，空下来的手屈指成爪，猛然用力掐向伏初钰腹上的伤口处。陡然，剧烈的痛楚传到大脑，伏初钰几乎要失声痛哭，张开嘴角，茫然的哭出一个音节后，又是茫然的一声叹息，双手摸到伏初凌的手臂，推了几下，巍然不动。
“怎么，你不是很有骨气吗？你只要求饶，我就松手，你只要求饶，我甚至可以考虑放过你，和她……求饶啊，怎么不求我一句？”伏初凌的眼神越发冷静如蛇，嘴角慢慢溢出不可挽回的恣睢之笑。
脸色渐渐惨白如归，眼睛却是愈来愈红，先是冒出一层冷汗，慢慢变凉变冷，最后连汗水都没有了，是生命的信息在消失吗？伏初钰冷笑，笑得只有自嘲的意味。
“求你……给我个痛快吧。”他几乎没有力气说出任何词语，但勉强的，求饶了。
“啊……哈哈哈哈哈……”伏初凌笑得开心极了，随即收住，“可惜——”
“伏初凌，你！”君旻天醒来，她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但伏初钰在哀求，脑子里又一阵晕眩。
伏初凌回头看去，看着君旻天自地上爬起来，他想到了更好的方法让伏初钰认输，踢了一脚，原本压在脚下的刀子滑到君旻天的面前，“想救他吗？贱女人，知道我的意思吧？”
才起来的君旻天陡然又跪倒在地，看着静静躺在地上的刀子什么都了然，只有浑身无力……突然，她捏起它，伸出左手，好像没有知觉一般，迅速在手腕处划下一刀，凉意之后是痛，然后血液涌了出来，“啪、啪、啪……”落在地面上，像节奏简洁的歌……
伏初凌终于愣住，抓住伏初钰的双手都无意识的松开，他慢慢后退了一步，靠着窗户，看着君旻天手腕上的伤和蜿蜒的血痕。而此时，君旻天忽然弯起手腕往门外退去，“你去哪里？”伏初凌不出所料的追了出去，君旻天脚未踏出门口，后背一紧，被猛烈的力道摔倒在地，她仰躺在地上，看着伏初凌疯狂的脸近在眼前，而脖子被勒紧，她很快呼吸不到新鲜空气……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模糊的时候，耳畔响起很大的动静，“噔噔噔”大概是警务人员吧。
忽然，碎玻璃和带着浓重的消炎药的味道泼洒下来，伏初钰用吊水瓶砸了伏初凌的头，警务人员冲了进来，将伏初凌按到在地。
君旻天慢慢又呼吸到了空气，开始听到伏初凌的嘶吼声，坐起来的时候，发现就在旁边的伏初钰看着她的眼神透着一丝极度奇异的光，惨白的脸，清冷的眉目，几乎也是惨白的唇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忽然，他捡起地上的刀子倒握在手，深深看着君旻天的眼睛眨了眼，像是在笑，倏地将刀子倒刺向心脏的位置。
警务人员还没反应过来，离他最近的君旻天扑过去双手一扫，一丝血红和刀子齐齐飞了出去，“当啷”一声落进角落，而伏初钰的胸前，病服上血红渐渐晕开，他没有一丝的力气，所以刀子被扫开了，但决绝的努力还是让刀子刺进了胸膛，不知深浅。
“旻天，是我不够坚强不够好……”初钰静静看着旻天，眼睛里有泪在闪动，“也不能给你幸福……连起码的快乐都给不起……”他断断续续的说着，旻天已经哭得混沌不清，在初钰无力倾倒的时候茫然抱住他，“不够好的是我！是我！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就这样，让我……死在你的怀中。”他的脸贴着她的肩，望着她的脸，笑着，慢慢合上眼，“旻天，我爱你。”
旻天……明天……
明天，我爱你——君旻天像被蝎子蜇到，电石火花间心头一惊，原来，她的名字已经说明了一切，所有想守护的都只是在明天呢，明日复明日，我们的爱、恨、疯狂、痴茫、颠倒一切的一切，都是泡影，是想望是憧憬，是遥不可及的。
君旻天的手腕虽然刻意划的不深，但手腕处血脉密集，已经失血不少，脑袋也越来越沉重，抱着已经闭起眼睛的伏初钰，一起睡倒在地。
伏初钰一句“我爱你”骗了君旻天所有的眼泪和心碎，直到她看到去医院之前收到的那封信，才知道，他更爱的其实应该是伏初凌，在医院的那天，伏初凌已经被制服而初钰他仍然毫不犹豫的刺了自己的心口。
为什么呢？
因为，初钰怕自己死了初凌就要被定罪，而他在众人面前死于自杀，伏初凌一点罪也没有。
所以，最后死的是初钰，为了自己的兄弟不被定罪，他不得不选择如此。
她醒来的时候，所有人都告诉她伏初钰死了。
她找不到他了。
“我不相信。”她记得再清楚不过，刀尖才刺进去就被她扫了出去，根本刺得不深怎么会死？君旻天非常笃定的看着对面的中年男人，此人虽然年纪已大仍很自内而发一种好看的气质，是岁月沉淀之后越发有气质的长辈，他是伏初钰的父亲伏笛易。
“初凌对你造成的伤害我会全部予以赔偿。”伏笛易看着眼前这个女学生，她是一双明亮充满自信的眼睛，知道谎言是欺骗不了她的，正如一个人，他们很像，轻叹口气，勉强笑道，“初钰他……的确没死。”
“为什么要骗我！你知不知道被告知至爱之人死掉是多么残忍的事情？你难道不懂爱情吗？不知道什么是心碎什么是绝望吗？”君旻天激动的站了起来，她的手腕仍旧缠着白纱布支撑着桌沿，另一只手直直指了过去，到几乎要触到伏笛易的脸的时候才顿住。
因为，她发现对面是一双闪烁不明的眼睛，伏笛易轻锁双眉，“我知道。”
他当然知道，爱一个人却不能跟她在一起，最后她还在你面前开枪自杀，是什么感觉？就是一场噩梦，他已经很久不想记起来了，所以，他理解儿子的想法，伏初钰说要欺骗所有人，要让这个女子忘了他，要伏初凌从此不再陷入将他作为假想敌的漩涡里。
如果可以，伏初钰他是真的宁愿已死。
偏偏命运像在开玩笑，伏笛易惨笑，他这个儿子的存在总是要付出最为惨烈的代价，但他骗不了这个女生，“既然如此，初钰，初凌，你，你们三个人，必须有一个要离开。我想，你知道我的意思。”
伸出去的手指陡然缩了回来，君旻天看着自己缩回来的手指，良久，又看了看伏笛易的双眼，他眼中的冷意，让她陡然打了个颤，比起伏初钰清寒的眼神，他显得更深沉，可怕，这就是遗传的气质吗？
“……原来如此。”
君旻天从座位走了出来，走出一步回头补充，“一周之内，你会得到满意答复。”
伏笛易点头，有些恍然的看着她离开，一些记忆因为这个女子的疯狂若隐若现……
“你们三个人，必要有一个要离开……”
君旻天插在口袋里的手捏着让她遍体生寒的信纸，他说你恨我也好，因为他更愿意原谅伏初凌，或许他爱他更多一些，他说既然如此那么就分手吧。而，耳畔始终响着这句话，必须有一个要离开。
那么都这样了，你当着我的面了断自己顺便还说一句貌似很像遗言的话“我爱你”？
我爱你？算什么？
这三个字就这么不值钱吗？
天蓝云白，商务楼顶层的露天看台上，风吹得人好想最去、睡去。
君旻天扶着栏杆往下望了一眼，车水马龙繁华的街这么看下去渺小的像蚂蚁群在移动，时光突然显得光怪陆离，若是从前，她定要朝着天空大喊大叫一通，引得阁楼的婆婆出来骂上几句；不知道为什么，从前可以过得那么开心，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就不能过得开心一点呢？
长发随风卷起飞出几丝，长长的指甲在栏杆上如敲击键盘打出节奏，“梦的袈裟下藤萝正盛开/开成紫色海/海阔天空白云白鸥自由亦自在/蓝色爱/你说饱经风心如尘/你说一路自黑夜走来……听飞蝶说/秋风吹奏浴火重生冬天过后它会回来/听白昼说/黑夜淹没群魔乱舞妖魂鬼怪都是胡猜……从此后放纵/我再也不说离开……”
反反复复，唱着伏初钰弹着吉他唱过的调子，是望眼欲穿的近乎决裂的迷失，她想，此刻的心情已经跟当初的他很像很像，以至于这首曾将被她暗地里定义为很变态的歌也唱得很顺口，已经不觉得这是听了要死人的东西。
“是君旻天吗？”
歌声忽然被打断，君旻天回头，发现蓝天白云下，伏笛易居然站在不远处，她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意转过视线不去看他。
出现在这里就像去开会一样正常，伏笛易走向前，“打扰了，我——”
“我不会让你失望的。”君旻天看了看栏杆外面说，“好吧，我现在就跳下去。”
“什么？”伏笛易脸上露出惊讶，瞳孔里瞬间映出一些可怕的东西，紧接着他突然想知道现在的小孩都在想什么。
“无论初钰心里有没有我，我终究是爱他的，为了他，没有什么我不愿意的，你走吧。”君旻天转身背对着他，手指又开始在栏杆上敲出节奏，苍茫冷冽的节奏融化在风里，想慢慢沁入心中，撕扯出绝望的痛楚。
“我不是那个意思啊，孩子！”伏笛易箭步冲出去，一把拉住君旻天手腕，脸上惊悸未定，“我什么时候要你……唉，你们这些小孩，真不知道你们在想什么？初凌打了他妈妈跑到医院发疯，初钰一而再的受伤，你也是。”
他脸上的惊悸慢慢变成微怒，将一脸茫然的君旻天拉到场地中央仍旧不打算放手，“你想想我怎么会要你……如果这样，初钰还不恨死自己的父亲了，我可不想被自己的儿子痛恨。”
“什么？”君旻天仍旧有些茫然，却也有些渐渐明白了，这居然是一场误会，“那么你方才的意思？”
“我翻看过你的档案，你很有音乐天分，我有做音乐的朋友在维也纳。”说着他从包里掏出申请表，上面已经填好大部分，“出国吧，离开这里，去维也纳学音乐，你会成功的。”
“呃……”君旻天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伏初钰的父亲，很想说一句您没发烧吧，临到出口改成，“您不早说？”
“真是抱歉，害的虚惊一场。”伏笛易拍了拍她的肩膀，“有你这样的女朋友，我很羡慕初钰，这孩子当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Z市机场，拉着行李箱慢慢走进国际出发厅，机场的广播提示各个航班的信息，她的那一班马上就要起飞了，而她还在登机口徘徊，想起对他期望甚高的老教授听说她要出国学习音乐而放弃汉语言文学专业的时候，表情真是相当有趣；想起宿舍里一起生活过的日子，快乐的时光犹在眼前……就想笑，一股温馨慢慢沉淀在心底。
而关于乐队的记忆，关于秋枫，关于伏初凌……记忆都是苍白的。
她没有要他们送，基本上算是一个人偷偷跑了，报告父母大人的任务也预备留到事情安顿好之后。
但是，她还是期望能见到伏初钰，片子里演的书里写的，两个即将长久别离的深爱的人不都是在机场来个深情相拥吗？然后两个人说出真心话说不“不要离开我”这样的句子，再然后一切尘埃落定故事圆满结局吗？
剩下最后一分钟的时候，君旻天回望了一遍机场，茫茫然来来往往的人群，全是陌生的面孔，就在这时，一个男孩的身影在人群里快速的奔跑过来，忽然，她寄予期望的望着，视线一瞬间模糊起来，等她看得清楚东西时，那个男孩抱着身边的阿姨不停撒娇，说着一些要什么什么礼物的悄悄话。
他的年纪也就20出头吧，伏初钰也是这样的年纪，却从来没有如此撒娇的权利。
然后她才慢慢承认在这场爱情里，自己只是一个失败者，她的爱情是没有回响的……最后，给Z市留下的是——一颗泪，然后上了飞机。
竹西医院的病房里。
有人扣下手表，望着窗外的风景，闭眼深深的呼吸，旻天，一个人生活，变成原来的那个乐天的、不曾认识残缺和不曾尝过伤心的女子，活得诗情画意也好，活得逍遥自在也罢，只要不再与我有关，就好……
伏初钰这样闭眼沉思了很久，忽然睁开眼睛。
“……妈妈？”差一点喊成“芳姨”，这个称呼喊了很久很久，以至于突然改口总是不适应，何况潜意识里，他始终不愿意这么喊她。
“身上怎么样？见好没有？”中年女子才慢慢靠近过来。
“嗯……”他不置可否，“凌好吗？”
“初钰，能不能我们一起的时候不要提到他！”伏太太有些愠怒，但心疼儿子，话到嘴边变成了更多的哀求的意味，“如果不是你一再坚持，他可能已经住进精神病院，他……唉……”
“你也在叹气，他也是你的孩子，你难过是正常的。”初钰的表情难分悲喜。
“可是他伤了你，他一而再的伤你性命，你怎么能不恨他呢？”伏太太心疼的看着自己的儿子，他更多的时候就像个没有感情的布偶或者娃娃，很好欺负的样子也更惹人怜惜，不知道为何记忆里他总是笑得风情万种……或许，那种风情只是没有感情里稍微出现的一点就足以震撼人心了，但想到这个孩子是如此容易原谅别人，他要求撤销对凌的女朋友的诉讼，要求不要把凌关进精神病院，还为了不让女朋友再受到伤害，骗她说自己死了。
她想不明白，这个人到底是善心还是冷心。
真的很好心的舍身为人吗？还是冷心的对一切都不在乎？
“恨是件很累人的事情，我已经没有力气来恨谁。”伏初钰没有再看她，靠着枕头闭起眼睛。
就是说，他之前在恨？那么他一直在恨什么人？是我吗？伏太太慌神半晌，坐立不安，踌躇了一会儿，听到病床上的人均匀的呼吸，知道他是睡了，望着儿子美丽的睡颜，不知是心疼还是怅惘。他的身体已经被严重的伤害，脏腑因失血过多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损害。
说没有力气却是真的。
这样的体魄，活着就是一种痛苦。
被脏腑麻木酸楚日夜折磨着，还能睡得如此安然，让人常常生出他生活得其实很舒适很逍遥自在的感觉，哦不，是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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